无意义的注定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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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第五章 事故发生

    第二天罗飞没有去上班,他睡到了上午十点多,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的床上,屋内亮堂堂的,是一个秋天阳光和煦的好天气。他穿好衣服在屋里晃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感到有些气闷,决定出去走走。

    他站在屋里犹豫了片刻,想着去公园?商场?还是去看电影?最终还是拎起他的户外背包。先是去小区外面的牛肉面馆,吃了一大碗牛肉拉面加肉,然后步行近一公里,进了地铁站。

    像以前一样,他进了站台上了进城那列火车,然后在中转站下车,又转了两次,向着城市最边远的方向乘车,一直到地铁终点站。

    出站之后果然,除了地铁站台是崭新现代的建筑,周围全是一片荒地,最近的小区目测在五公里以外。罗飞环顾四周,朝着远处一幢施工中的高楼走了过去。如果有这里有人施工,建筑工地是外人进不去的。可罗飞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幢烂尾的办公楼,停工已经有数年,现在没人管理。

    他大概一年前来过。这种烂尾楼并不是他喜欢的废楼类型,因为这就是停工的工地,他平时工地的工作已经很多,到烂尾楼来简直就像来上班,可是烂尾楼的废弃荒芜又是他喜欢的,所以他偶尔也会来看看。

    穿过一片建筑垃圾,他走进这幢高十五楼的大厦。大厦的中厅内空荡却并不荒凉,甚至有两三个人在进进出出。厅内地面裸露的水泥被脚印磨出黑色的小路,空中的晾衣绳上晾着破旧的床单和衣裤。大厅周围的小面积空间,已经被破旧的木板分隔出许多小屋,今天是工作日,有许多木板上挂着锁,有些半开的,能看到里面简陋的床铺上,坐着或躺着的人。

    住在烂尾楼里的居民,大多是附近厂里务工的民工,为了节省房租,住在这不通水电的废楼里,自从这片区域开通了地铁,烂尾楼的居民增多,甚至排到了三楼,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用水上厕所的。

    底楼的空气浑浊难闻。罗飞快速的从旁边的楼梯上一路攀爬,到了顶楼。这里开阔了许多,没有了隔间,也没有封闭的窗户,全是水泥钢筋的框架,旷野高空的飞贯穿了整个楼层,空气清新视野辽阔,这里才是罗飞要来的地方。

    他站在窗户的外置向下探出头查看,十五层的高度让他目眩,差点一头栽下去。他稳住身形,开始在荒楼里闲逛,把每个隔断,每个空间都看到眼里,习惯性用他专业的建筑学知识,分析这楼的承重在哪,组合方式,空间的布局......直到仔细的看完整个十五层,他才挑了一个远眺景观最好的房间停下来,此时下午三点多。

    在房间的角落里,他铺上一块防潮垫,然后倚墙舒服的坐下。就在十米开外,就是悬崖一般的大厦外立面,悬崖的远处,是一片灰色高低起伏的灰影,那是城市边缘的楼群,灰影之上,大片湛蓝的天空,棉絮一般雪白的浮云,纵横舒卷,恣意飘荡。

    罗飞从背包里拿出小刀和一个苹果,削好之后一边吃苹果一边开始胡思乱想,为什么娟娟她们不喜欢他在野外游荡?为什么她们不能体会到这种摆脱世俗生活投入一片空旷自由当中的乐趣?她们摆脱不了各种实用景物的诱惑,要么是商场里各色商品和光鲜行人,要么是公园故意讨人喜欢的景色绿植,那些都是圈套,捆绑,只要身处其中,就会受到诱惑,不论是为了买到商品,还是为了寻找美景,这都是人生的枷锁......

    想着想着,罗飞困了,把小刀塞进工装裤的口袋,他缩在墙角睡着了。等他醒来,西面已经红霞满天,到了下午。他站起身活小动筋骨,走近悬崖边缘,欣赏的天边的夕阳。

    忽然他注意在烂尾楼下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街亮起了断断续续四百米长的彩灯,那是各种店铺里发出的光,这还没有到天黑,各种小店就已经点亮出招牌和门面,隐约能看到小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罗飞拿出了望远镜朝着小街打量,镜头从左一直挪到右边,首先看到的是鲜红底色艳黄字体的“猪头肉卤肉各式凉菜”,那是一辆三轮车上的招牌,在三轮车旁边是家面食店:“老乡面馆美味馄饨饺子面条”接着旁边是一家服装店“一折起品牌服装特卖场”,出售五金建材的杂货店比较暗淡,皖北准南牛肉汤油酥饼,五洲水果店门口堆着黄灿灿的桔子,美容美发店门口站着一个穿学生裙大波浪的美女......

    一阵风从旷野之上吹过烂尾楼的顶层,罗飞感到寒冷,而且他也饿了。他仔细的观察着那条远处的小街,甚至行人也不放过。他看到有穿着睡衣睡裤的村妇领着孩子逛街,有穿着工作服刚从厂里下班的工人们四处觅食,有三五成群,带着工地安全帽的民工在排挡门口吃饭喝酒,还有几处坐在路边卖菜的老年人,有浓妆艳抹穿着短装的女人招摇过市......

    罗飞咽了下口水。他又冷又饿,打算去那条小街上吃碗牛杂粉丝汤。他观察了一下,那条小街并不在他来时的路上,而是反方向,要穿过一片正在建设的工地,好在那工地并不大,只要从里面斜穿过去,有四五百米的样子,并不远。

    他拎起背包下楼,十五层漫长的台阶让他极不耐烦。有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娟娟说他古怪的原因了,不由的呆在台阶上。

    此时他应该在那条小街上闲逛,而不是在这栋荒楼上,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啊,这多古怪啊。他加快脚步下楼,想着,他只是一个世俗中普通的人,为什么总要逃避到世俗之外?而且还是荒野废弃的地方?他究竟是哪儿出了毛病?

    下了楼很快就进了楼下不远的工地内,这处工地看样子是新开工不久,机械设备没有入驻,所以围墙还没有建起,只有简陋的围档,被经常穿行工地的人掰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罗飞又冷又饿,走的飞快,朝着小街的方向一路急行,工地没有看到一个工人,只有大片翻开的土地,和几个集装箱式的工棚,他很快就到了工地的大门口,一个四米宽简陋的铁栅栏门,出了这个大门,他就能汇入小街的人群当中。

    “喂!你是谁!站住!”一个干瘦的老头从旁边冲出来,喊住了罗飞。

    罗飞停步看向老头,老头满是皱纹黑黄色的脸,穿着一身黑色衣裤,半个秃顶,只到罗飞的下巴,乍看之下很像老刘头,罗飞心中一惊,恍惚之间仿佛是老刘头在向他怒斥,不由的浑身肌肉绷紧。

    “你喊我做什么?你是谁?”罗飞仔细辨认出这个老头并不是老刘头,可还是很戒备。

    “我是这儿看工地的人。你怎么从工地里出来?你不是工人。你这个大背包里装了什么?”老头怒气冲冲的喊,一双又小又细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罗飞身上打量。

    “我从工地路过,这个背包里是我个人的东西。”罗飞耐着性子说:“我从后面那幢烂尾楼过来,穿过工地,去前面的街上去吃晚饭。”

    老头并不相信他的解释,他开始动手拉扯罗飞的背包。

    “这里面装着是电缆吧,你把偷的东西放下!”

    罗飞听到“偷”字变得非常紧张,以他在工地多年的经验,工地小偷不仅极具侮辱性,而且经常被工头处以私刑,这个罪名不小,他感到头皮发麻,后脑的头发似乎都竖直了。

    “没有!不是!你不要胡说!这个背包哪能放下电缆!”罗飞推开老头,愤怒的喊着,紧紧的握住拳头。

    “还说不是!你怎么知道工地电缆有多大!不是电缆就是铜线!你把背包打开!”说完,老头又扑上来,纠住背包死死不放,罗飞的后背被挟制强力下拽,不由的脱开了背包,背包被老头揪扯到了地上,老头立刻就蹲下身拉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小型灶具,一捆绳索,头灯,工兵斧铲,一卷保暖毯,保温水壶,望远镜,打火机,压缩饼干......散落一地,还有他吃剩下的一个苹果,咕噜噜滚出很远。

    “还说不是!这绳子!这铲子!还有锅!都是工棚里的东西!”老头放肆的拨弄着地上的东西,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尖细的嗓音嚷嚷着:“你还想从这儿出门!我把他们叫过来抓住你!你这个小偷,这个贼!你走不掉的!你走不掉——”

    罗飞看到自己的东西被翻动,气的浑身发抖,紧捏的拳头里全是汗水,不由在双腿两侧擦蹭,当他听到“走不掉”三个字时,脑海里立刻响起老刘头的声音,重复变大,变成一片大脑中的呼啸之声,将他吞没,将他击穿,又一次将他击飞到天空之中。

    他的手碰到了裤子侧袋的小刀。没有意识他就抽刀而出,猛的向老头的后背刺去,一刀接着一刀,像个提线木偶人,他机械的重复举起落下的动作,直到老头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飞将刀扔在地上,快步离开了工地,进入了小街。站在纷纷扰扰的人群当中,天空已经全部黑暗,彩色灯光照亮了整条小街,充满了各式各样食物的香味,和叫卖喧哗声。

    昏暗中没有人注意到罗飞手上滴着鲜血,还有飞溅到他脸颊上的血滴,他们从他身边不停的经过,甚至还有人和他插肩而过,嘟嘟囔囔的嫌弃他挡在路上。

    罗飞笑着。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开心。他终于出来了,他终于“走掉了”。他终于从孤寂的生活和辛苦的工作中走掉了。永远的走掉了。他开怀的笑着。

    嗯,他想,先去吃碗牛杂粉丝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