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中。

    老厌高仰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拐杖，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满天的星辰，始终没有开口。

    星光下，司青看不清老厌的表情，星光耀眼中，只得见他的侧影，紧接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悲伤，伴随着一声长叹，从他身体里穿透路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回过神，待他再次看向老厌时，老厌的脸上则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也转向了他。

    “老厌，这是哪？”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竟有些不习惯，看着此时带着温和笑意的老厌，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他的目光。

    亦或者，他自己心底也不知为何，那一抹莫名的悲哀不知何时已悄然间化开，散落在他心上。

    老厌闻言只是摇摇头，转过身再次看向星空轻声道。

    “只是来此寻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我猜测，他应该想见见我了！”

    “不过可惜的是，他好像忘了我。”

    老厌话语平静，说完便看向他，神情中的犹豫和复杂一闪而逝，这一切，正看向星空的司青并未看见。

    许久，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浓浓的叹息回荡在洞内，消失于星空下。

    司青抬头看着星空，感受着体内莫名而起的悲伤，此时这悲伤已占据了他的心神，驱散不走。

    “走吧。”

    老厌略显沉重的开口，随即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朝着原路往回走，司青犹豫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星光下，并不漫长的道路，此刻的他却觉得走了很久，心底更是有种莫名的压抑，正紧紧的缠绕着悲伤，仿佛要将他的心神彻底占据。

    直至两人走到洞口处，心底这诡异的感觉更为强烈，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间，他感觉自己的身后的不远处，有人正在轻呼着他的名字。

    控制不住的转过头，下一刻，他看见了令他心底悲伤彻底爆发的一幕。

    星空中，只见那些先前点亮整片星空的无数星辰，随着他们的离去，正逐渐开始变得暗淡，一颗接着一颗，以极快的速度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全都沉寂下去。

    在他的视线中，洞内又恢复了起初的黑暗，而随着黑暗降临，那股溢满心头的哀伤，让他近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那无数的星辰又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注视一般，体会了他的哀伤与痛苦，也接纳了他。

    下一瞬，竟全都奇迹般的再次亮起，闪烁着比先前还要浓烈数倍的光芒，这光芒，深深的烙进了他的眼底，也印在了他的心上。

    恍惚间，星空之中，他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由无数星辰组成的巨人。

    巨人站立在无尽的夜空中，满天的星辰将他的身形勾勒出，好似来自远古的神魔屹立在天穹，司青看不清他的脸，却又记住了他的样子。

    脑海中，那是一个满脸疤痕的光头汉子，憨厚的脸上带着肃穆，此时正温柔的看着他，神色带着愧疚。

    也许是错觉，亦或是心底的悲伤过于强烈而导致的失魂，于他的耳边，隐隐有呜咽再次传来。

    “小主，阿蛮不怕......”

    呢喃声消失，星辰也再次暗去，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

    漫天的星辰从高空开始坠落，在他的眼底，纷纷跌入无尽的黑暗中。

    司青愣愣的站在洞口，看着眼前这一切，脸颊有泪珠悄然滑落，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角，湿润的触感让他迷茫，迷茫的同时，他的心底更是生出一种荒诞莫名的恐惧，这恐惧没有由头，在此时竟将他心底的悲伤都压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丢掉了什么东西，又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人。

    但他不明白，他记不起...

    “所以，这究竟是他的悲伤，还是，我的......”

    他分不清，直到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拍在他的肩膀上，他心底的恐惧才缓缓消散，悲伤也去了大半。

    “不要被影响了，走吧！”

    老厌温和的话语如春风拂过，吹过他的心头，驱散了他绝大部分的悲伤。

    抹去脸上的泪痕，司青沉默的点了点头，看向眼前已经一片漆黑的洞穴，将心底的茫然藏在深处，与老厌一同走了出去。

    此时的洞外同样也发生了变化，原先漫天飞舞的黄沙，在此刻犹如被人抛弃了一般，从高空纷纷下落后，像是失去了某种力量，没有再升上高空，而是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沙丘。

    先前的黄沙充斥着灵性，肆意的游荡在各处，而现在却只有一个个沙丘，死气沉沉的堆砌在地面上，仿若失了魂。

    身旁的老厌如他一样，默默地看着那铺满眼底的黄沙，双眸中，不知何时竟有了些血丝，苍老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疲惫。

    “长夜难，万古长夜，难上南。”

    老厌摇头间轻轻低吟，目光悠远，好似能跨过黄沙看到天的尽头。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响起，自老厌体内发出，落入他的耳中。

    司青转身看去，只见老厌嘴角有猩红溢出，嘴角却是带着浅浅的笑，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很遥远的天边，眸中带着丝丝期待。

    “我没事的。”

    “我们走吧！”

    说完老厌也不等他回应，兀自闭上了眼。

    黄沙不动，有风渐起。

    在司青的沉默中，先前那转瞬即逝的飓风雷鸣，再次出现在他的身旁，而这次，哪怕他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在剧烈的轰鸣声中，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

    归南大陆，某处不知名的地界。

    有小山层层叠起，形成一座参天巨峰，四周寂静荒芜不见人烟，鸟兽似灭绝也无踪迹，死寂笼罩着巨峰，犹如一场沉默的大幕笼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巨峰山脚下有湖泊围绕，呈一种包围的姿势将其团团围住。

    湖面无风却起浪，湖水翻滚不停歇，更诡异的是，湖水竟是那深红之色，翻滚时，好似滚烫的血液在湖中沸腾流动，无数道恐怖不详的气息，随着湖水翻涌从湖面飘出。

    这气息仿若实质，从湖面缓缓升入高空，形成一层层暗红色的薄雾，这诡异的薄雾犹如遮天大网，很快便将巨峰的表面完全覆盖住。

    远远看去，犹如一道血色天幕自天边拉起，遮住了大半片苍穹。

    下一刻，血色湖泊上有风骤起，掀起了湖水飞速转动，使其翻滚的动静更为夸张。

    紧接着，这不知从何处来的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湖面上开始旋转，化作一道飓风，血色的湖面在飓风的作用下，很快便出现一个约十丈宽的漩涡，从上方看去，漩涡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那陡然出现的飓风如同有所感知一般，在湖面上方开始下落，随即一头扎进刚刚形成的漩涡中，飞速的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飓风的不断下落，下方的漩涡在慢慢的消失，好似到了湖底的尽头，待漩涡彻底散去后，在飓风的最下方，那是一片广阔的大地。

    大地是暗红色的，残破不堪的地表，龟裂成无数道大小不一的地块，一条条巨大的裂缝肆意横生，将诸多暗红色地块分割开。

    裂缝之中，嘶吼声震天，正不断地从地底传来。

    只见那深不见底的裂缝内，有无数的阴魂鬼影正张牙舞爪向上攀爬，伴随着无尽的嘶吼声，仿佛要将这大地破碎。

    肉眼无法去衡量这阴魂的庞大数量，入目之下，放眼望去，裂缝中皆是阴魂，无数的阴魂好似癫狂，震耳的嘶鸣，响彻在这片暗红色大地。

    可无论阴魂如何挣扎嘶吼，却始终都无法从裂缝中走出，那些大小不一的裂缝，就像是一道道强大的封印，将这无数的阴魂全都压制在这裂缝中。

    半空中，飓风消失，露出了其内的两道人影。

    在老厌的帮助下，司青早已苏醒了过来，此刻的他看着脚下无数的巨大裂缝，还有那缝隙中的无数阴魂，心底升起的一阵阵不适很快被他压下。

    而随着飓风散去，他顿感压力倍增，如同失去了飓风的保护，四周的威压在这一刻纷纷朝他袭来，仿佛要将他压垮。

    他强撑着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弯下了腰，整个人险些瘫倒在地，直至感受到肩膀上老厌的手掌，那压力才逐渐消失在虚空，许久，他的呼吸也渐渐恢复平静。

    空气中，血腥味极其浓烈。

    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如实质般粘稠，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钻进他的嘴里，司青抿了抿嘴唇，血腥味在瞬间弥漫他的喉咙，刺激着他的神经。

    而随着二人缓缓落入地面，阵阵比先前强大许多的威压，一道又一道的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袭来，但这看不见的威压都会在即将冲到他们身前时，被无形的屏障所挡住。

    暗红色泼洒进眼底，成为整片天地的颜色，待二人终于落至地面，司青微微出神看向四周，更是看向了一旁的老厌。

    老厌淡淡的目光扫过四周，随即低沉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仿佛并未发觉他的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