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红室
无边的红色在四周延伸,其鲜红色的里层被揭露无疑。变调的蜂鸣声如同警报般聋其双耳。
起始之室,一角之廊,记数之房,双角之廊,空寂之厢……
不知何时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趴在霉菌丛生的地面之上。
一个小时之前我来过这个地方,现在依旧在这儿。
我已穷尽所有逃脱之法,还剩什么可以博一博呢?
我看清了那个数字:
“95”
这列数字铭刻于此,记数之房。代表的结果早已心知肚明。
我踉跄后撤,试图从中寻得契机,就像无数个深入其中的流浪者那般。
然而我命数已尽。
最为严重的恐惧得到了证实——红室无路可逃。
这将是我在这个陌生的新世界的终末。
——遗留于“红室”的字条,流浪者杰森。
韩映雪在level0中转过一个转角,然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新世界。
level0“红室”
生存难度等级3
无路可逃。
死区。
敌对实体绝迹。
腥红色的墙壁在韩映雪的眼前出现,等她转到原来的方向时,与一面墙壁撞了个满怀。
level0消失了……
空气中飘散着令人头脑发昏的铜臭味,一个个四通发达的孔洞里,绝望滋生。
“……不是吧?”
尽管早就听说过死区“红室”的大名,但当它真的出现在韩映雪面前时,她依旧是大吃了一惊。
死区。即为无法逃离,无法存活,无法探索的三无地带。进入其中的流浪者基本上只有死而已。
红室的勘探报告一般都是以文档的形式上传到M.E.G数据库里的,光是这一点就令人后怕。
因为——没有人是能活着回来的。
在进入后室世界之前,韩映雪就不断在心里强调:不要进入死区!
重要的事说三遍:不要进入死区!不要进入死区!不要进入死区!
但话是这么说……关于红室的切入方法却是转角即遇,唯一能避免的方法只有尽量走直线而已。
韩映雪自己也想不到,前一秒还深陷在与派对客的追逐战之中,后一秒,自己就从黄色回廊切了出去。
这才第几个转角?虽然我确实是想去红室没错,但好歹给我个心理准备啊!
正想着,韩映雪突然注意到墙上的数字。
“100”
我是进入红室的第100人吗?人数还挺少的嘛……
关于数字代表的含义,流浪者之间的推测众说纷纭。有人说那是进入红室的人数,也有人说是截止到目前为止,红室里的死亡人数。
还有一种理论认为是某种倒计时,只要时间到了,不论身处何方都会死去。这一理论建立在某个观察到了数字变化的流浪者身上。
当然了,也没人能得出准确的结论。毕竟,谁闲着没事进死区啊,对不对?
不排除像韩映雪这种,从派对客和死区之中,只打算选个靠谱死法的人。
其实早在条目创建之初,也就是红室最初的报告里。就详细写明了一位女性流浪者在红室里苦苦挣扎的经历。
至少从报告上看,她死于红室是因为物质短缺和过度劳累,这里边也没有提到什么实体的存在。
向赴死者致敬。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韩映雪挠着脑袋,依然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等死这事也不是她的强项,她实在不允许自己什么也不干。
好消息是,总算摆脱派对客了。
她竖起耳朵倾听,红室里除了那个变调的蜂鸣声之外,并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和欢快的bgm。
显然,“后室捉迷藏”她赢得很彻底。
为了庆祝这场胜利,她打开剩下的半瓶杏仁水,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全然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
一瓶杏仁水下肚,韩映雪冷静了许多,再次牵动纸杯电话。
“测试,测试。听得到吗?陈埃?陈埃先生~”
她故意拖出很长的尾音,反正是觉得这地方是不可能进行通讯的了。
如韩映雪所想的那样,话筒那头依旧没有回话……半点声音也没有。
十分安静。
她放弃了,寻找红室的生存之道看来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开始翻阅起手机里的资料,关于红室的访问页面之下,写了一条十分醒目的留言:
“——任何已进入红室之人,皆已被认定为再无出路。”
看到这句话,韩映雪的内心再一次沉入了谷底。
…………
狭窄的千疮百孔的墙壁,墙纸笼罩在一片猩红的灯光之中。每一步向前所遭受的精神打击,时刻折磨着每一位流浪者。
韩映雪也不例外。
这也是红室对于流浪者来说,最为显著的影响之一。
前进中,她越来越觉得不适,与level0的孤立效应不同,她稍后开始恶心、想吐、绝望到窒息。
她从未感到阈限空间带来的幽闭恐惧症会如此恐怖。那是一种压迫,走在黏糊糊的地板上,你会时不时怀念起level0的日子。
那里起码还撑得上是稳定……
骤然之间,韩映雪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记数之房。
起始之室,一角之廊,记数之房,双角之廊,空寂之厢……
此时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99”
这让她为之一震。
“真的是倒计时?”韩映雪疑惑道。
她不禁好奇起倒计时的尽头会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只有这件事清晰可知,只有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就是,她将如此死去。
韩映雪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墙壁坐下。微弱的灯光只打在了她下半身的位置,让其变得浑身血红,就像浸泡在鲜血之中。
“陈埃……你想象过后室的终点吗?”
即便话筒对面无人应答,女孩依然默默地说着话。也许,只是为了排解这片赤色地狱带来的绝望感。
她正在等待暴风雨与死亡。
“为什么level0的流浪者不会在这儿相遇。为什么他们的尸体从未被找到过……我想我现在十分接近那个答案了。”
韩映雪哼哼笑了几声……
后室在侵蚀着她的意志,她不知道自己会被什么杀死。但还是露出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平静。
或许这就是一种天赋,这种天赋让她能够轻易接受任何人的死亡,包括她自己。
作为一名警察,她其实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唯一平等的就只有——死亡。
她抬头望向陌生的天花板,默不作声。
虚无缥缈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又到底是以什么为单位的呢?
秒?日?还是年?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面对绝境,所有人终究会屈服,无一例外。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腿之间,渐渐闭上双眼。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如此平静。就在她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精神反而稳定了许多。
想起前厅的生活,那仿佛就是一场一触即破的泡沫。
一切都在正轨之上,太阳照常升起,东升西落。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的日子还有盼头,时间在前进,命运交织在可能与不可能的未来。
寒冷的早晨,母亲会为你暖上一杯咖啡,然后送到最近的车站搭乘公交,开始崭新的一天
你可能还会因为路上的一些小动物被吸引注意,在冰面上滑倒,脸颊冻得通红,就像猴屁股。
你不用担心孤独。
因为有将近80亿的人生活在地球上。
没错,80亿。在宇宙,也许还有更多。
大到无法计量的宇宙,一个单一的星系便可以承载数十亿颗恒星。这便是那个广阔世界的一角。
行星绕着恒星转动,时间在流逝,昼夜更替,生命之火生生不息。
但那些……都回不去了,一切都是。
韩映雪时常幻想着,如果在后室里死去,她必然会在一张床上醒来,回到自己10岁那年,温柔的母亲会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一场荒谬的噩梦。
她回家了,回到真正的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