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你好 我回来了】
思古之圣贤,与我同为丈夫,彼何以百世可师,我何以一身瓦裂?
“呜呜呜……嗝~”
妹妹的打嗝声打断了陈词的放空,他摇摇头笑了笑,端起白酒又给她倒了一杯。
多年前,他确实这样想。
只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一切,都随风而去矣。
“最后一杯酒,喝完就去睡吧,不要想太多了,得与失也好,苦与乐也罢,都是命!”
陈酥听完摇晃着站起身,突然很郑重的样子。
“哥,这杯酒我敬你,你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无数次我都觉得要崩溃了,但是只要看到你,我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我真的好佩服你,如果是我,我肯定坚持不下来,也许……也不会坚持。”
陈词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不早了,去睡吧!”
陈酥泪流满面,抱了抱陈词,“哥,好苦呀,太苦了!”
陈词拍拍她的肩膀,“快去睡吧,人这一生总有很多坎儿要迈过去,哪怕我们面对的是九九八十一道坎儿。”
好不容易把她哄去睡觉,谁曾想这丫头一沾着枕头,睡的那叫一个香。
陈词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走向院子里,然后拾阶而上。
来到屋顶,微风伴随着飘落的雪花,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把胸前的拉链也给拉上了。
屋子后面有一棵树,这还是他当年13岁的时候种的,现在也已经饱经风霜。
用脚踢了踢,一块砖头从雪中不情愿的露出一角,陈词拿起来翻了个面,砖头压在了雪上。
他一屁股坐在上面,就着烟火与风雪,看向远处的农田,看向雪飘落下的夜空。
不远处的风力发电的扇叶,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缓慢的转动着,似在摸鱼。
一时间,万籁俱寂。
远处微微闪烁的灯光,就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和一明一灭的烟头对着暗号。
眼眶微微湿润,冰凉的鼻梁下,不争气的想要流出来点什么。
他打开手机的灯照向夜空,仰头看着灯光中缓缓飘落的雪花,绵绵密密的洒落一脸。
有点冷,心也很冷。
视线所及之处,一切似乎都在变的模糊。
带动着陈词的思绪,开始回味这艸蛋的一生。
余幼时家贫,开智也晚。
小学之前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就是这个村子里,见识了诸多的蝇营狗苟。
幼时,父母经常吵架,然后就是打架。
母亲嘴上总能赢,结果就是总换来一身伤痕,心有怒意,陈词就成了出气筒。
直到上了中学,要去镇上,在13里地之外。
来自周围十几个乡村的孩子,一下子开拓了他眼中的世界。
原来不幸的人是我自己,原来有很多人很幸福。
这种乡镇中学初一时一个班100多人,而且班级也多,人多监管就不到位,显得很乱。
那时的陈词,瘦小也清秀。
初一第二学期开始打篮球跑步,到了初二时,半年多的时间就从167长到了174。
家里贫穷,生活费也少,能吃饱,但是想要做点其他的,那是万万不够的。
他年纪在班级里比较小,在整个年级都是如此,只有寥寥几人和他同岁。
大多都是大一岁,剩下的都是2~3岁。
农村结婚都早,再加上年纪都在14、15岁,谈恋爱的很多。
只是陈词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恋爱,也不愿意,因为要花钱,他也没钱。
一来二去,认了好几个干姐姐。
没办法,谁让他年纪小又长得清秀呢。
从小到大的特殊环境,让他很懂察言观色,小嘴很甜,很受喜爱。
慢慢的学习上开始懈怠,不过他很有天赋,语文和物理化学学习的最好,数学中上,英语在初一时努力学习打下了基础,也跟得上。
摇摇晃晃来到了初三。
物理老师很漂亮,穿着也很时尚,但是嘴很毒,能不带脏字骂人一个多小时。
陈词就是受害者之一。
因为物理老师很喜爱他,还请他去家里吃了几次饭。
那个时候陈词爱上了网络小说,〈狂神〉和〈佣兵天下〉让他欲罢不能。
从小他就很喜爱读书,不过喜爱的都是各种杂志、武侠等,直到网络小说出现在他眼前,一刹那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物理老师对他怒其不争,曾在自习课堂上发现他看小说,然后拿着板凳坐在他面前,数落了他一节课的时间。
尽管被同学们围观,被老师数落,头都抬不起来,但是他知道这是为他好,只是觉得羞臊。
反而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一些东西,父母只会说要好好学习。
但是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摸索,走了弯路也不知道,掉坑里了也不知道爬。
那一周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的13里地,他想了很多,要好好学习。
镇上没有通村里的车,所以都是步行,还要爬上一座小山,路过一个村庄才能回到家。
那座小山和周围的土地,就是这个镇上最大的财产,靠山吃山嘛。
石子石面就是这里的支柱产业,每年用炸药开山的时候,都会倒下几个人。
听着远处的放炮声,陈词的步伐坚定了几分。
只是周六周日,父母又一次打架,陈词拿着被数落了半天还差点挨打的生活费,回到了学校以后,又继续看网络小说。
初三就这么走了过来。
他周围也有很多很刻苦的人,每天学习到11点多12点,早上5点多就爬起来到教室学习。
受此感染,陈词也有努力了一点。
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物理老师很可惜,毕业那天拿着一本书在他背上敲了十多下。
最后叮嘱他,去了高中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一定要,一定要努力呀!
只是那个时候小妹也上了小学,高中在市里面读,学费生活费每个月都需要不少,为此家里闹了不少的矛盾,打了很多次架。
钱,很重要。
这四个字映入了陈词的内心深处。
他做了一个决定,从此人生不同。
他退学了。
15岁的他已经学会了思考未来,这是他的父母几十年都没学会的东西。
如果他继续读下去,高中三年,只要他肯读,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他自信自己有这个天赋,可是,然后呢?
高中都承受不起,未来呢?
就算是继续咬牙读下去,大学还有4年呢,那个时候小妹也长大了,她怎么办?
而且他想离开了,哪怕是每月才回来一次,可是每一次回来就要闹的鸡飞狗跳,每一次要钱的时候,都要生一场气。
累了,遂心生去意。
家里同意了,他跟着同村的一个哥,去了吊车厂当学徒,电焊、二宝焊什么的。
一天10块钱,几个月后长到了15。
当他拿着自己挣的工资买了一部手机,却得到了一巴掌,陈词心灰意冷。
遂离开家,又跟着村里的一个施工队往外跑,离家里远远的,开始学挂大理石。
这是他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去了很多地方,星城、海威、延吉等地方,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见识了他认知以外的人生。
他坐不住了。
因为如果他继续干下去,那么结局注定就是永远的留在农村,留在那个他无比讨厌的地方。
因为那里浓缩了他太多的不堪,所以厌恶。
这里又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他入伍了。
临行前,在武装部的晨曦中,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坐在车上看着人群中道别的父母。
看着他们眼角的泪水,陈词第一次发现,他们还是爱自己的,只是这份爱比较畸形。
贫穷导致各种丑陋在眼前晃悠,人性中的恶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入伍以后,陈词很是努力,再加上这个时候他的个子也到了181,被分配到了警卫。
外出时见识到了蓉城的繁华,再加上风气的影响,他想留下来,就参加了预提指挥士官集训,这是转士官必须的集训。
3个月的时间,他成长很大。
跑到尿血,爬战术爬到手臂和膝盖上全是伤痕,练习格斗摔的身上到处隐隐作痛。
个中苦楚难以言喻,但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转改为士官,又是三年服役。
后经历反恐培训、带新兵、教练员培训,在第四年刚开始,他就当上了班长。
是同批兵中第一个,后来又参加了当时总队的教练员考核培训,但是他累了。
因为当兵工资是固定的,尽管工资一直再涨,可是他觉得他在外面能挣到更多。
同时,花花世界吸引人呀!
在帮中队把下一批的士官培训了出来以后,他选择了退伍。
这个时候已经面临招兵时间改革,12月退伍的就他们几个士官。
退伍那天,他的感觉很奇妙。
可是真正的走上大街,他又放下了。
和几个战友在蓉城彻底放开,好好地游玩了几天,走走看看这座保卫了5年的城市。
然后选择了回家,也是他第一次坐飞机。
只是5年后家里还是老样子,也仅仅是频率少了一些。
陈词很厌恶这些,他又想着离开了。
家里说要翻盖房子,因为曾经在县里买的房子烂尾了,只能重新翻盖老房子。
陈词把自己的退伍费和工资,只带走了2万多,剩下的都留在了家里。
在城市里打拼了2年的时间,他已经开始适应环境,并且已经开始有起色了。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个目的:要钱!
晴天霹雳,盖房子的时候,家里只有1万多,等于是他出了大头,这还不够,还欠下了小10万块。
再加上以前欠的钱,加起来有十七八万。
而且父亲身体也有病了,尽管他也从来没挣过多少钱。
噩耗一个接一个。
那一天,他跑到战友那里买醉。
战友和女朋友一起住,那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也一起安慰他。
陈词就在这里住了7天半,也躺了7天半。
最后和他们两口子喝了一顿酒,转身走进了风雨中。
接下来的4、5年里,他开始做挣钱的工作,什么都干过,除了自己的花销,剩下的都转回家里还钱了。
刚还了个差不多,父亲瘫痪了,只能躺在床上,妹妹也要上大学了。
又是难熬的几年。
他对父母并没什么感情,可是又放不下一走了之。
因为他们那里,外出打工都是刚流行起来的,以前都是靠种地。
母亲一个月也就三千块,陈词开始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在网上写小说挣钱,就连妹妹寒暑假都要打工挣生活费。
在父亲临终的时候,陈词无喜无悲,看着母亲和妹妹,说了一段话:
“我所受的教育、培训和誓言,都在教会我忠孝,可是有谁又在乎我的委屈和难处呢?
从小到大没有享受到什么幸福,还要给你们弥补上窟窿,你们应该庆幸,我去当了兵!”
父亲走了没多久,母亲也积劳成疾倒下了,没过多久也走了。
只剩下他和妹妹,把钱全部都还完以后。
陈词和陈酥两个人,在这个风雪夜,喝了一个尽兴。
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陈词终于能够为自己而活一次了!
只是,他太累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活了,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
所以,陈酥才说太苦了。
回味完自己的一生,陈词默默的躺到了雪中,任凭雪花飘落在他的身上,这一刻他无比的自由和宁静。
陈词突然笑笑,轻声唱道:
“客来客散一场戏,台下台上并无异,
32年,世间冷暖历,三生幸得此月圆缺意,
啊~月下情难寄~”
雪花落在眼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阳光灿烂,有微风拂过。
定眼一看,军容镜里,年轻的陈词身姿挺拔,只是皮肤黑了一点。
“这是……?”
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了好几分钟,陈词突然笑了,无比的灿烂。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你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