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只缸，因为它的口不是撇的，而是往里收。并且口边上还有内沿，一看就是有盖的，应该是平时用来装什么东西的物件。

    再细瞅，又觉得像是花盆。盖因除了花盆，再没其它东西会在底上开个眼儿。

    说句实话，只凭眼力，别说年代和窑口了，李定安连具体用途都断不出来。也不是他眼力不够，他就是再想八百年，或是随便再请一位行家过来，也绝对想不到这会是半盏灯。

    谁见过足有人腰粗，还长的圆古隆冬的灯？

    心里有了底，他便放下了东西，漫不经心的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汉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鱼缸！”

    什么？

    李定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底上开着这么大个窟窿，你告诉我这是养鱼的？

    “真的是鱼缸，只不过被人把底下的脐给扣了，所以才没款……”

    脐？

    他诧异的看了汉子一眼。

    东西不用再看，系统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奇怪的是这汉子……

    所谓的脐，指的是在塑造瓷胎的过程中，需要用工具支撑泥胚底部旋转，所以会留下圆形的印记。

    但知道这东西叫“脐”的，着实不多……

    你说他懂吧，上来就单手递东西，说他不懂吧，却知道民窑官窑，更知道普通玩家都不知道的知识。

    但要说这是局……系统显示的估价底下的那一长串的零总不能假的吧？

    所以李定安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当他是看走眼了……

    “你编也编像一点，开洞的鱼缸，你问问，谁见过？”

    “我还能骗你？”

    汉子微不可察的和摊主对视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过了塑的纸。“这是鉴宝栏目组的专家说的，不信你看……”

    是一张鉴定证书，上面写着几行字，大意是经鉴定，这是一件清朝官窑出品的豆青釉大卷缸，用途是养鱼，但因保存不当，底下的脐被人扣了，连款也一起消失了，也就是那个眼形成的原因。

    除此外，里面还夹着一张化学检测报告：证明缸内附有鱼类的组织成份，包括瓷质、颜料等各项数据都证明这东西出自清代早中期……

    鉴定结果是残器，鉴定单位是“华山论鉴栏目组”，时间是一年前……

    用高抖技仪器鉴定古董，李定安是第二次见，每一次是何安邦带着考古队来鉴定石经。这汉子敢拿出来，这两份报告肯定是真的，仪器也应该不会出错。

    那就是系统错了？

    更不可能……这可是用几千万的漏验证过的！

    李定安细细一琢磨，心中有了大概的结论：仪器没错，系统也没错，是专家组的鉴定结果有问题。

    东西确实是乾隆官窑出品，但用途可不是养鱼，更不是什么残器……也就是说，专家组看走眼了……

    而与此相比，李定安更感兴趣的是穿棉大衣的汉子。

    明明很懂，却装的像是小白，明明极其精明，却将憨厚、老实体现的十分到位……演技不错！

    但也由此可知，不单单是专家看走了眼，这缸肯定还有其它的毛病，不然既有鉴定证书，又有检测报告，应该早卖出去了才对？

    不管了，先拿下再说……

    他将报告递了回去：“专家都说这是残器，你却要我一百万，完好的豆青釉大卷缸才多少钱？”

    “知道，大大前年拍的，一模一样的一只，七十五万……这都过去四年了，怎么也该翻一番……”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残器，别说破了洞，就算是豁个小口，价格都得降七八成。”

    汉子一脸焦急：“那老板你给个价，要合适的话，加这个永乐底座，一块卖你了！”

    “底座我不要。”李定安摇着头，“这缸最多给你十万！”

    一听十万，汉子眼中竟闪过一抹喜色，眼睛下意识的就想往过瞟，去看旁边的摊主。

    随即他又警醒过来：“这杀价也太狠了，一刀砍到了脚腕子……你再给加一点……”

    古玩行当里有一句话：碰到漏的时候至多只能看两眼，再多一眼都是对老板的不尊重……他不逮着你往海了要价才见了鬼！

    反过来同样如此，汉子越着急，李定安越不急。

    他施施然的站起身：“那你就卖给专家吧！”

    “嘿……你这人……”

    汉子是真急了，一把拽住李定安的袖子，“十万就十万，掏钱！”

    旁边的摊主目瞪口呆，手伸在半空，像是要阻拦一样。

    之前还商量好好的，最少卖三十万，但这王八蛋动作太快，想给个眼色都没来得及……

    李定安笑吟吟的看着他：“怎么，老板想拦一道（加价，竟拍）？”

    东西就是自个从任志荣那里拿来的，脑子有毛病才会拦一道？

    算了，十万就十万吧，多少也算是替任老板出了一口气……

    他装做失望的模样摇摇头：“李老板你随意！”

    意思是你给的价太高了，我想提醒你，但你不让……

    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定安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一出就是个局，还是专门针对他设的局，这两人摆明就是一伙的。

    不错，但愿这样的局能多来几个……

    扫码付了款，汉子喜上了眉梢，李定安的心也落到了实处，不紧是慢的包好大缸，准备先找吴为民给看一看。

    而他刚走，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说好的三十万，你特么说降就降？”

    “再不降人就走了，咱俩连一毛都落不着！”

    “那怎么给任老板交待？”

    “我来说……”

    他当即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任老板，东西出了，已经拿走了……”

    “那这十万？唉，好好……谢谢任老板！”

    “怎么说？”

    “让咱俩分了！”

    汉子喜滋滋的挂了电话，刚要给摊主分钱，冷不丁的往后一看，喜色冻在了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李定安去而复返，就站在一米多一点的地方。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呲牙一笑：“忘收鉴定费了！”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摊主，他顺手帮也就帮了。但这位摆明是想坑他，少收他一毛钱，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不尊重。

    但没想这么巧，碰到这两人给任志荣打电话。

    他恍然大悟，笑得好不开心：“我说谁这么仁义，原来是任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