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纷至沓来
丁春秋乃少林派大仇,少林群僧听说他到了少室山上,登时鼓噪起来。
玄生大呼:“今日须当人人奋勇,活抓丁老怪,为玄难、玄痛两位师兄报仇。”
玄慈朗声道:“远来是客,咱们先礼后兵。”
但听得乒乓呛啷之声不绝,慧字辈的少林僧将师父、师伯叔的兵刃送了出来。
群雄早已心痒难搔,正在等他这句话。辈份较低、性子较急的青年英豪一窝蜂的奔了出去。
玄慧虚空四代少林僧各执兵刃,列队出寺。刚到山门口,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便奔来报讯:“希彦师兄夫妻和灵鹫宫下属正在与星宿的千余徒众对峙。丁春秋与慕容公子在半山亭,恶斗不休。”
玄慈点了点头,走到石板路上向山下望去,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只怕尚不止千余之数。
玄生气运丹田,大声叫道:“结罗汉大阵!”五百名僧众应声,红衣闪动,灰影翻滚,僧众东一簇、西一队,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但见群僧衣帽分色,或红或灰,或黄或黑;兵刃不同,或刀或剑,或杖或铲,人人奔跑如飞,顷刻间便将星宿派门人围在垓心。
星宿派人数远较少林僧为多,但大多数是新收的乌合之众,单独接战,多少也各自有点儿技艺。这等列阵合战的阵仗,却从来没经历过,不由得都慌了手脚。
清水夫妇带着灵鹫宫下属男女数百人与少林僧众会合,霎时间,少林一方势力大增,更压迫得游坦之等星宿教徒难以喘息。
河朔、江南、川陕、湖广各路英雄纷纷呼叫:“星宿老怪为害武林,大伙儿敌忾同仇,诛杀此獠!”各人抽出兵刃,欲与少林派并肩杀敌。
段誉东一窜,西一晃,冲入人丛,奔到了王语嫣身旁。
包不同见前次被他骂走的段誉,此刻又来缠着表小姐,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你怎地……”
这时有星宿弟子杀来,包不同忙着打架,接下来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段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盯着王语嫣道:“王姑娘,待会倘若情势凶险,我会保护你的。”
王语嫣撇他一眼,淡淡道:“我表哥武功高强,护我绰绰有余。段公子,你还是去罢!”就此将目光锁在了慕容复身上。
段誉心中老大不是味儿,只想转身便走,但说就此而去,却又怎能舍得?讪讪道:“是啊,是啊,我倒忘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段誉顶着压力,道:“这个……这个……王姑娘,我爹爹也到了,就在外面。”
王语嫣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令尊是从大理来么?你们父子俩好久不见了,是不是?”言下之意是催段誉快快离去。
段誉显然听不懂潜台词,喜道:“是啊。王姑娘,我带你见我爹爹好不好?我爹爹见了你,一定很欢喜。”
王语嫣脸上一红,对他的话颇感难以招架,连忙摇头道:“我不见。”
段誉只为能和王语嫣多说几句话,一意讨她欢喜,也不细想见家长代表什么,心想你既不愿见我父亲,见几个朋友总可以罢!说道:“我把兄兼妹夫洛希彦也在。你和他是朋友,咱们去找他罢!这里实在危险。”
王语嫣啊了一声,喜道:“洛公子也在么?”不等段誉回答,转向包不同等人叫道:“洛公子到了,咱们找他来帮表哥。”
包不同等点头,知道玉箫剑客与星宿老怪有恩怨,可以合作,护着王语嫣往外闯。
段誉连忙跟随。他和王语嫣数度共经患难,长途同行,相处的时日着实不浅。可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两人的距离似乎越拉越远。
他们虽然走在一起,却一个活在天上,一个活在尘世。
段誉眼中,王语嫣是天仙,自己是俗人。
王语嫣眼中,段誉是个痴痴傻傻的书呆子,会几手时灵时不灵的剑法,而自己为了怕表哥多心,只盼他离得越远越好。
这时少林已把控了场面,玄慈方丈站出来说道:“星宿派丁先生驾临少室山,是与少林派为敌。各路英雄,便请作壁上观,且看少林寺抗击西来高人!”
慕容复、邓百川等已杀伤了二十余名星宿派门人,眼见大援已到,当即跃开数丈,暂且罢手不斗。
包不同、风波恶趁机护着王语嫣前来会合。既已罢斗,便不需去寻洛水了。
少林群僧布就罗汉大阵,左右翼卫,前后呼应。有几名星宿派门人向西方冲击,稍一交锋,便即纷纷负伤。
丁春秋叫道:“大家暂且别动。”星宿弟子闻言缩入核心,围成一圈。
少林、星宿双方干戈暂息。
丁春秋信步上前,朗声说道:“玄慈方丈,你少林寺自称为中原武林首领,依我看来,实是不足一哂。”
众弟子群相应和,跟着放开喉咙,高声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依声高唱,更有人取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好不热闹。
群雄大多没见过星宿派的场面,无不哑然失笑。
金鼓丝竹声中,忽然山腰里传来群马奔驰之声。蹄声越来越响,不久六人从山崖处现身。
群雄中有人叫道:“是铁面判官和单氏五雄到了。”
六人近前下马,都来拜见少林方丈。
玄慈一一与他们见礼。
稍过片刻,又有两面黄旗从山角处转了出来。
群雄都认得那是丐帮的旗帜。
数百丐帮弟子随着黄旗现身,当先者五人。
四个是背负九袋的长老,都以第五人为首。
走在最前面的,当然是丐帮耆老,徐冲霄。
少林与丐帮一向交好,玄慈首次主动出迎,笑道:“徐长老驾临助拳,我少林不胜感激。”
徐冲霄道:“哪里,哪里,方丈大师太客气啦。”
玄慈还待与丐帮的宋奚陈吴四长老寒暄,忽听丁春秋喝道:“游坦之徒弟,你去向少林方丈挑战,将他杀了。”
游坦之略一踌躇,心想:“父亲在世时十分崇敬少林方丈,如今我却要与之为敌,不知父亲在天之灵,是否怪罪。”转头看向丁春秋身边衣衫单薄的阿紫,心忖自己若不听话,她必死无疑。当下只有迈步向前,高声道:“在下游坦之,请玄慈方丈赐教。”
一阵清朗的笑声响起,群雄但觉耳鼓蜂鸣,气血翻腾,相顾骇然时,少林和星宿人众腾出的空地上,除了游坦之和丁春秋外,又多出了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面如冠玉,身材颀长,透着一股潇洒不群的味道。
女的形容绝丽,明艳不可逼视,如生长在飘渺云雾间的雪莲般一尘不染。
两人站在一起,气机相互辉映,融洽自然,衣带飘飘,宛如遗世独立的神仙眷侣。
清水夫妇相视一笑,洛水轻声道:“我对付这小子,你去狠揍丁老怪。”
木婉清微笑点头。
洛水走出两步,瞧着游坦之朗声道:“我是少林弟子,你要挑战方丈,却得先过我这一关。”
游坦之皱眉道:“你是谁?快快让开,我不想杀你。”
洛水愕然,心忖难道自己的名声不够大?笑道:“想知道我是谁,问问你师父不就知道了?”
这回换游坦之愕然,转头看向丁春秋。
丁春秋道:“徒儿,他就是玉箫剑客。杀少林方丈前,除掉他!”
游坦之吃了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他曾听师兄弟们私下议论,知道玉箫剑客是比自己师父还厉害的角色。而自己连丁春秋也无法反抗,更何况玉箫剑客。心怯之下,说道:“你我无冤无仇,你让开,我不想和你打。”
洛水笑道:“说的不错,你我本无恩怨。但你我师门却有深仇,所以这架,不得不打。”
游坦之叹一口气,苦笑道:“如此得罪了。”
洛水洒然一笑,冲他招招手,道:“随我来,这地方不是我们的战场。”身影一闪,当先离去。
游坦之怔了片刻,才跟上去。
木婉清瞧着丈夫带游坦之出了人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抬起右手喝道:“丁春秋,你看这是什么!”
丁春秋凝神瞧去,大惊失色,道:“掌门指环?你怎么得到的?”
木婉清冷冷道:“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我是逍遥派掌门,今日要清理门户。”
丁春秋冷哼一声,道:“凭你?”
木婉清道:“你今日必须为师父偿命!”
丁春秋皱眉道:“你师父是谁?老仙杀的人太多,可记不住你的狗屁师傅。”
木婉清淡淡道:“自是无崖子他老人家。”
丁春秋哂道:“可笑。老贼三十年前就死了,如何收得你这娃娃做徒弟?”
木婉清一声冷笑,再不与他废话,喝道:“丁春秋,你今日必死!”话音才落,一掌击出。
丁春秋哑然失笑。天下武术之中,任你掌力再强,也决无一掌可击到五丈以外的。他见木婉清在十五六丈外出掌,暗笑小姑娘实战经验不足,殊不料木婉清一掌既出,身子已抢到离他三四丈处,又是一招“阳春白雪”,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
只一瞬之间,丁春秋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又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
他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但知若是出掌相迎,势必断臂腕折,说不定全身筋骨尽碎,百忙中将身边阿紫向前急抛,双掌连画三个半圆护住身前,同时足尖着力,飘身后退。
木婉清嗤笑一声,漫天掌力消失无踪,伸手接住下坠的阿紫,温和地道:“姑娘走罢,你师傅马上要死啦!”身影一闪,穷追丁春秋不舍。
阿紫得脱魔掌,惊魂甫定,转身便逃,可她武功被废,内力全失,在丁春秋手上的时候,又日夜不安,担惊受怕,没跑出多远,竟然体力不支,倒地晕厥。
段正淳、秦红棉站在灵鹫宫人丛中,无限紧张地注视着木婉清和丁春秋的战斗。
秦红棉道:“希彦那臭小子怎么回事?他怎么能要婉儿对付丁老魔呢?”
段正淳也在暗自责怪洛水,同时亦奇怪木婉清武功的突飞猛进,说道:“红棉,婉儿的功夫不是你教的么?”
秦红棉没好气道:“自然是我教的。”
段正淳张了张嘴,总算没把:“可你也没有这样高的功夫。”这句话说出来。
两人正焦急时,忽听阮星竹叫道:“淳哥快来!”
段正淳转头,见揭下面具的阮星竹怀里抱着一个明艳文秀的少女,皱眉道:“阿星,你抱着她做什么?”
阮星竹哭道:“她是你女儿,你说我抱着她做什么?”
段正淳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接过少女,问道:“怎么回事?”
阮星竹解释一遍。
原来阿紫倒地晕厥的地方,正是灵鹫宫昊天部诸女所立之处。
昊天部首领余婆见尊主救了她,心忖救人救到底,便吩咐人将阿紫带入阵中保护起来。
哪知阮星竹一见这少女便心生亲切,主动要求照料阿紫。
正是天缘凑巧,为阿紫整理脏污了的衣衫时,阮星竹发现了那块长生金牌。求证下,又在她肩头看到‘段’字。
自此确认,阿紫是她与段正淳失散多年的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