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咯吱……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啊？”

    “想爸爸了吗，宝贝？”

    “我的比赛要开始了……比利他们笑我，说我没有爸爸，每一次都是妈妈来。”

    “他们都是还没长大的小孩，不像你，艾萨克。爸爸是一个伟大的工程师，好多好多的船，载着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和玩具，要爸爸帮忙才能回到地球，回到他们的家。我们有大房子住，可以去高级的酒店度假，这都是爸爸的功劳！这次爸爸一定会给艾萨克带礼物的，小朋友们都没见过的礼物……他们欺负你只是因为羡慕你，下次他们再这么说你就去让老师给我打电话……”

    “可我想要爸爸……我可以不要玩具，不要他带回来的纪念品，不去动物园。我只想听他说说话，哼嗯……”

    “宝宝乖，不难过。我们这就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

    咯吱……咯吱……咔咔咔……

    “哦，提莉，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坚强点，甜心。艾萨克都睡下了，别把孩子吵醒了。”

    “我的宝贝都要毕业了，那个死鬼还没回来。说什么狗屁机密任务，现在连电话都打不了……”

    “你爱艾萨克，你得为了那个小可爱坚持下去，不是吗？艾萨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他超级有天赋！你是怎么把他教育得这么好的，快教教我？有时候就是这样，男人就负责定期打个电话，咱们女人不得不扛起整个家。”

    “谢谢你，提莉，你是我最要好的姐妹……但是……我真的快疯了，白天要操心无数的账单、应酬和会议，晚上回到家，又不能在艾萨克面前表露。我整天戴着面具，装成个好妻子、好妈妈……妹妹，我晚上睡不着，医生说我可能有抑郁症……”

    “哦，姐姐，来，让我抱你一下。你知道的，我那个当高管的丈夫也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离谱货色，后来幸好我遇到了教会。”

    “你是说统一教吗？”

    咔咔……咚……咚……

    “妈，你有空吗？我想和你商量一点事？”

    “艾萨克，我在诵读先知的启示，你不要打断我。”

    “妈，对面在等我回电话，没时间了！”

    “好吧，为了你，我归一圆满的伟大时刻又推迟了一天。”

    “妈，我被录取了，但他们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学费还没到账。”

    “我已经把这些俗物都奉献给了教会，伟大的向导们会用这笔钱来洗清我们犯下的罪孽……”

    “那可是老爸半辈子给我留下的学费，整整一大笔钱啊！”

    “我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未来着想，你就一点都不体谅我吗？就因为给的钱多，你那个压根儿就没见过你几次的父亲就比你的母亲我重要了，是不是？你这个不懂感恩的逆子！我真后悔……哦，对不起，先知，伟大的‘阿尔特曼’。我不该动怒，打扰了归一之路上的其他羔羊……”

    “妈妈，你听我说！教会都是骗人，他们不过是帮政府愚民的走狗！神……哪里有什么神？你说神在哪一颗星球，我立马买票，咱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神。”

    “艾萨克，你和那些自以为懂得科学技术的人一样执迷不悟，一样把罪恶当成了真理。你不感到孤独吗，你的心灵不觉得痛苦吗？人类一直在犯一个错误，把外在的物质世界当成全部。为了资源，一次次世界大战毁灭了旧日世界。现在的人类好不容易再次复兴，又一次为了资源，去毁灭一个又一个方兴未艾的新世界。那些太空飞船都是无情的杀手，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帮凶。我们冷漠无情，我们谁也不在乎，我们把同类当作敌人，我们处处设防。我们人类应该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建设自己美丽的心灵。神已经准备好了瑰丽的天堂，先知阿尔特曼就是伟大的殉道者、设计师！在天堂里，所有人都会复活，相亲相爱的人都会重逢。心灵的壁垒会被打通，万事万物归于一统。赞美阿尔特曼！”

    “妈妈，我是爱你的，爸爸也是爱你的。你加入教会以后快乐了起来，我为你感到高兴。可你现在说的这些……我不接受！我的梦想是去最遥远的星球，在那里为所有人建造舒适的家园。你说过的，你现在为何……你必须离开那帮邪教徒，我要去把钱要回来！”

    “不要再犯错了，艾萨克。你应该抛弃那些罪恶的知识！只要你愿意加入教会，侍奉神明，帮助他人走上正道，你就依然是我心爱的儿子。”

    叮叮叮叮……

    “请坐吧，克拉克先生，我已经读过了您写的邮件，现在我们来详细聊一聊您的母亲——奥克塔维亚·克拉克夫人的问题。”

    “十分感谢您抽出时间见我，布伦南医生。我听朋友介绍，您帮助了许多精神病人回归正常生活。我的母亲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在我读技术学校那几年，她甚至不回家，成天在教会里，也不和我联系。我每个假期都回去看她，她状态越来越差。现在我到公司上班，不能及时回家，我怕母亲会出问题，所以希望您可以帮她走出困境。我虽然学历不高，但收入还可以，支付医疗费用绝对没有问题。”

    “请您不要担心，克拉克先生。我选择成为医生是出于对病患的同情和爱，不论高低贵贱我都一视同仁，我会尽量帮忙的。”

    “太谢谢您了，医生。真是抱歉，按理说今天我该和母亲一起过来的，但她很抗拒……我回去就劝我母亲过来。”

    “不用强迫老人家。下午我还有事，请您明天来一趟，我们一起去见一见您的母亲。”

    叮叮……咔……

    “嘿，艾萨克，你回地球多久了？”

    “你好，布伦南医生。我刚回来，抽空来医院看看老妈。”

    “阿姨已近停药了，她状态不错。现在阿姨正和病友们一起开交流会，再等半个小时，你就能和她面对面聊天了。”

    “太谢谢你了，布伦南医生。我以为我妈妈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真的谢谢，能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你是最好的医生。”

    “过奖了，艾萨克。阿姨只是因为长时间压力大导致部分神经产生病变，现在她各方面生理指标都十分正常，心理测试也没有问题。你已经可以接阿姨回家了，毕竟叔叔也回到了家，回归家庭生活有助于阿姨保持身心健康。”

    “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谢谢你，医生！那教会呢，妈妈离开教会了吗？”

    “噢……艾萨克，你就这么执着让阿姨离开教会吗？阿姨已经很久没有会见教会的人，甚至都没有向病友传教了。现在只要阿姨高兴就好，强求只会让你们的关系出现裂痕。要不……算了吧，艾萨克。”

    “那好吧，我会考虑的，医生。哦，还有一件事，我给你带了这个……”

    “你太客气了，艾萨克，每次都给我带礼物。这个是……戒……这是戒指吗？”

    “没错，今年石村号提取的第一块金矿，刘善缘大师亲自雕刻的。哈哈哈，我师傅吵着要我卖他……呃……戒指……戒指是因为胸针耳环什么的卖完了，我都快跪下求那个供货的人了，他说来说去说只有这个，我实在没办法了，我……”

    “嘿嘿，我知道——友谊戒指，对吧？嗨呀，别害羞嘛。不过我才不要……除非你吃饭的时候给我。”

    “吃什么饭？”

    “多亏你上次恰好路过帮了我，餐厅的人说要给我赔礼道歉，过节给我留了个好位子。你带上你父母一起来吧，我顺便再帮阿姨做个免费复查。”

    “算了吧，他老两口有自己的生活，到时候我一个人来……我妈妈出来了，我……你一定把时间地址发我，咱俩……嗨，妈妈，我在这儿！”

    咔……咚……咚……咚……

    “啊！艾萨克，你吓了我一跳，为什么门也不敲？还有，你什么意思，放我鸽子，电话也不接……你……你怎么了？”

    “死了，我父母死了！”

    “叔叔和阿姨……死了？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艾萨克？”

    “呜……他们……我爸妈自杀了，教会通知的我，还说什么按照遗嘱把尸体交给教会保存。呜呜……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早就说让我妈退出教会，你一直推三阻四。她回家不久就自杀了，还连累我爸一起……说，是不是你和教会串通好的！”

    “艾萨克，这里是医院，我求你不要吼……呜咽……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发誓我和教会没有关系……”

    “放屁！你的桌子抽屉里一定有教会的东西！没有……你电脑里一定有通讯记录，交出来！我……啊啊啊！你这个贱货，邪教徒不得好死，我要把你们全杀了，你们都得死！”

    “艾萨克，我求求你……为了你自己，冷静一点。”

    “艾萨克！”

    伴随着脑海里妮可的一声哭喊，艾萨克猛地从昏迷中惊醒，第一时间听到的，却是耳边不断传来的金属摩擦地“咯吱”声音。艾萨克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留着络腮胡、秃顶、穿着医疗官制服的男人，正在用改锥和小刀试图撬开自己的面罩——由于自己事先上了锁以防万一，男人一脸苦闷，拿艾萨克的防护服束手无策。

    意识尚未完全恢复艾萨克下意识剧烈挣扎起来，想起身和男人拉开距离。直到这时艾萨克才猛然发现自己被牢牢束缚，平躺在一张病床上，连稍微转动一下头部都做不到。

    男人察觉到了艾萨克的异动，便不慌不忙地把手中工具放到一旁的小平台上，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终于醒了，先生。我是墨瑟医生，是我救了你……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请问要如何取下你的头盔，我需要对你做一些必要的检查。”

    艾萨克听出了男人的声音——和广播里的男声一模一样，可避难所里的所见所闻，以及现在的场面，实在是让艾萨克难以信任眼前的男人。艾萨克说道：“我可以按你说的做，但你首先得把我解开，求你了，我只是来避难的。”

    墨瑟见艾萨克如此反应，便继续说道：“恕难从命，先生。你也知道，石村号上发生了不少事。舰长封锁了交通，你却只身一人来到重症监护区的避难所。如此的胆量和本领让我不得不防啊。”

    听到墨瑟的话，艾萨克推测哈蒙德、丹尼尔斯和达拉斯尚未到达避难所，但也不排除眼前这家伙耍诈的可能性。于是继续试探：“避难所大厅里为什么只有病人，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还有，是什么把我打晕了，告诉我。”

    眼看艾萨克还是不卸下防备，墨瑟索性也不装了。他背着双手，转身背对艾萨克，慢慢踱步，说道：“这里‘曾经’是避难所，准确的说，是一帮迷途的羔羊，被自己的短视蒙蔽了双眼，不敢正视伟大的飞升之路。他们在这里修建坟墓，并最终如愿以偿……赞美神印。”

    艾萨克听到墨瑟的话，顿时急火攻心，大骂道：“操你妈的邪教徒！你都干了什么，避难所里的医生都去哪里了，你对布伦南医生做了什么！”

    墨瑟回头轻蔑地扫了艾萨克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哦，克拉克先生。我听到了你梦中的呓语……我对布伦南医生可一直是礼貌有加……你敢说同样的话吗？”

    说完，墨瑟转过身来，踱到艾萨克身边。双手扶住艾萨克头部两侧床沿，低头俯身，透过艾萨克面罩玻璃，凝视着他的双眼，说：“我查看了你RIG里的数据，是公司派你们来的，来窥探石村号的秘密，来带走神印。但你们不会得逞的，神印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救赎，我们唯一的机会，神印必须回到教会。”

    墨瑟的语气变得亲昵，诱惑道：“克拉克先生，您是一个聪明的人。只要您愿意帮助我把神印送回地球，交给教会，我保证您和布伦南医生，将会得到……救赎。”

    艾萨克又急又气，威胁道：“我不在乎你们统一教和公司之间有什么破事，我也不想和教会有半点关系。告诉我妮可的下落然后放我走，如果你动了妮可半根头发，就算是变成尸变体我也要宰了你！”

    墨瑟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冷，起身后退，压低声线恶狠狠地说：“你和布伦南一样……愚笨！布伦南医生虽然博学美丽，但她一直混迹在那些下等人中间，破坏福音的传播——这消灭了她与神的联系，以至于她听不到神的教诲。听啊……神的谆谆教诲在耳边萦绕。”

    听到墨瑟说出的妖言，艾萨克耳边竟然真的回响起了阵阵低语。那低语尽是听不懂的古怪音节，也听不出说话者的年龄性别。艾萨克紧闭双眼，集中涣散的精神，誓要抵抗住这未知的侵袭。痛苦让艾萨克不住地咕哝，冷汗遍布额头，脑后头发都被湿透。

    墨瑟又开始说话了，但语气里饱含失望之情，“尸变体就是人类进化的形态，是神降临的‘天使’……”

    “这扭曲痛苦的变异就是你的‘神’想要的吗？我在这些血里可看不出什么启示！”艾萨克强撑痛苦打断道。

    墨瑟看了艾萨克一眼，接着说：“所谓‘扭曲痛苦’不是神的过错，而是这些羔羊内心不纯。人类从遗失神启后彼此分离了太久，心生隔阂，甚至于恐惧再次归一，在聚合过程中魂飞魄散。神为了帮助人类，才派出了天使。但布伦南这样的异教徒却妄图倒转天罡，制作所谓的解药，阻碍归一大业。于是乎天使在使徒的带领下，捣毁了魔窟。虽然没有成功帮布伦南接受洗礼，但其他这些羔羊都会在我的帮助下，升入天堂……”

    随着墨瑟话音落下，艾萨克所躺的病床缓缓立起。竖立着的艾萨克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一间面积不大的诊疗室：头顶灯管忽明忽暗，天花板大片脱落。灭火器、咖啡杯、纸质文件等杂物散落一地，地上、墙上血迹斑斑。灯箱墙上挂着几幅X光片，居然属于尸变体——骨骼严重增生，粗壮异常，大片骨头融合成了骨板，关节处还长出了多余的四肢，所以这些魔怪如此难以杀死。

    远处墙壁竖立着三个和房间同样高，直径一米，用于储存克隆人的圆柱形培养仓——石村号是工业采矿船，难免发生事故，受伤船员依靠自体无脑克隆人来提供用于移植的器官和肢体，避免落下残疾。一个培养仓早已损坏，玻璃碎落满地；一个培养仓是空的；还有一个充满绿色浑浊营养液的完好培养仓被防爆网笼罩，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有依稀人影。

    墨瑟身后有一张实验台，上面架着一只“鳐鱼”尸变体——艾萨克在停尸间见过的那种，船员快速被转化为尸变体的罪魁祸首。“鳐鱼”惨遭解剖，大大的黄色肿瘤和五颜六色的恶心腺体裸露着，一旁台面上还有实验记录和手稿。

    墨瑟身旁，和艾萨克面对面“立”着另一位病人，同样被捆绑在病床上。赤身裸体、面黄肌瘦，被剃光了头发，没有意识。胸腹急促的呼吸起伏，还有满头的大汗，病人此刻似乎也在饱受噩梦折磨。

    “我不怪罪你们，因为神不怪罪于你们。”墨瑟说着话，拿起一个手枪型注射器，“我们在神眼里都一样，被困在孤立的、低劣的肉体里的可怜灵魂。”墨瑟走到实验台前，把针头刺入“鳐鱼”尸变体的黄色肿瘤，发出“噗滋”一声。“但我这样被选中的人，会承担起责任，为你们这些待洗礼的人减轻痛苦。”

    等到墨瑟转身面向艾萨克，注射器里已经装了满满一管悬浊着细小杂质的黄色胆汁——能让人畸形变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堕入永世炼狱的“毒药”。

    “你要干什么，住手！”艾萨克声音发颤。

    墨瑟冲艾萨克抛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把针头扎进了对面病人的眼窝，一股血泪沿着病人脸颊流下。病人猛睁开眼睛，表情无比惊恐。他想挣扎，但被紧紧束缚，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地收缩手臂、大腿上的肌肉。病人颤抖着，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发出惊恐嘶哑的“啊啊”声。

    “只要在大脑中找到合适的植入位置，就在……这里。”

    随着墨瑟注射器里的胆汁被缓缓推入病人大脑，病人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全身筋脉暴突，形成叶脉似的青紫色网络。严重的发烧让病人头顶冒出阵阵白烟，眼泪、唾液、汗水混合着血浆脓汁，在体表形成一道道河流。肌肉组织在皮肤下“翻滚”了起来，接着便急剧膨胀，撑破皮肤。由骨骼、软组织和肌肉构成的昆虫般畸形锋利的肢体爆体而出，坏死的人类内脏组织混着凝结的血块掉在地上。半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已变成了狰狞的尸变体，被困在病床上张牙舞爪。

    墨瑟看起来十分失望：“转化速度还是没有降下来，又一件失败的作品……”说完，墨瑟又从“鳐鱼”尸变体肿瘤内吸取了一管黄色胆汁，对艾萨克用老师命令学生的语气说：“克拉克先生，我宽恕你的傲慢无礼，再给你一次接受洗礼的机会……把你的面罩打开。”

    “你这么喜欢这些怪物，怎么不给自己来一针呢，查鲁斯先生？”艾萨克讥讽道。

    墨瑟恼羞成怒，憋红了脸，把注射器收回了腰包。“可悲的异教徒，不能领取神的恩典。”墨瑟慢慢踱步到被防爆网罩住的培养仓前，用手轻轻抚摸着玻璃仓壁，冷笑着说：“其实我也想知道，面对像你这样强硬的异教徒，神造的‘圣殿骑士’能不能完成它的使命？”

    墨瑟说完，笼罩着培养仓的防爆网“嗖嗖”收起，里面的东西看得艾萨克心惊胆战——培养仓里装了一个“被剥了皮的壮汉”：

    那是一头接近三米高的尸变体，浑身赤红，一块块粗大的肌肉像装甲一样附于体表，根根锐利的骨刺从关节伸出。脖子比公牛还粗壮，把脑袋挤到了胸前。臂围比男人胸围还大，手肘连接着的骨肉镰刀长达脚背。它的脑袋，同样没有皮肤，骷髅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骨钉，嘴里伸出四五根约一米长的鲜红触须，耷拉在身前。眼窝里两颗肿胀的眼珠，闪烁着黄色凶光，即使没有眼睑，依旧能感受到它残暴凶恶的眼神。

    “哦，‘猎杀者’，我最得意的作品，为聚合归一扫清一切障碍的忠仆，为异教徒降下天罚的天使！”墨瑟激动得颤抖了起来，语气里尽是狂热。“克拉克先生，玩得开心……”墨瑟说完，转身走去艾萨克身后。

    艾萨克只听见身后传来大门开启又关毕的动静，不一会儿，培养仓里休眠的猎杀者躁动起来，它就快要苏醒了。

    眼看大事不妙，艾萨克在病床上疯狂地挣扎，想摆脱束缚。可墨瑟这个王八蛋用了工业铰链锁住艾萨克，即便有防护服里的动力外骨骼助力也无济于事。眼看猎杀者就快完全苏醒，艾萨克见眼前挣扎的“病人”心生一计。他不断踊动着，让自己所在病床靠近尸变体，对面尸变也不断尖叫着，朝艾萨克挥舞骨刃。

    “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尸变体骨刃的刀尖几乎在艾萨克面前划过，但还是差之毫厘。看着尸变体那残破恶心的脸，艾萨克一咬牙，狠狠向前挺去……尸变体划断了艾萨克身上的锁链，也在艾萨克胸前留下了深深的伤口，鲜血从防护服裂缝里淙淙流出。艾萨克吃痛，双脚蹬地快速后退，同尸变体拉开距离。

    “砰！”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传来，猎杀者撞碎培养仓玻璃跳了出来，玻璃碎渣和营养液洒落一地，一阵“劈里啪啦”“稀里哗啦”。猎杀者摆脱了监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让艾萨克肝胆俱颤，一时连胸口的剧痛都忘了。

    艾萨克转身欲逃，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还被捆在病床上。“墨瑟，我操你血妈！”艾萨克不得已，只得拖着病床向出口腾挪去。可猎杀者不给艾萨克机会，狂牛般碾杀过来，一刀劈下。病床连同着艾萨克左臂被一起斩断，鲜血从创面喷洒，飞溅了猎杀者一身。

    艾萨克两侧身体重量失衡，跌倒在地上。防护服臂甲快速收紧，遮蔽左臂断面，止住了大出血。可艾萨克失去手臂一时无法适应，加上惊慌错乱、地面染血湿滑，怎么也无法起身。

    猎杀者又是一记横扫，艾萨克右手撑地艰难躲过，可猎杀者紧随而至的抽刀背打却狠狠击中了艾萨克躯干。猎杀者凭借怪力把艾萨克像玩具一样被抛到空中，仰面落下砸碎了一张桌子。艾萨克上半身的大部分甲片弯曲、变形、断裂，腋下传来剧痛，肋骨断了不止一根。

    可被砸碎的桌子上刚好放着艾萨克被墨瑟缴下的装备——等离子切割机就掉落在手边，聚力枪则被弹飞到了出口大门处，和艾萨克只间相隔着一张长桌。

    电光火石间，艾萨克抄起切割机，向猎杀者膝盖开火。可两三发等离子体只剥去了些许组织，猎杀者还在冲刺。情急之下艾萨克干脆打空弹匣，才堪堪切断猎杀者一条腿。这怪物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但依旧用长着骨镰的前肢向艾萨克快速爬来。

    艾萨克想要换弹，左手不成，换用右手向腰间摸去，可自己身上的物资已经全数不见。想起门边的聚力枪，艾萨克抛下切割机，奋力站起。在肾上腺素作用下，身受重伤的艾萨克竟然能够一跃跳上了长桌。

    可不等艾萨克翻下长桌，匍匐在地上的猎杀者就一刀斩断了长桌金属桌腿。倾倒的桌子让艾萨克的肋骨猛磕在桌子边缘，艾萨克强忍骨折剧痛发力翻过长桌，像断了背的丧家之犬朝聚力枪爬去。

    终于，艾萨克拿到了聚力枪，他倚靠在出口大门上，朝猎杀者射击。一发能量场击中猎杀者爆炸，强力的余波连一旁被捆绑住的尸变体都被撕碎。可猎杀者只损失了一些肌腱。艾萨克叫骂着，不断朝猎杀者开火，直到聚力枪能量耗尽，猎杀者才被撕成一地碎块。

    艾萨克流着泪、张着嘴，还在不断扣动扳机，可聚力枪已经没有了反应。回过神来的艾萨克抛开聚力枪，艰难地站起，检查出口大门……不出所料，墨瑟锁死了出口。

    艾萨克尝试联系丹尼尔斯，想要向她这个计算机专家求助。可还没等电话拨通，艾萨克身后就传来异响。他回头检查，只看见猎杀者的尸块伸出了蛆虫般的触手，在地上爬行。它们相互聚拢，彼此联接，破碎的肌肉重新粘合，断裂的骨头再次拼接，猎杀者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重生。

    艾萨克目瞪口呆，此刻的他已经弹尽粮绝、无处可逃。这里信号奇差，丹尼尔斯也毫无回应。艾萨克只觉得眼前发黑：

    “好累，好疼……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艾萨克，你在哪里？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妮可的声音又在脑海里传来，是啊，墨瑟说妮可还没有被“洗礼”，自己怎么能放弃！

    艾萨克重燃战意，他强撑起身子，一瘸一拐跑到培养仓，单手扯开培养仓下方的盖板，取出里面的液化氮钢瓶。艾萨克靠断臂把瓶子夹在胸前，右手拧开阀门，朝猎杀者那一地的碎肉喷射低温气体。随着氮气的耗尽，未成型的猎杀者被冻成了冰雕。

    一刻也不敢怠慢，艾萨克拾起等离子切割机，跌跌撞撞地来到出口大门，用蛮力拆开大门线路箱盖板。他掀开面罩，用仅剩的右手和牙齿，一根根检查电线。咸味的汗水、苦味的电线绝缘皮、腥臭发甜的血液，各般滋味充斥在艾萨克口腔里，即使眼球被汗水刺痛，艾萨克也不敢眨眼，害怕会耽搁时间。

    猎杀者细胞活性太强了，超高的体温融化着冰霜，肉堆上空甚至形成了一道云雾。它还是站了起来，此时的猎杀者吸收了另一个病人所化尸变体的血肉，甚至比之前更加庞大危险。双腿还特化了外骨骼，防止被断肢。

    但艾萨克争取的时间没有白费，在猎杀者站起那一刻，大门缓缓升起。艾萨克趴着钻过门缝，逃入走廊。可令人绝望的是，外面也被墨瑟封锁了。艾萨克凑到一扇扇门前检查，这也锁住了……那也锁住了……身后传来猎杀者的怒吼，艾萨克感觉快要窒息。

    “丹尼，丹尼尔斯，听得到吗！我在重症监护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肯德拉！”

    艾萨克一边坚持寻找出口，一边绝望哭喊。可不远处一扇偏门打开了，一个头戴防毒面具、身穿白色医生制服、女性身材的人跑了出来，她扶住了艾萨克，“快走，振作一点，我们快走！”

    熟悉的女声让艾萨克抬起头，透过防毒面具的透明面罩，艾萨克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妮可！艾萨克顿时全身充满了力量，所有的痛苦都被抹平。来不及废话，艾萨克从佝偻变为挺身，左手拽着妮可胳膊，全速狂奔。

    “艾萨克，操，我联系不上你，艾萨克，你还活着吗！”通话器里传来丹尼尔斯急切的呼叫。

    “丹尼，给我开门！有东西在追我们，我不行了……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艾萨克上气不接下气，尽力把话说完整。

    身后的妮可听到艾萨克声音，吃惊地说：“艾萨克？你怎么……”

    “你们？你和谁在一起……门禁打开了，照我给你的路线走，来舰桥，来舰长指挥室！”丹尼尔斯喊道。

    艾萨克来不及和妮可多做解释，二人只管沿着路线逃命。身后狭窄的走廊里，猎杀者紧紧跟了上来，时而隐没在黑暗和烟雾中，时而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下，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夹杂着棕熊般愤怒的低吼。

    艾萨克和妮可感觉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里都骚动了起来，似乎有无数尸变体在里面蠕动。一阵阵金属破裂声响起，尸变体从四面八方各种缝隙中或爬或钻或落下，眼看要把艾萨克和妮可二人包围。艾萨克用断臂挡在头前，自己挡在妮可前，用肉身穿越这骨刃交织的锋利荆棘丛。尸变体利爪在艾萨克身上留下一道道抓痕，但艾萨克速度丝毫不减。二人趁大批尸变体立足未稳，终于把它们甩到了身后。随着走廊由幽暗逼仄变得略微明亮宽阔，指挥甲板的入口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可就在入口不远处，艾萨克不慎踩塌了脚下破烂不堪的地板。自己没掉进大坑，但妮可滑了进去，下落的冲击力还把艾萨克连带着拉倒。艾萨克趴跪在地板上，死活不愿意松手，但由于缺少完整的左手，难以把悬吊着的妮可拉起。妮可的乳胶手套上全是血，尽管艾萨克用尽全身力气绝不松手，但自己的右手手掌还是从抓握妮可的手肘滑到手掌，再滑到手指，最终妮可掉到了昏暗的下层。

    艾萨克哭喊着，眼看就要往下跳。妮可却从黑暗中起身，上半身在光明里显现。她面对着艾萨克，用枪指着自己脑袋，决绝地说道：“艾萨克，不准下来，快走！你敢下来，我就死给你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进了黑暗之中。

    眼前没有了爱人的身影，不远处的重重鬼影和尖啸又不断逼近。艾萨克重重地砸了地板一拳，随后起身逃向指挥甲板的舰长指挥室。

    有了丹尼尔斯的指引，艾萨克一路绿灯进入了指挥室电梯。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艾萨克像个沙袋一样扑到在了舰长指挥室里。

    早就等候在这里多时的丹尼尔斯，被艾萨克的惨相吓得不轻——左前臂在靠近手肘的位置被截断，工程师防护服被砍得支离破碎。艾萨克遍身是血，不仅沾满了全身，还在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和血痕。

    丹尼尔斯扑到艾萨克身旁，调整艾萨克体位，让他仰面朝上，取出生理盐水和医疗凝胶为艾萨克清洗、封堵伤口。丹尼尔斯接着艰难地取下艾萨克那变形严重的头盔，看到他失血过多，面无血色、呼吸微弱。丹尼尔斯赶紧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紧急输血管，一端针头刺入自己小臂，等“红线”在塑料管里延伸到另一端后，将另一端的针头刺入艾萨克颈部。

    艾萨克感到脖子传来一阵温热，自己的意识慢慢恢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丹尼尔斯那悲伤焦急的脸庞。左手好痛、肋骨好痛、双腿好痛……浑身没有一个关节不传来刺痛。

    “妮……妮可，妮可来了吗？”艾萨克虚弱地问。

    “你找到妮可了？这真是太……可我看你一个人来的，没有别人。”丹尼尔斯看到艾萨克苏醒松了一口气，但艾萨克说的话又让气氛更加悲伤起来。

    “我……呜呜呜……我又……我又把妮可丢下了，呜呜……”艾萨克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不怪你，一切都不怪你，艾萨克。妮可是个医生，她是个聪明人，一定随机应变照顾好自己。”丹尼尔斯安慰道，“我这里有好消息，我们的求救信号被收到了，一艘军舰正在赶过来！哈蒙德我也联系上了，虽然信号很差，但我还是勉强通知了那个大老粗到通讯塔上去修复天线。咱们只要在这里等就好了，等到恢复通讯，我们就能通知当兵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会用重火力把这些怪物烧个精光，然后救所有人回家……最新的视频广播终于下载好了，你看。”

    丹尼尔斯把一个全息视频送到艾萨克眼前，视频里是一个身穿全封闭纯白色军用战甲的军人，正襟危坐在桌前，头盔上有三道鲜红的武装图腾，用斩钉截铁的语调播报道：

    “这里是地球防卫军海军驱逐舰——U.S.M勇气号。正在向U.S.G石村号全频率传讯，响应你们的呼救。我们正在前往你们的位置，并且回收了你们的一个逃生舱——编号47。此消息每30秒重复一次，直到你们回复。”

    听到“逃生舱”三个字，艾萨克突然抽搐了一下，感觉全身像过了一遍电，他瞪大了双眼，试图起身。看到艾萨克这般反应，丹尼尔斯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动作别太大，小心伤口裂开。”

    “这消息多久以前的，你快查一查47号逃生舱来自哪里？”艾萨克声音颤抖着问道。

    “这广播不知道发出了多久，丢包太严重，我修复文件花了不少时间。我看看逃生舱编号，47……不久前发射自舰长指挥室。为什么这里还有逃生舱，不都被凯恩扔完了吗？”丹尼尔斯回答。

    一道霹雳在艾萨克脑中炸响，“坏事了！那个逃生舱里装着的……操……通讯恢复了没有！”

    丹尼尔斯从艾萨克的慌乱里猜出了大概，立马联系哈蒙德：“哈蒙德，你听得到吗，天线怎么样了？说话，哈蒙德！”

    忽听得墙角管道传来响动，哈蒙德竟然从里面提着一把电锯爬了出来。“我去，外面怎么这么多尸变体，害得我电梯都走不了，还好我有权限可以打开维修通道……艾萨克，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艾萨克被丹尼尔斯搀扶着，艰难站起，万分焦急地和哈蒙德说：“我去了避难所……操……来不及扯这些了，来救援我们的军舰打捞了你发射的逃生舱，装着‘小陈’的逃生舱！天线怎么样了，我们必须警告对面。”

    哈蒙德追悔莫及，“那里……我……我操！”说完便用拳头狠狠砸自己的头。

    艾萨克收到了哈蒙德发来的一段视频，播放后看到：在浩瀚无垠的太空里，一颗椭球型大肉瘤粘附在石村号表面。那肉瘤蠕动着，通体洁白光滑，表面还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彩虹色的光泽。

    “这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儿，直径有将近二十米。通信天线没有问题，但它把天线舱门粘住了。舱门打不开，天线就没法正常工作。”哈蒙德解释道，“也许我们可以用ADS大炮把它炸碎？”

    艾萨克想了想，反驳说：“不行，那尸变体糊在舱门上，如果大炮把天线一起打坏了，我们就永远联系不上勇气号了。”艾萨克展开了石村号三维图，仔细检查，飞速思考，“有了，我可以到水培区，用材料配制一罐农药，尸变体是有机物，它受不了针对性的农药。”

    “我们现在就出发，把手给我……”哈蒙德上前，想从丹尼尔斯手里扶过艾萨克。可艾萨克却一把推开了哈蒙德，自己也慢慢离开丹尼尔斯，不依靠他人站了起来。

    “哈蒙德，我没问题，真的没时间了。你必须到通讯塔那里做好准备，丹尼尔斯留在这里接应，我去一个人去水培区。”艾萨克说。

    “艾萨克，你连说话的费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哈蒙德反对。

    “哈蒙德，你必须去！我会试着通过石村号的快速物流系统把农药给你……如果系统废了我就自己送过来，你一拿到农药就马上对付那鬼东西。”艾萨克又转头对丹尼尔斯说，“丹尼，我们一旦得手，你要立刻联系勇气号，另外……如果我死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妮可，把她救出去，我求你……”

    丹尼尔斯眼含泪花，抿着嘴唇，重重地点头。哈蒙德默不作声地钻回了管道，向通讯塔爬去。艾萨克小心地拔出输血管，尽管有了丹尼尔斯的帮助，他还是感觉昏昏沉沉、头重脚轻。

    丹尼尔斯把自己的电锯给了艾萨克，说：“我在这里很安全，你拿去用吧。现在怪物还聚集在周围，花点时间让我帮你补一补防护服吧。”

    艾萨克右手接过电锯背在背上，用手指检查着自己防护服上的一道道裂缝，“里面的柔性层已经自动修复了，至于甲片……有或没有我看也没有太大区别。我和哈蒙德一样走维修通道，你自己一个人多保重，丹尼。”

    看着艾萨克消失在管道里，丹尼尔斯默默坐回舰长椅，在上面用通话器呼叫起来……

    石村号水培区面积广大，是全舰最受欢迎的区域。这里负责生产全舰所需的粮食、氧气和各种生物资源，容纳有一整套人工生态系统，配备有最先进的生化实验室。当一位宇航员饱受太空航行的苦闷折磨时，就会获准来到水培区——到那郁郁葱葱、被笼罩在玻璃幕墙里的热带雨林，听一听鸟鸣蛙叫、闻一闻树芬花香。水培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室内桃源”，每当石村号停泊到一处殖民地，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付费来此，一睹来自地球的完美生态，缓解一下游子们的古老乡愁……

    可现在横陈在艾萨克眼前的是一片腐败恶臭的暗红色沼泽：玻璃幕墙和培养仓尽数崩裂，无数植物腐烂成泥，混合着人类的残骸，如同化粪池般沤在一起，不时冒出气泡，破裂后升起雾一样的孢子云。在积水里、尸骸上，密密麻麻的“蛆虫”扭动着。所有墙面、运载车、垂落的线缆都被腐败物包裹，照明灯也被厚厚的粘液覆盖，让灯光变成了粉色或黄色。而更多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照明，漆黑一片，时常爆出电火花，还传来猿猴般的凄厉怪叫。

    艾萨克观察着地图，如想要前往生化实验室，就必须跨越这片看不清深浅的沼泽。他拾起一根将近两米的钢管向沼泽中插入，评估趟过沼泽的可能性。在插入过程中，似乎有柔软腐烂的物体被钢管刺穿，还有未知的巡游生物撞在杆子上，更糟糕的是，沼泽深度超过了一米五。

    尽管艾萨克不止一次为了速度以身犯险，但此刻也不敢贸然行动。如此深的“血肉化粪池”，一旦进入必定行动受阻，变成案板上的鱼肉。如果遭到攻击受了伤，哪怕只是是防护服被腐蚀穿透，就算不当场毙命，以现在艾萨克千疮百孔的身体，感染也会要了他的命。艾萨克抬头看去，一条条高悬的空中金属栈道四通八达，可通往栈道的电梯已经被腐败掩埋，想上去只能绕路……

    “勇气号如果出了岔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艘船收到求救信号。”

    艾萨克最终决定赌一把，他从墙上拆下一块硕大的硬化塑料墙板铺到沼泽表面。艾萨克跳上“塑料筏”，拿探量水深的钢管作为船桨，沿着被灯光照射的区域，向实验室方向艰难划去。

    昏暗的四周有未知生物不断发出啼叫，头顶也有掠影飞过，艾萨克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里的独木舟上，但这“雨林”并非翠绿，而是血红色。艾萨克每次撑杆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可能存在的尸变体。

    烂泥里有几只尸变体蠕动了起来，但它们的血肉都融化了，一有动作就皮脱肉烂，只剩白骨，沉在肉泥堆里动弹不得。

    又绕过一堵被血肉爬满的玻璃幕墙，艾萨克视野顿时开阔，不远处血雾中的塔楼形建筑，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胜利就在眼前，艾萨克信心大振，不觉加快了速度。

    突然间，喧闹的大厅里万籁俱寂，只剩下气泡破裂声和电线短路声。艾萨克被吓得停止了动作，压低身子，观察四周——什么也没有。

    不能一直浪费时间，就这么一点距离，运气好的话马上就能进入实验室。艾萨克又开始撑杆前进，可这时，远处的沼泽忽然高高隆起，似乎有一条“巨蟒”在烂泥底下游弋。

    艾萨克暗骂一声，奋力向实验室方向撑船，可“巨蟒”像是察觉了扰动，那隆起的连绵小山转头向艾萨克靠近，速度之快，艾萨克绝无在遭遇“巨蟒”前登上实验室的可能。他转而向最近的一处观景台划去，那里离沼泽表面足有一米，上去或有一线生机。

    就在艾萨克离观景台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脚下“船板”突然被抬起。像是有一头鲸鱼从底部跃起，撞到了艾萨克的小小“塑料筏”。在连人带板一起被掀翻之前，艾萨克借助被撞的动能，用手里的钢管支撑身体，纵身一跃，堪堪落到观景台上。

    墙板被掀翻，然后被拖入泥沼之中。紧接着一头“巨大的蠕虫”从血污里腾出，半个身子跃到半空，张开三瓣大嘴向艾萨克扑来。这四五平米的观景台哪里有闪转腾挪的位置，艾萨克眼疾手快，将钢管一端顶于墙角，另一端对准尸变体袭来的血盆大口。

    钢管刺入尸变体食道，将它能把人一口吞下的血口强行截停，巨大的冲击力让钢管弯曲变形，整个观景台也随之震动。尸变体不依不饶，不顾卡住自己的钢管，还在蠕动着身体向艾萨克挤来，长满荆棘般尖牙的三瓣大嘴不停开合啃咬钢管，大量腐臭的粘液顺着钢管滑落，一颗颗腐败的人头在尸变体食道里忽隐忽现。

    钢管变形严重，时刻有断裂的可能性。艾萨克右手取下背上电锯，挺身同尸变体短兵相接。被能量场束缚并驱动着的圆形锯片从电锯里弹出，疾速旋转，在“蠕虫”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当单晶锯片切到骨头时，二者居然相互摩擦出了火花，锯片没过多久就红温崩碎。眼看自己未能对尸变体有效肢解，艾萨克急忙弹出下一块锯片，势要再对尸变体的头部进行切割。

    但尸变体不再给艾萨克机会，它把硕大的头颅闪电般退回血污沼泽，在下面巡游加速。得以喘息的艾萨克牵过身旁垂落的电缆，也不管牢不牢靠，攀附着它艰难地向上爬。

    尸变体积攒了足够的动能，从“化粪池”里鱼跃而出，头槌正中观景台底部。金属搭建的观景台螺栓爆裂，整块被尸变体抬起，砸中半空中的艾萨克。线缆上遍布粘液，再加上艾萨克体力不支，被击中瞬间就线缆脱手，人被抛到半空，又重重摔进沼泽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