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眼分钱
子时已过,大眼兄不见踪影?
真是大意了?
会不会是这黑店已经收得钱,还想为难敲诈?
如果大眼兄已经把钱还上了,那脚边这口大刀没道理不赎走啊。
井克尔斯睡意稀松,思绪缭乱。端起几上秦酒,一口喝下,他要冷静,他要清醒,他要思考。
“公子好一个斯文,还不快快还钱来?”
妇人故作镇静,眼里溢满杀气,井克尔斯看了,又不敢直视。
忽然有人喊道:“井克公子?”
妇人斥责左右,勿要喊叫。
左右都说,不怪他们,是外面有人在喊。
“公子,你可在此?”
原来是奈儿姑娘,可能是听到这边人事嘈杂,所以找来了。如果没有钱,还不如不来呢,又添一人质。
井克尔斯问:“奈儿姑娘,你怎知我在此?”
奈儿姑娘从伙计堆里挤出来,被淋湿的碎流汗凌乱不齐,让人见了心疼。
井克尔斯道:“奈儿姑娘,你先行离去,我在此等大眼兄会合,稍后便来。”
妇人道:“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是不见钱,谁都不许走。”
这下好了,原本只井克尔斯一人设法脱身已是困难重重,外加奈儿姑娘,事情愈加不好办。
“闪开!快给我闪开!”
没听错吧,好像是大眼兄的声音。
“公子,奈儿姑娘,你们可还在此?”
好兄弟,大眼兄一整个人全淋透,所到之处,烂泥带着水,左右伙计避之不及。
“大眼,你怎地这般迟?”
奈儿姑娘低声责备大眼,她也知道事情原委了吗?
“姑娘身轻如燕,走路带风,我这大牛肚追不上啊。”
大眼兄讲半句话,喘一口气。他左右环顾,厉声道:
“众兄弟围着我家公子作甚,莫不是想要与我等切磋切磋?”
左右伙计皆摇头,后退开。
妇人给店家使一眼色,这时,店家走上前道:
“壮士,兽靴卖得可好?”
他明白,妇人想让他要钱,但他不敢直说。
“有劳店长操心,你家皮货乃一等一的好,客栈公子老爷可是喜欢得很。”
妇人轻叹,向着店家瞪眼。
“大眼兄,冒雨前来,辛苦。不知大眼兄可是已将兽靴卖出?”
进来半天,大眼兄不聊鞋的事,也不见拿钱,井克尔斯有点担心,怕什么来什么。
大眼兄摸出一小麻袋,重重地砸在几案上,脆生生地响,就是秦币撞击声,好听极了。
在场人脸上,立刻轻松许多,尤其那妇人竟笑出声:
“你个没主见的,壮士既已还钱,还不快收着?”
说的这个没主见便是店家,他蹑手蹑脚地托起几上的钱袋,小心翼翼地倒将出来,一枚一枚地分出一小份,再将剩下的大部分钱装回钱袋里,用手顺一顺,道:
“公子,账已两清,请便。”
井克尔斯让奈儿姑娘收了钱,让大眼兄提了砍刀,下榻便走。
妇人一手从店家手里夺了钱袋子,一手取过一个斗笠,似笑非笑道:
“公子,外面有雨,别湿了身子。”
井克尔斯取了三个斗笠给大眼兄和奈儿姑娘,一人一个。左右皆知,妇人不安好心,只是想多做一笔买卖,井克尔斯从钱袋子里抓一把秦币递给妇人:
“店家夫人,今日多有叨扰,请见谅。”
“公子豪气,请慢走,来日小店进了新货,还请再来。”
井克尔斯刚出门,便听得后方有妇人道:
“没主见,你可算长了见识,这般朋友值得交。”
店家道:“是也是也!”
栎阳城内,黑夜里的雨不大,淅淅沥沥下不停。为了躲避宵禁秦兵,三人转进小巷,绕远道回去城南那个小院子。
“父亲,我们回来啦。”
屋内烛灯挑明,远远地听见山羊胡在问:
“井克公子可无恙?”
不对吧,怎么就偏问我一人?
“不敢捞前辈担忧,我等全身而退。”
屋内摆着几盘简单的饭菜,四人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语,用起晚宴。
大眼兄吞下两碗饭,连骨带肉吃下一根鸡腿,开心得像个傻子:
“公子,你可知今日贩靴一事有多蹊跷?”
“噢,蹊跷?烦劳大眼兄讲讲。”
大眼兄说,今天的兽靴能卖这么多钱是因为他没有听井克尔斯的,按两倍价钱去卖,仍然卖了三倍价钱。
但,这对于井克尔斯来说,不利好。
让大眼兄卖两倍不卖三倍,自然是想要短时间内出售,赶紧回来还钱放人。他倒好,为了多赚钱,不顾井克尔斯死活。
奈儿姑娘打断大眼兄,问他为何只挑了不要紧的说,他因为贪睡所以错过时辰的事怎么不说。
大眼兄反驳说,就是因为错过时辰,赶上雨天,客栈里的顾客行走不便,才会都来买防水防滑还防泥的兽靴。
看来这事奈儿姑娘也出力了,山羊胡应该也是已经知情,难怪刚才进门只问井克尔斯。
“大眼兄,心思缜密,令人佩服。”
井克尔斯适当拍上一拍,这糙汉子,如今能有这觉悟,相当不错。
大眼兄道:“不过,还是奈儿姑娘技高一筹。”
井克尔斯问:“噢,大眼兄,莫不是这蹊跷之处与奈儿姑娘有关?”
大眼兄说,当时雨越下越大,买靴的人越来越少,这次进货又不少,可能卖到天亮都卖不完。
就在这时,奈儿姑娘出现,问清兽靴由来,知道井克尔斯还在店里作人质,得想办法把兽靴尽快清仓,却又不能大甩卖。
既然我们是一次性进这么多货,最好还是一次性只卖给一个人。
“何人?”
山羊胡都没耐住,插嘴一问。
“父亲莫要抢话,你让大眼继续讲。”
大眼兄继续说,奈儿姑娘认为,亲眼目睹兽靴能卖钱,并且有客源有场地接盘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客栈老板。
“妙哉,姑娘好眼力。”
“公子过奖,我只是自公子身上学得皮毛而已。”
山羊胡看不下去俩人互夸,打断道:“大眼,后来成否?”
自然是成了,客栈老板大手笔全部买下,打算用来开拓新业务,只是要求奈儿姑娘让利数枚半两钱。
奈儿姑娘掏出那一小袋哗啦啦的秦币,故意狠狠砸在案几上,钱与钱撞在一起的悦耳声,好不令人神往。
“公子,如何分之?”
大眼兄直勾勾看着钱袋子,尽是心中幻想分得钱之后暴饮暴食的良辰美景。
井克尔斯道:“大眼兄,今日贩靴一事,全凭你与奈儿姑娘之劳,你自当分予两人便是。”
“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大眼兄一把抓起钱袋子,随手抓起满掌钱币,看一眼井克尔斯,转而放置奈儿姑娘跟前。再抓起一掌钱币,比刚才少些,又是看一眼井克尔斯,转而放置自己跟前。
剩下大半钱袋子,推至井克尔斯跟前:
“若非公子,绝无贩靴之利,公子莫要推辞。”
刚才每抓一把,都要看一眼井克尔斯,原来大眼兄是在窥探他的眼色,生怕多了或是少了。大眼兄这般分红,竟使井克尔斯心跳,因为轻视了他而生出不少歉意。
山羊胡,把头扭开,不等井克尔斯答复,明显不想给任何暗示。在他看来,这钱收,可,不收,也可。
大眼兄不见井克尔斯答话,抓着脑袋转去跟奈儿姑娘说:
“姑娘莫怪我分得少,贩靴之利本该公子所得,你我只可得小利。”
大眼兄明显是给奈儿姑娘分得更多,他自己出力最多的反而分得最少,这一举动也是让奈儿姑娘刮目相看。
井克尔斯学着大眼兄也是猛抓一把,递给奈儿姑娘,说她和山羊胡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然后把钱袋子随手扔给大眼兄。
说,这钱全是大眼兄凭力气赚来的,他只是坐着喝了一天酒,睡个觉醒来就赚这么多钱,天理难容。
这么多钱呢,大眼兄兴奋夹带点小感动,眼看他那对碗大的眼珠子又变大了。
突然,山羊胡吹灭烛火:
“屋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