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杀机(2)
花家的小酒局,因为突来的变故而草草结束,花不甜带着残余的两个亲随踏上归途。
一出闉阇,便跺脚甩袖,急切的凌虚而起,蹑虚疾行。
两个仙姝知她心里难受,赶忙加速,紧紧跟上来。
蹑虚高冥之上,楚阡玟奓着胆子劝解道:
“掌盘,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不要过于伤怀了!”
花不甜心中一直憋着这口闷气,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节哀顺变’?
如同被犯逆鳞,当即发作,怒谴道:
“你还有脸说嘴!?
阡玟!小㐂与你袍泽数年,她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
看着像是个有心眼儿的,实则是‘无风三尺浪,出马一条枪。’
——如假包换的‘傻白甜’!
你还听她的?让她做主?
没把你带坑里去嘛?差点把你也搭进去吧?”
楚阡玟被她说得变颜变色,哑口无言。
花不甜怒气难消,继续发泄着她的不快:
“你说她哪一点聪明吧?稀里糊涂的就敢去抢人家的猇狺兽!
若是那么好抢,我花不甜会放他离开铁锹酒楼嘛?
那是我玉玲珑、花小七的做派嘛!?”
楚阡玟闻言大惊,这么看来,花不甜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不禁疑惑的问道:
“难不成,掌盘早就看出了蹊跷?知道有高手护卫?”
花不甜哼了一声,嗤笑道:
“哼!她不动脑子,你也那个样儿!
你俩还真是穿一条裤子的,臭味相投,一路神祇!
也不好好琢磨一下,敢带着猇狺兽在凨凬城随意溜达,那是一般货色嘛?”
“就算表面上是一个啥也不是的‘半仙’,能擒获猇狺兽幼崽儿,从幽魂森林全身而退的,此界有几人能够做得到?
是你能,还是我能?”
楚阡玟被其质问得直摇头,满面赩然。
这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两个人就想的太简单了!
那哪里是什么小半仙?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扮猪吃老虎!
花不甜:“哼,大街上穿猇狺兽皮的你们知道惹不起,带着猇狺兽逛街的你们就敢惹了!?
真是利令智昏!”
“说难听点,用脚丫子去想都能知道:此人必有绝技傍身!
你们俩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我告诉你:就算没有那个高手现身,你俩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信不信由你!”
花不甜一席话,如振聋发聩一般,让楚阡玟警醒过来。
再想起那白色的怪异鬼魂,确如花不甜所言,根本不是她能击杀的对手。
登时各种后悔上头,大觉惭愧。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罗小㐂的感怀之情,不禁委屈爆发,红了眼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啜泣道:
“呜...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跟她去了!
若是我不去….,她也未必能去,就不会送命了…..。
都怪我,是我太笨了…..呜....。”
花不甜本是发泄自己的憋闷,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根本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只要看见女子哭泣,就会想起她过去在花家堡受到的委屈。
现在看着楚阡玟痛哭流涕的样子,登时气恼散了个一干二净。忾然道:
“哎~!
你也不用如此自责,你们两个在一块儿,本就是‘两瞽相扶,彼此无益’!
此事怪我!
在酒楼里少说一句话,便让她起了这个‘耗子打猫’的傻心思…..。”
楚阡玟呜呜咽咽的听着,却忽然想起来,五日之后还有见到廖虚舟的可能!
登时把这满腔悲泣,都化成了报复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向花不甜建言道:
“掌盘!若是五日之后,那臭道士敢来赴约。
我楚阡玟豁出去了,就算是玉石俱焚,也要给小㐂讨个公道!”
花不甜与罗小㐂是闺阁亲密,是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形影相随;
虽不是香火姊妹,却也盟山誓海,情深义重。
突然说‘人没了’,便似被摘胆剜心一般的难受;
早在铁锹酒楼听闻噩耗之时,复仇的念头便把她折磨得头痛欲裂。
只因当时人多,又权宜那五日之期,才没有认真思索此事。
眼下被楚阡玟认真提起,心中登时一记颤抖;不知不觉中,便有那杀机的鬼祟入了心窍…….。
然而,她嘴上却告诫一句:“你别再去犯傻,坏了我的大事!”
楚阡玟见状,便不敢再提了。
………
罗小㐂确实是被南风拏雪灭杀了魂魄,被老妖婆占了身奇。
此时,她就是南风拏雪。
正背着手走在两个小弟子前面,甩着四方步子,大摇大摆,派头儿十足。
得到这青春靓丽的新躯壳,让老妖婆感觉舒畅,一路走的那叫一个洒然!
老太太不住嘴的喟然叹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泄那几千年来的憋屈:
“…….,曾几何时,老身也是叱咤风云!
什么蓬莱山,阆风巅,老身都是座上宾。
那真是‘世间甲子管不得,壶里乾坤只自由。’!”
“哎,如今却是个‘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呦!没法比!没法比啊!…..。”
开始的时候,两个小弟子还能劝上几句。
结果发现,转不出两句,老太太又会‘三句话不离本行’的,把话题给扯回去,继续发感慨。
仿佛,不让她把这些委屈吐干净了,她便没法活下去了!
两个小弟子最后也只好不去理这疯老太,说起自己的事情。
叶伤心自打罗小㐂一事以来,心里一直有个别扭,发现花在云还能招蜂引蝶?
稍微一个眼错不见,居然认识了个妖艳仙女,和他平时呆呆傻傻,‘三不知’的形象完全不符,大有那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便特意为此戏谑道:“没看出来啊,师弟居然也是个情天泪海来的小情郎!
居然也会勾三搭四,‘墙头马上’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花在云正满脑子的未来可期,幻想着自己大杀四方….,忽听她如此说道,登时愣了一下。
回味她这话里话外那酸溜溜的味道,马上猜到一些所以然。心中暗笑着,干脆拽成一个‘二五八万’,自吹自擂:
“哈哈,师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好歹人家也曾是花家娇养的二少爷,如假包换的世家子弟!
虽无潘安之貌,可也有半个宋子渊的倜傥风韵。
今日,我家小七姑还夸我来着,说我‘神貌清闲,倜傥不羣,神似故人。’
差一点点,我都以为穿帮了!
幸好有惊无险,没有一个能认出我的!
但她说的肯定不假,我这一身世家子弟的气质,自然是与生俱来的,怎么掩盖,也瞒不过她…….。”
叶伤心本想以此事揶揄他一番的,没想到,反被其借势火了一把。
尤其那句‘世家子弟’,让她觉得两人之间有了一种‘身份落差’;
像是多了一垛墙,瞬间便将两人楚河汉界的分割开来,变成两个国度的陌生人。
原本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能一起仗剑江湖,游弋四方;偶尔谈天说地,甚至还能互吐衷肠。
可在这血淋淋的揭示之后,便让叶伤心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他,似乎自己的茕然被其有意放大了一般。
人最怕比较,他有的,你没有,心里就会各种不舒服。
一想到花在云有一大家子的亲人,叶伤心就会想起自己连个亲爹都指望不上;
再看其说起世家公子时得意的样子,便联想到自己仅仅是个契阔竭蹶的苦修……。
若是上次南风拏雪的戏谑,仅仅是提及了两人的关系,只是令其有女怀春的乱想一气。
那么这一次,花在云的矜夸,可是实实在在的让她认真地想了一回!
多年的苦楚瞬间袭上心头,化成一种残酷的折磨,撕扯着小姑娘稚嫩的心灵。
叶伤心立时没了斗嘴的心情,便把所有愁闷揉了个七零八碎,一半随风,一半随雨。
花在云哪里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更不知她的心里在下着雨,还在那里骄矜得意,自衔自媒。
好在五十里地终有尽头,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无涯观的山门所在。
这才让两个年轻人的心情重新并轨,齐向前方。
南风拏雪丢了那身蓑衣,里面是江湖门派的衣服款式,为了顺利进入无涯观,两人便给老太太换了一身蓝灰色的道袍。
顺便将两只猇狺兽收入新买的宠物彄环里,防止它们走丢,或是被高手看出端倪。
打量着身穿质朴道袍的‘罗小㐂版’南风拏雪,两个小弟子都忍不住嬉笑起来。
原因是,这罗小㐂是个美人坯子!
即便罩上这身葛巾布袍,仍然是‘青山遮不住’,窈窕隐约;
尤其那一对坚挺的小倭瓜,太明显了!稍微一挺胸,就有一种傲人的霸气侧漏。
再加上罗小㐂那风韵堆积的眉梢眼角,根本与这身脩古装束不相匹配,就像是在拿大被子捂着金元宝一般。
很有那种欲盖弥彰,却愈发显眼的感觉。
引得两个小弟子不停嘴的为此打趣,言笑嘻怡的直奔山门而来。
无涯观的山门宏伟,白石造就,青光缭绕,远远看去,颇有几分仙气的样子;若是没见过世面的,第一眼会误以为是那阊阖落于凡界了。
山门前方有明显的光幕,似乎被笼罩在一个大阵当中。
守卫此门户的,足有一打弟子,为首的是个面带亲和感的小胖子。
三人说明来意,小胖子言说皆是同道中人云云,客套一番,便打开光门,吩咐一名弟子带着三人进去。
花在云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好奇的回头看:发现那小胖子捻着一张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忽一抖手,那黄纸便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看样子,是一种门派传音的手段。
跟着那名弟子深入门派内部,三人便发现,无涯观整体坐落于一片苍秀的山麓之中。
两侧皆是依山而建的楼阁殿宇,大部分都是‘吊脚楼’。
傍山排列,细脚嶙峋,偶有揜霭翠烟相衬,便似那仙气缥缈的云端殿堂,璇霄丹台一般,蔽亏掩映,美轮美奂。
偶见仙府,灵观,尽在一片露红烟绿当中;山崖之上,还可见到洞壑,丹窍,飞烟缭绕,流光照洞,如至福地洞天。
他们一路行过去,遇到许多无涯观弟子,装束却不是他们见过的蓝色开襟袍,也有粗布麻衣、葛巾布袍,服色也是杂七杂八,并不统一。
花在云好奇之下,问起叶伤心才知道,这里还有外门弟子与仙奴的区分,等级森严。
这种情况花在云第一次见到,在南岺派时,大家都是一视同仁,毫无阶级的感觉。
花在云看着那些连华服都混不上的末流弟子,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半仙水平也是个边沿存在,确实有点压力山大!
不禁看向一旁的南风拏雪,期待这老妖婆尽快给他提升修为,好让他不用担心这末等存在的危机感。
老太太现在有了罗小㐂的身奇,不再是那看不到表情的光球了,满面都是得意之色。
老妖婆玩的一手好‘花活’,真影光球还在其体内温养着,只留个神识在罗小㐂的躯壳上面,便是用了一个活体的傀儡一般,这么超然的仙神手段,当真的眼空四海,‘傲睨一切’!
三人被带到一座雄伟的殿宇前方,领路的弟子却忽然拐去了一旁的偏殿,三人只得紧紧跟着。
一进偏殿,便看到数不清的木质架子,纵横排列,布满整个殿宇。
殿内可见十几名无涯观弟子,都在东奔西走的忙乱着,从架子上不断拿起一些玉石,激发出层层的光影文字,不停的翻动着,似乎是在查阅着什么?
叶伤心知道花在云必有疑问,提前告诉他:
“这是琛册!玉石炼制的,只为记录仙家玄籍而用,也叫‘仙人箓’。”
花在云啧啧称奇的时候,来了一名瘦高的道士,领路弟子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将三人留在此处,返回山门去了。
那瘦高道士详细的询问了三人的来意,便一脸恍然之色,搓着手,坦言道:
“哎呀,棣长老年高德劭,是无涯观的在位长老,不说日理万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小道找不着他,恐怕其弟子都难以见他一面。
所以,三位此行肯定是见不到棣长老了。”
见叶伤心他们面露难色,瘦道士赶忙继续说道:
“呃…,这里呢,是无涯观的案牍室,负责无涯观一切事务的案牍工作。
要说你们寻找的那两位南岺派弟子,小道绝对可以帮助查找一下。
若是他们确实来了无涯观养伤,肯定会有记录留存在此,吾可以准确的找到他们居住的院子。
三位在这里略等一等,吾去去便回!”
花在云闻言大喜,急忙称谢:“那就有劳师兄了!”
瘦道士摆摆手,像是在说‘小事一桩’的样子,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叶伤心由衷的赞叹道:“真是大门派啊,小事处理的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