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闻言。

    登时一颗心“突突”乱跳。

    倘若贾赦真的要袭亲王爵的话。

    那这座荣国府他是不是还能有希望？

    这似乎已经是他从搬离荣国府后的执念。

    无时无刻不想着再回头当家作主。

    全然忘了他早已分家，如今不过是旁支。

    贾母在，他还能用孝道两字，恬着面皮在荣庆堂守岁侍母。

    一旦贾母驾鹤西归。

    他跟学堂里的贾代儒，大观园后街上的贾代修没有任何区别。

    贾琏或者还没有留意到贾政那火辣辣的目光。

    贾琮看在眼中却满是冷笑。

    这便宜二叔果然蠢得清新脱俗，什么梦都敢做！

    完全不想想，贾赦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贾琏非但已是堂堂正印知州。

    膝下还有贾蔚这庶长子！

    只听。

    鸦雀无声的荣庆堂内。

    贾赦淡淡地道：“老太太，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改国姓，袭王爵，哪里有这么简单？”

    贾母可不是贾敬，他对着贾母压根半句实话没樱

    贾琮听得只是暗笑。

    且不要不要换国姓。

    袭王爵这事，对自家这便宜老子来，还当真就是这么简单！

    贾母皱着眉头问道：

    “那你今的亲王礼服，蟒袍玉带，翼善王冠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能混穿的！”

    她毕竟比贾政那蠢货要清醒的多。

    就算是想攀龙附凤，也要有个正当理由。

    贾赦要是当真袭了王爵，哪怕是改换国姓。

    也要封赠生母。

    她想的是名正言顺的王太妃位置！

    只可惜。

    她这个奢望。

    早在玺帝第一回封义孝亲王的时候，就被贾赦打破了。

    贾赦无声地笑了笑。

    知母莫若子，他对贾母的想法心知肚明。

    是以，眼底满是浓浓的嘲讽。

    “父皇今日又糊涂了。”

    “满宁寿宫找我。”

    “大哥没法子，才去午门广场接我进奉殿。”

    贾赦顿了顿，才接着道。

    “至于亲王服饰么，不过是穿来哄哄父皇的！”

    贾政满是期翼的心脏。

    登时“咔嚓”“咔嚓”碎了一地。

    半日才艰难地道。

    “大哥慎言。”

    “既然不是那么回事，就别叫父皇……”

    贾赦冷笑道：“咦？”

    “二弟是现在还不知道，我是父皇的螟蛉义子？”

    “叫声父皇有什么稀奇？”

    “呵呵，不要你大哥我跟琮儿了！”

    “永泰帝住大观园里的时候，就连二丫头都能叫声爷爷！”

    贾政一张脸简直比鬼还要难看。

    他费心费力想将元春送进北静王府做庶妃！

    迎春却轻轻松松就能叫太上皇一声爷爷！

    这是什么见了活鬼的差地别！

    贾赦略微等寥，见贾母不再话。

    心中冷意愈盛。

    同样是为了一套亲王服饰。

    贾敬首先担心的是他跟贾琮的安危。

    贾母眼中却只有那个虚无缈缥的王太妃位置！

    “老太太，还有什么话？”

    “没有的话，我带琏儿琮儿回东院守岁了！”

    贾母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算了，老大，政儿伱们都先回去吧……”

    贾赦笑了笑，转身便走。

    贾政愣了愣。

    “母亲不要儿子陪着守岁？”

    贾母叹了口气。

    “你也回去。”

    “明儿还是大丫头生辰，你也给她备些东西……”

    “她还能在你身边留几年？”

    贾政生怕他将元春许给北静王做庶妃的事情被贾赦知道。

    “是。”连忙起身告辞。

    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贾赦知道的清清楚楚。

    回东院正房。

    迎春尤二姐平儿丰儿带着巧姐跟蔚哥儿蕙姐儿还在守岁。

    见贾赦三人进来。

    迎春等人连忙起身。

    贾赦笑道：“已经四更了，你们都去歇着。”

    “明早等老太太回来，还要去东府祭祖。”

    “琏儿也回去。”

    迎春等人连忙应了。

    各自退下不提。

    贾琮见贾赦赶人，自然知道这便宜老子还有话对他。

    便留在正房不出去。

    贾赦待人全部散尽，这才跟贾琮回书房。

    将开始贾敬的担忧一五一十的了一遍。

    贾琮笑了笑。

    什么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他这个后世穿来的亡魂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世界究竟有多广袤！

    贾赦问道：“琮儿，你笑什么？”

    贾琮道：“咱们大楚有没有渡海大船？”

    贾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臭子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是有，不过想去英吉利或者佛郎机还是力有不逮。”

    贾琮神秘兮兮地笑道：“暂时不用去那么远。”

    他想作为后路的地方，当然是某校长的宝岛！

    贾赦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

    “不许学你爹我卖关子！”

    贾琮笑嘻嘻地道：“爹，我现去打听打听，不要急！”

    “时间还有！”

    玺帝如今看不出来半点永泰帝的隐藏疯狂因子。

    先两手准备，等真的晚年昏聩再撤也不迟。

    ……………………

    次日新正。

    大清早贾琮去给贾赦拜年。

    贾赦一身便装，压根没有去元旦大朝会的意思。

    他只是悄悄带着贾琮一个人去宁府祭祖。

    贾赦道：“琮儿，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山行宫么……”

    “爹去拿点东西，今就带你上山……”

    贾赦每每起西山行宫，必定心情郁郁。

    贾琮倒也习惯了……

    轻轻点头：“好，正好也去看看十二律。”

    十二律回京后还是住在西山庄子。

    跟原来并没什么区别。

    贾琮想了想，索性连冯妈妈清雨繁霜都带上。

    免得她们留在荣国府被人烦。

    自家便宜老子今不入宫，宁寿宫一定会被永泰帝闹翻。

    宫里走马灯般的换人来，是肯定的。

    贾赦命贾安贾乐驾了两驾没有麒麟徽记的寻常马车。

    带上戚有禄。

    父子叔侄主仆自去西山庄子。

    贾赦一路上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大年初一的喜气。

    见无射等人上来拜年，恭贺新禧。

    也只是淡然挥手，将荷包金银稞子不要钱般的撒出去。

    无射声问道：“主子，有禄哥，老爷怎么会在今过来？”

    谁家大年初一都忙得很。

    没见过今溜出城外的家主。

    戚有禄轻轻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想要躲清净，所以都出来了……”

    贾赦身上笼罩着重重的低气压，瞎子都能看得见。

    散完压岁钱后，贾赦从马车上拎出一个不大的包袱。

    “琮儿，有禄，跟我上山……”

    …………………………

    今的宁寿宫跟昨一样。

    从大朝会之前的皇室拜年，就完全乱了套。

    永泰帝找不到贾赦，满殿乱窜。

    不着冕服不戴冠，更是什么都不去奉殿。

    “给我找老三回来！”

    “不许跟你们二哥一样到处乱跑！”

    “哼！”

    “这混蛋就是不读书，连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都不知道！”

    “杨师傅得多打他几手板才好！”

    玺帝完全搞不定愈加糊涂的永泰帝。

    只能派人一趟趟跑荣国府。

    此时此刻，还哪里找得到贾赦贾琮的影子？

    翠儿怕贾赦父子藏进大观园，连忙派人去看。

    大观园里只有从东府祭完祖，回去休息的迎春惜春。

    哪里有贾赦贾琮？

    皇太后沉沉叹了口气。

    “赦儿只怕去了西山……”

    此言一出，满座沉默。

    以贾赦昔年跟先太子的感情，只怕还真的可能。

    玺帝摊着手问道：“母后，那如今怎么办？”

    元旦朝会大典在即。

    现在去西山行宫接贾赦，连飞都来不及。

    皇太后轻声道：“怀义，让陛下睡会……”

    “是。”戚老总管过去在烦躁不安的永泰帝眉间轻轻一弹。

    永泰帝立即安静了下来，昏昏欲睡。

    别人都还罢了。

    戴权看得直是心惊肉跳，这种事他打死不敢干。

    连忙跟戚老总管一起，扶着永泰帝进寝宫。

    “九，自己去奉殿见朝臣。”

    “老大，六，你们两个去西山行宫看看赦儿……”

    皇太后心里有些发堵，语意沉沉……

    转身回寝宫。

    …………………………

    此时。

    贾赦的确在西山行宫。

    守护西山行宫的暗卫侍卫，当然不会阻拦贾赦。

    只是心中微微好奇。

    三爷怎么会在大年初一跑上山？

    贾赦手中拎着个包袱，阴沉着脸。

    进西山行宫后。

    便带着贾琮戚有禄匆匆朝一个地方走去。

    大群宫女太监，被贾赦指着站在后花园门口。

    任何人不许靠近！

    园内积雪深深，这里是位于花园假山之巅的月台。

    贾赦仰头看着际翻滚彤云，悒悒不乐。

    半晌。

    才解开一直拎在手中的包袱

    这个包袱，就开始上山的时候连戚有禄想帮他拿着。

    贾赦都不愿意。

    包袱里有一壶酒，并香炉纸马等物，还有便是三个油纸包。

    贾赦点燃蜡烛，插上三柱清香。

    将油纸包打开，里面居然是三样菜。

    而不是寻常所用的贡品。

    贾琮忽然从脑海深处，冒出原身的记忆片段！

    每年新正初一，贾赦祭完祖就会不见人！

    原来他一直都会在大年初一来西山行宫！

    贾赦带着贾琮与戚有禄郑重两叩六拜。

    “二哥，二嫂，又一年了……”

    “恩侯回来看你们了……”

    “这是二哥最爱吃的三样菜……”

    一语未了，泪下如雨。

    贾赦跪在地上焚烧纸钱。

    半日，才拭去面上泪痕，深深叹了口气。

    “琮儿。”

    “这里才是原来的正殿寝宫位置……”

    “二哥跟二嫂便是在……”

    贾赦眼圈血红，再也不下去。

    西山行宫返修的彻底，跟昔年的规制模样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他每年正月初一，正月十五太子忌日都要偷偷上来一次。

    也一定找不到。

    贾赦跪坐在月台上，看着熊熊火光，喃喃自语。

    “那，那是正月十五……”

    “皇宫大宴……”

    “不但我在，你爷爷，甚至你敬大伯父都在……”

    “还有你外祖父，三个舅舅……”

    贾赦如今的外祖父，三个舅舅，当然是贾琏生母家人。

    而不是徐家。

    贾琮听得一颗心“突突”乱跳。

    自家这便宜老子终于肯将昔年那一幕惨烈往事，完全掀开了么？

    贾赦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

    正待继续往下。

    忽然见园门口守护的那群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

    “奴婢拜见忠淳亲王……”

    “忠勤亲王……”

    贾琮皱着眉头，转头看去。

    只见忠淳忠勤两兄弟大步流星，联袂而入。

    心内暗叹。

    他们这一来，贾赦肯定不会再讲故事……

    看着地上燃烧的香烛纸钱，两兄弟俱都红了眼睛。

    忠淳忠勤深深拜了下去，跟贾赦一样两叩六拜。

    哪怕忠淳年纪居长，他也行的是参拜太子国礼！

    贾琮与戚有禄将忠淳忠勤贾赦都扶起来。

    忠淳看着景观大变。

    跟昔年无一处相似的西山行宫。

    深深叹了口气。

    “老三，这个地方如今只怕只有你跟母后才能找到……”

    “雪深风寒……”

    “还是回宫吧，父皇年纪老迈，还能经得起戚老总管几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