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高文重重的砸到地上。

    幸亏基准人的身体相当结实，摔下来的高度也不算太高。

    在高文将要撞到地面的时候，义体内置程序开始响应平衡模式，他的身体自动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去冲击力。

    但依然很疼。

    高文顾不得疼痛，以最快速度爬起来，目光扫过全场寻找那只披着罗威纳犬外皮的敌人。

    罗威纳犬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发动攻击。它抬起狗头，与蹲坐于高处的辛巴克对视了片刻。

    在这个过程中，辛巴克电子眼发出一道红外线信号，被罗威纳的义眼接收，然后解码成信息传入它的脑海。

    【这小子看着是个有点样子的家伙，先给你杀杀锐气，别弄死就行……当然要是是死了，那就死了吧。玩的开心。】

    罗威纳喷了喷鼻子，发出畅快的声响。它悠闲地绕着高文走了几步，不急于进行攻击，看起来压根没有将高文放在眼里。

    在它看来，高文这样连义体改造率都没有拉上来的家伙，根本不值得自己认真对待。那血肉的躯干脆弱到承受几下冲撞就会破碎，又怎么能让它玩的尽兴呢？

    它觉得，从高文身上找到的乐子估计会比刚刚死掉的那工人还要少——最起码后者要结实得多，不那么容易坏。

    “算了，稍微装装样子就行，师傅在看着呢。”

    罗威纳想到，随便地朝着高文的方向走了几步。

    高文咬了咬牙，他拼命在自己破碎的记忆当中搜肠刮肚，唤起了一点点与战斗相关的印象。

    这个时代的赛博武者，战斗都是建立在一套全新的基础之上。

    所谓的“战斗算法”，就是将繁多的肢体动作、对抗策略与出招配表，统统以博弈论的模型进行转化，用数学与算法对其描述，变成一系列的拓扑几何、概念期望等等计算，最后将其编写成程序的语言在机体中运行。

    战斗算法包含了许多内容，如果说的形象点的话，它就像是电子游戏中角色的“招式”“技能”与“战术逻辑”的集合，比如【挥拳出击的角度和力道】、【躲闪的身形控制】之类的“基础招式”、还有【招式的组合】、【进攻的路数】之类的“对抗策略”等等。

    战斗算法仿佛把一个武者的经验、判断和见解封装成一个程序，安装运行该程序的机体就能掌握相对应的技能，从而发挥出巨大作用。

    当“战斗的经验和技巧”也能如同流水线上的子弹一样被廉价地制造、广泛的运用开来之后，即便是最微末的存在也有了反抗的力量。

    对于机械身躯的武者来说，战斗算法就是他们练的“武功秘籍”，让脚本托管身躯去完成最基础的动作，从而将思维用“与人博弈”这种更重要的地方。

    ——原来是这种设定吗……

    生死危机面前，高文只能选择尝试，去寻找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某个烧录在高文脑机芯片中的、极复杂的算法程序——这就是所谓的武道进程——开始启动，他血肉的身躯与机械的四肢摆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式：双腿前后跨立，腰背略微弯曲，双手握拳蓄势待发。

    “机甲钢拳？”

    看到高文摆出的这个姿势，罗威纳犬发出嗤笑。

    这个动作它再熟悉不过了，机甲钢拳的战斗算法几乎是每一个武者的入门必修课，它自己也不例外。

    “光有架势可不够，小子，让我看看你练的基本功怎么样吧。”

    罗威纳说道，然后弯腰拱背，做出一个跳跃的姿势——这是故意做给高文看的。

    下一秒，它才弹了出去。

    “铛——”

    高文下意识做出机甲钢拳中的一招防御性招式。他专注于罗威纳攻击方向与速度，抬起双臂将前臂伸直并交叉在胸前，手掌朝下。

    当它扑到高文胸前时，他用力将前臂向外推出，把扑过来的狗给锤出去。

    罗威纳犬在半空中翻转了半圈，通过通过肢体的调整改变整体的转动惯量，又稳稳地在地上站住。

    它歪了歪脑袋，带着嘲讽地称赞道：“基本功勉强还能入眼……反应倒是挺快的。啧啧，接下来就让我再来试试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说罢，罗威纳猛地扑了过来。它这一次比前一次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引擎爆发出力，让它的速度已经超过人类肉眼能捕捉到的极限。

    高文只看到一抹残影掠过，这一刻，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直觉。

    他感觉对方一定是冲着自己的脑袋来的，所以高文果断地调整机械义腿，整个身体往后倒去。

    他的机械义腿结构与真正的人腿不同，膝关节是双向的，可以做出各种正常人类压根做不到的怪异姿势。

    下一刻，高文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辆摩托撞中，而他横放在自己脖颈前的左手也感觉一震。

    低头一看，那只狗咬在高文的胳膊上。锋利的狗牙就像锉刀一样，在他手臂外装甲上凿下几片碎屑。

    他再度将罗威纳给击退了出去。

    “反应不错，小子！”

    罗威纳如是说道，通过这次交手大致摸清了高文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老实说，它对此也感到有些吃惊。

    很多所谓的“武者”只是仗着义体性能与战术算法的优势，以势压人。他们的脑子跟不上瞬息万变的战斗，就干脆将义体交给ai托管，用类似“一键施法”的脚本程序出招——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你在驾驭义体，而是开了自动模式的ai在代打带你飞。

    当然，如果只靠这么简单的方法就能量产武者，世界上早就变得高手满地走、武祖不如狗了。

    赛博武学的真谛，是将人的大脑解放出来，投身于更重要的博弈当中——最起码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神经反应必须要跟得上，否则大脑只能当一个无用的看客。

    而高文展现出来的天赋已经超越了这重标准，他甚至可以用一副廉价又低端的义体，跟上罗威纳的速度。

    “这样的神经反射速度……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该死的混蛋！”

    它的心中甚至升起一份嫉妒感。

    蹲坐在高处观战的辛巴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见识比罗威纳犬要多，想到的也是更多。

    一个赛博武者的战斗力要从许多维度进行评判，外功、内功、义体强度、能源……功法可以学习，义体可以更换，优秀的动力源也可以想办法搞到。但是“生物脑神经反射速度”这种东西，是少有的难以提升的方面。

    因为这涉及到最基础的神经元传递模式。

    昆虫这样的无脊椎动物的神经传递系统相当的原始，只有一根裸露的神经索，并依赖很原始的突触进行信号传递。它的传递速度受到化学递质释放速度的限制，只有可怜的2m/s。

    人类拥有以髓鞘为加强的神经细胞，这使得在强壮的神经干路上（如脊椎），由膜上电位变化传递的信号速度可以轻轻松松地突破200m/s。这使得人类可以做出更复杂、更精确、更快速的动作。这是以神经索为神经系统、液压外骨骼作为运动器官的昆虫无法想象的。

    基准人的神经系统在这一程度上要更进一步，他们沉积金属离子的神经会带来更快的反应速度，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会更强。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到这个标准的。高文这样的反应速度真的非常罕有，这还是未经过任何药剂调整和手术的结果——换句话说，高文的潜力还完全没有开发出来。

    ”乖乖……如果这个小子将来长成了，这份反应速度应该能摸进传说中‘一重天’的门槛了吧？了不得，了不得啊……”

    辛巴克起了惜才之心，趁着罗威纳犬远远跳开的片刻，他再度用红外线与狗进行交流。

    【别伤了这小子的脑子，这份天赋，相当难得哩！】

    【……知道了。】

    “该死的小子。”

    罗威纳犬暗骂了一句，它想起自己入绿林前的一件件往事，久违地愤怒和憎恨在心头攀升而起。

    它看向高文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它抱着一股玩闹的心态，只是把高文当成一个可以随便折腾的沙包的话，现在已经带上了不加掩饰的纯粹恶意。

    好想撕碎这个小子……

    咬碎他的脖颈，踩爆他的头颅，然后把那该死的脑子挖出来在脚爪下一点点碾得稀烂……

    但它不能这么做。

    “小子，既然师傅说不能伤了你的脑子，那么其他部位全部弄坏也不要紧吧？”

    罗威纳犬绷紧四肢，压低身体。现在它决定稍微放肆一点。

    “该死的……这条狗现在真的打算干掉我！”

    高文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个念头飞快在脑中盘旋。

    在罗威纳暴起的一瞬间，高文的脊背忽然像活页一样往后弯折倒去。他的腰部塌陷下去，扭曲成一个怪异而狰狞的姿势，却硬生生避开了狗的攻击线路。

    这稍微出乎了罗威纳犬的预料。

    如果是正常的脊椎，这么来一下肯定得断掉。赛博武者一般会保留自己的脊椎，因为这玩意很重要，替代品也很贵。所以战斗算法几乎不会考虑到，居然会有人采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法躲避。

    但是……高文的原主早就把脊柱卖了，现在装在他身体里的只是一件支撑物。

    原主还在打地下黑拳赛的时候，偶尔会用这一招躲开敌人挥出的直拳，于不可能之处强行创造躲闪的空间。

    现在看来，这个小伎俩还是相当好用的。

    “躲？有用吗？”

    罗威纳快的像是一道电弧，它通过调整自己义体内陀螺飞轮转动的方式，在半空中略微改变轨道，最终还是落到高文身上。

    它的下巴撞上了高文的手臂，这一回它没有咬在手上，它的脖颈关节往前伸展了几节，准备一口咬碎高文脆弱的脖颈——那里还是血肉的组织，在钢铁研磨下脆弱的像是泡沫。

    然而，高文接下来却顶着这条狗像个滚筒一样翻滚着。这是他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提前预判了狗的动作，给义体提前下达的运动指令。

    罗威纳犬猝不及防之下，被高文搂在怀里，然后又被压在身下。它恼怒地想要撕咬高文近在咫尺的面部的时候，一股巨力撞上了狗的屁股。

    那是高文的膝撞。

    关节扭转，电流推动，蓄满弹力的阀门瞬间放开，轰地一下将被他锁在怀里的罗威纳犬给狠狠撞飞出去。

    “嗷呜呜呜呜……”

    罗威纳发出尖叫，这声音居然真的像是一只狗的哀鸣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