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站了起来。

    这蛊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解除，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麦克斯从黑暗中缓步走出，居高临下俯视着高文，目光中带着警惕。

    “喂，新来的！”他开口道，声纹包就像两块粗砺的岩石在摩擦，“你也是被那些绿林抓来的？”

    高文还有些不习惯开口说话，微点了点头。

    “那么，我得跟你讲讲这里的规矩了！”

    麦克斯也站了起来。

    他所使用的义体乃是适合搬运、加工等用途的工业型号义体，类人结构，站直了之后身高将近三米，几乎贴着牢房天花板。但他的头颅却还是正常人大小，与魁梧的身材反差极大。

    “你听我的就给你吃的，不听我的，做梦也别想吃东西。”麦克斯巨大的身躯挡住牢房仅有的昏暗灯光，“你要是还想活下去的话，就别让我难做。”

    周围的俘虏都自觉后退，把空间让出来，躲到牢房深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都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唐纳德背过身去，不忍心看到接下来的场景。绘里奈还坐在原地，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高文忍不住后退半步。

    一个将近三米的大只佬像一堵墙那样贴在自己跟前，任谁都会感到紧张

    他看了看麦克斯那对粗壮如液压钳的铁手，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干涸痕迹。

    那是基准人的血迹。

    麦克斯眯起眼睛，忽然大吼：“说啊？怎么不说话？”

    “你似乎没有弄清你现在的处境！”

    麦克斯举起自己的铁手，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如果你以为，现在还是在庇护者老爷管理的聚居地里，你以为自己还是个自由民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里，我才是老大！”

    “我——”

    高文刚张开嘴，一记铁拳就朝着他的肚子打来。

    看到那铁拳挥出的瞬间，高文的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双手交叉护在腹部，挡下这一拳。但他还是被打的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疼。

    好在只有疼，没什么大碍。

    高文依稀记得，这具身体的肋骨好像被整个替换成了缓冲结构，脊柱也早就卖掉了。不然换成原来的他，挨上这么一下起码要断掉七八根骨头。

    更重要的是，这具身体似乎对“挨打”有着充分的经验。

    他想起来了，原主刚刚参加黑拳赛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停地挨打，不停地吃亏。熟悉的感觉就像上涌的胃液，翻腾不已。

    “该死……不是说有这身体有非常丰富的搏击经验吗？怎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高文咬了咬牙，拼命在自己破碎的记忆中搜索，试图唤起与战斗相关的印象。

    这个时代的赛博武者，都是依靠算法驾驭义体来战斗的。

    所谓的“战斗算法”，就是将繁多的肢体动作、对抗策略与出招配表，统统以博弈论的模型进行转化，用数学与算法对其描述，变成一系列的拓扑几何、概念期望等等计算，最后将其编写成程序的语言在机体中运行。

    战斗算法包含了许多内容，如果说的形象点的话，它就像是电子游戏中角色的“招式”“技能”与“战术逻辑”的集合，比如【挥拳出击的角度和力道】、【躲闪的身形控制】之类的“基础招式”、还有【招式的组合】、【进攻的路数】之类的“对抗策略”等等。

    战斗算法仿佛把一个武者的经验、判断和见解封装成一个程序，安装运行该程序的机体就能掌握相对应的技能，从而发挥出巨大作用。

    当“战斗的经验和技巧”也能如同流水线上的子弹一样被廉价地制造、广泛的运用开来之后，即便是最微末的存在也有了反抗的力量。

    对于机械身躯的武者来说，战斗算法就是他们练的“武功秘籍”。程序驾驭身躯去完成基础的动作，大脑和思维则被解放出来，投身于更重要的博弈——与人的博弈当中。

    “原来是这种设定吗……”

    高文好像抓住了一点点灵光。但是还不够。

    看到高文在地上捂着肚子爬不起来，麦克斯冷哼一声，道：“现在你懂了吗？小子，以后你就老实待着，别做多余的事情。”

    然后他冲着高文伸出手：“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别装傻！把义体的电池交给我，不然别逼我再动手！”

    在这处监牢当中，绿林只会给俘虏们提供仅够他们饿不死的食物——而且还多是用有机物残渣制作的营养膏，却不会提供电能。

    生存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基准人的生理特性非常独特，可以直接汲取电场能供给atp转化。这一物种被创造出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能用工业社会提供的廉价电力代替食物，战胜饥荒。

    对麦克斯这样改造率较高的人来说，义体能耗才是大头。没有足够的电能，仅凭那点生物电是没法驱动义体的，他也就没法在拥有“力量”。

    因此每一个新的俘虏被投入囚牢之后，麦克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刮他们身上的电池。

    高文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

    他的义体电池是内置的，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充电宝拆下来，乖乖递过去。

    “这还差不多。”

    麦克斯收下充电宝，坐回牢房深处闭目养神。刚才那番运动消耗了他不少能量，能省一点是一点。

    牢房再度陷入死寂。只剩下排气扇每隔一段时间启动发出的嗡嗡声。

    高文躺在地上，揉着后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见鬼的开局，先是被同门背刺，然后被一帮土匪捉了去，现在还被个牢头欺压……玛德，忍不了，一拳把这山寨打爆！”

    “那该死的主线任务……六龙教是啥？这名字听着就有一股邪乎劲，不会是什么赛博魔教吧？你让我上哪去找？”

    “这般匪徒究竟要做什么？”高文翻了个身，无意中想起前世某款被称为“故事模拟器”的游戏，浑身一悚，“我不会被做成希望皮沙发吧？”

    他盯着牢房肮脏的天花板，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起所有俘虏麻木的目光，还有麦克斯的拳头。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

    ……

    时间过去了很久。

    高文的头脑有些昏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牢房里污浊的空气闷的。

    就在他即将睡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

    转头看去，那个一直坐在地上垂泪、毫无存在感的女人正抓着他的手，铆足了力气，将他用力往旁边拖。

    “你干什……”高文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背后有一个东西冲着他的脑袋砸下来。

    “我艹！”

    高文双腿一蹬，往旁边滚了几圈，险而又险地避开。

    “你骗了我！”

    偷袭高文的正是麦克斯，只见他低吼道，“你果然是装的……正常人根本不会有你这样的反应能力！你果然是个武者！”

    他的愤怒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麦克斯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工业义体的一身蛮力，欺压的也仅仅是一群改造率极低的普通人；然而山寨里随便挑一个绿林，除了一些实在拉胯的以外，都能把他揍的满地找牙。

    这就是武学！

    纵然是最弱小的武学，也能赋予微末之人挑战强敌的力量。

    “你这个骗子、杂菌、有害垃圾……我留不得你了，你必须死！”

    话音未落，钢拳如同炮弹一般，直冲高文面门而来。

    这回的拳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而是带着十足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