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杨修出现在师父家中。

    杨清挨着坐在一起，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会立马消失似的。

    哪怕杨修安慰也不管用。

    “师父，你不管管你孙女。”杨修无奈，开了个玩笑，以期打破这份离别的感伤，也是向师父求救。

    “好了，小清，爷爷不是答应你了，过几天会送你至青州么。”王不二也头大。

    他最烦儿女情长了，可面对杨清，又没法发火。

    王不二早年身受重伤，多年难愈，自身可以说已经步入膏肓，本意是打算回家乡终老的。

    后来见杨修与自己年轻时很像，心血来潮收入门墙，本是想临终前为自己留个念想。

    没曾想，这个便宜捡来的徒弟太争气，迅速崭露头角，乃至出乎意料的迅猛突破，以十八岁之龄，迈入了第二次换血境。

    渐渐有了一飞冲天之势。

    令他在其身上看到了武夫崛起的希望。

    他逐渐变了态度，从最开始的不甚在意，转变成了现在事无巨细的重视。

    在了解到杨修成长经历后，知道杨清是他最重要之人，事关他的武道之心。

    为了能让他专心修武，这才把杨清收归门庭，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为其在飞云城内发声。

    一切都是为了让杨修再无后顾之忧。

    当然，杨清确实与他故去的亲孙女很像，令他起了恻隐之心，也是一部分原因。

    不然，换了旁人，宗师之门，哪有那么容易进的。

    如今他正处于修炼的黄金时段，任何事都得为他修为突破服务。

    这也是王不二会答应送杨清去青州的原因。

    同时，杨修这个意外之喜的出现，也令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再次有了多撑些年的念头。

    此去青州几千里，他这个做师父的不跟去，亲眼看着，也不放心。

    内心的这诸多想法，自然不会对杨修说。在王不二看来，这都是他做师父的本分，是微不足道理所当然之事。

    而这些天，杨清的懂事，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打动了他。

    让他渐渐把其当做了亲孙女对待。

    各种原因综合在一起，于是就有了之前杨修所见的，祖孙亲近和当下好笑又温暖的局面。

    王不二的话，杨清还是无比信任的，不吵不闹松开了手。

    自觉去一旁，给他们俩泡茶，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面容温和，眸光如水，神情异常满足。

    “修儿，远去青州，临走有几句话，希望你好好记住。”王不二开启了临行前的嘱咐。

    “师父，你说，徒儿必然铭记于心，不敢或忘。”杨修沉声应道。

    “其一，这个世界很大，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任何时候不管有了怎样的成就，不得自满自大，要保持敬畏之心。”

    “其二，青州不比飞云，那里高手如云，天才众多，不可大意轻敌，要以保全自身性命为重。打不过就跑，不丢人，千万别逞能。”

    “其三，记住，仙家不可信，魔道不足惧，佛门亦可杀。要有警惕之心，不可轻信他人。”

    王不二慎之又慎的嘱咐道，每句话都带着警醒的意思。

    杨修郑重答应，一一记在心里。

    “另外，到了州院，无需藏拙。越出挑越好，不要担心枪打出头鸟。大炎王朝，没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说法。”

    “武夫当争，权利、势力、财富，这些都是能让你快速修炼的资粮，要倾尽全力去争取，越优秀越被人看见，得到的就越多，路也就走的越快越高，明白吗。”

    “师父，修儿明白，都记住了。”杨修点头。

    有些话杨修听得明白，有些话他听得懂，却心有疑惑。

    不过他没问，而是一一牢记于心。

    师父是宗师高手，所见天地广阔无边，他所说的话，自然有其道理。

    杨修只需一路踏踏实实去走，去看，经历过后，必然能有所收获，理解其中的深意。

    说到这个，杨修想起一事来，连忙问道：“师父，你知道神州这个地方吗，具体在哪里，是不是王都？”

    王不二目光一凝，惊咦一声，连忙压下心里的震惊，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哪里听来的？”

    “在藏书阁一本杂书里看到的，具体什么书，我给忘了，后来去找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谁给借走了。”

    这是杨修一早就想好的理由，武院藏书阁杂书千千万，只要自己不说书名，就不可能暴露。

    “神州啊，你就暂且把它当成是王都吧，等以后进了王都总院，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神州在哪。”

    王不二目光深邃，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杨修云里雾里。

    不过他没再问了，师父既然这么说了，再问，也问不出结果来。

    杨修心想：王都吗，总有一天自己会去的。

    “宿舍钥匙给我，你们姐弟肯定有不少话要说，这里晚上留给你们住。”王不二伸手，向杨修要宿舍钥匙。

    宿舍只有一张床，杨修没客气，把钥匙递给师父，目送他出门。

    杨修拉着姐姐杨清坐下，拍了拍她手，轻声安慰道：“清姐，无需担心，师父向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很快就会带你去青州，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见到了。”

    “嗯，我知道。就是舍不得你，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分开过，要是你不在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清不舍，难过的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杨修伸出手，用拇指轻轻给她擦去水雾。

    搂着她的肩膀，笑道：“今天可不像我清姐，以前小修在外面受欺负时，都是你勇敢的挡在我面前。”

    “记得两年前，柳树巷有个酒蒙子，醉酒后时常在巷子口堵我，有次没躲过被堵个正着，还是你拿着菜刀跑出来，凶巴巴的把他吓走了。”

    杨修一边在脑海中翻找着记忆，一边跟杨清讲起了以前的一些趣事。

    “你还记得啊，我告诉你，其实当时我特别害怕的，握刀的手一直在抖，不过那人喝醉了没看出来，我拿刀胡乱挥舞一下，就跑了。”

    杨清也记起这事了，笑嘻嘻的说着当时心理。

    “是吗？难怪当时我抢了你手中的刀，想追上去，你把我抱住死活不让。”杨修恍然大悟。

    当时原身正值热血冲动的年纪，头脑一发热，就想冲追上去砍死那人。

    被杨清从身后死死抱住，阻止了。

    看记忆，原生还为此事，暗自生了自己姐姐半天气。

    “你还说呢，半天都没理我，像个小气鬼。”

    “嘿嘿，当时我不是年纪小嘛，不懂事，体会不到你的苦心。”杨修不好意思的挠头。

    虽然这事不是他干的，可身体记忆还在，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不知觉的就会有些下意识动作出来，控都控制不住。

    两人又聊了一会，杨修见天色不早了，看了看杨清，发现她已经有了些许困意。

    推了推，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道：“清姐，你上床去睡吧，我练会功。”

    “那你晚上怎么睡？”

    “这不还几条凳子吗，搬过来放一起，就行。练武之人不讲究这些的。”杨修不在意的笑了笑。

    以前他一个人时，经常练功忘了时间，收功就是半夜，累的不想动弹，往地上一躺醒来就是早上了。

    早就习以为常了。

    杨清目光盈盈的盯着杨修，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红了脸，咬咬牙，声音微弱道：“小修，我们是姐弟，一起睡床上也可以。”

    杨修闻言，不知为何，一下变得有些紧张，躲过杨清的目光，逃也似的往练功室跑。

    一边跑一边说：“我去练功了，你先睡。”

    杨清看着杨修进了练功室关上门，恨恨的跺了跺脚。

    随后又噗呲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一转眼小修都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可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又失落起来。

    她看了眼练功室紧闭的门，索然无趣的回身，走向床边。

    爬上去，就这么和衣睡下了。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杨修的身影就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转身面向墙壁，怔怔出了神。

    且说杨修，慌张的关上门后，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哪里有心思练功，现在的状况，他也不敢练功，怕行功岔气走火入魔。

    就这么往地上一坐，准备等着杨清睡着，再出去。

    可坐着坐着，就走了神，心思不知飞哪去了。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杨修醒过神来，觉着杨清应该已经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慢慢从练功室出来。

    墙上照明用的萤石，并没被遮起来。

    走到床边，看着和衣而睡的杨清，轻轻唤了一声：“清姐。”

    见其没应声，也没动，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杨清本已迷迷糊糊睡着了，被杨修一叫，又醒了，只不过内心还在纠结该不该出声，犹豫了一下。

    正想答应一声时，忽然听见杨修在自顾自的说话。

    “清姐，师父说过，练武先炼心，我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我是喜欢你的……”

    或许是将要离别，也或许是刚认清内心，情绪波动之下，加上误以为杨清睡着了，杨修没再隐藏心事，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出了声。

    说着说着，突然感受到杨清呼吸越来越重，慢慢变得混乱，体表温度也在渐渐上升。

    发觉不对，这才反应过来。

    一瞬慌乱过后，心情一下又平复下来。

    有些话，说开了，反而没了之前的紧张，显得更淡定。

    “清姐，你都听见了。”

    杨修拍了拍她肩膀，双手用巧劲帮杨清转了个身，面向自己。

    杨清闭着眼，还装睡。

    过了一会，睫毛动了动，没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向杨修。

    眸光与杨修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

    “呀！”

    杨清小声的惊叫一声，连忙闭上眼，把身子往里缩了缩，脸上本就没消的红晕，显得更艳了。

    显然她是害羞了，生出一种不敢见人的鸵鸟心态。

    杨修也不催，就这么看着她，欣赏着眼前这副少女娇憨的春睡图。

    放开之后，他觉得自己心境更豁达了，很自然就接受了这样的转变。

    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哪怕杨清这个没习武的普通人，也能有所感应。

    很快，就遭受不住，红着脸睁开了眼，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

    “清姐，我喜欢你！不止于姐弟之间的喜欢。”杨修觉得，还是要正式在告知她一遍。

    “我是你姐，你怎么能这样。”杨清矜持，反驳道。

    “反正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等在青州立住脚安定下来，我就跟师父提亲，娶了你，给你一个家。”

    杨修把刚刚未说完话的话，再次认真的说出口。

    “可，可我们是……”杨清急了，又慌又喜。

    “清姐，你就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杨修自然懂她的顾虑，没让她把话说出口，打断道。

    十八九的少女，哪家不怀春。

    杨清自然也憧憬过，只不过以前只是单纯的想象，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想象画面里却多了一道杨修的身影。

    任她再怎么样，也挥散不去。

    此刻，她想起了已经故去的父母，也想起了杨修的身世，还想起王不二爷爷对她提过“人生来追求自由”的说法。

    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只见她重重点了下头，小声却坚定道：“我也是喜欢你的。”

    目光也不再躲闪，直视着杨修。

    杨修开心的笑了。

    他喜欢杨清的性格，柔弱中带着刚强，平日里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可每当需要她出头时，又能有自己的主见，勇敢且坚强。

    而在杨清眼里，杨修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甚至比自己命还要重要。

    杨修脱掉鞋子，上了床，和衣在她身边躺下，握住了她的手。

    轻轻捏了捏，语气温柔的对她说：“清姐，夜深了，快睡吧。到了青州我就把你娶回家。”

    杨清的心一下安定了，清脆笑出声，俏皮的问道：“可你家就是我家啊，你要怎么娶我过门呢？”

    杨修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确定道：“要不，到时候我买两套房子，或者从西厢房把你接回东厢房？”

    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都笑了。

    “算了，不想了，到时候问问师父好了，他是宗师，肯定知道要怎么做，快睡。”

    杨修心里对师父默念一句对不起，把锅锅给王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