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失态的齐非熊很快收敛情绪，看着齐草黄的眼神复杂难明，同时又蕴藏着热切。

    他不傻。

    但他不愿意去细究一个从未出过齐家寨的毛孩子是如何得来这样神奇又鸡肋的法经。

    是偷是抢，是家传是密藏，他都不在乎。

    卿卿......

    只要能和卿卿....哪怕是一句话，齐非熊会毫不犹豫抛下一切，什么都愿意做。

    “齐蝇虎与我有恩，【卖寿经】一事，我自会登门赔礼，他与你有仇，不会善罢甘休。”

    “于齐家寨，我护不住你，这是实话，但我可以帮你混在开春后中离开齐家寨这个是非之地。”

    “种道境法经十六部，生花境法经七部，灵石五万，这是我为【观花经】所能付出的全部。”

    “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齐草黄眼睛亮起：“真的？”

    “力所能及，必不敢辞。”

    “爽快。”

    “但我什么都不想要，【观花经】送你，【卖寿经】我也给你，让你回去好交差。”

    齐非熊追问：“为什么......”

    “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你，会轻易放弃自身周旋于险境中的唯一筹码？”

    “齐草黄....你不是什么都不想要，而是想要的更多....”

    “比如杀害你双亲，造成你如今境遇，那些凶手的命。”

    齐非熊长叹一口气：“我不能帮你杀害亲族，这是我的底线，你尚且年幼，被仇恨冲昏头脑，不明白当年那场战争到底教会活下来的人什么.....”

    “打住！”

    齐草黄摇了摇手：“若我无所求，反倒令你揣测不止，心中难安的话，五万灵石予我即可。”

    “当真？”

    “当真，房主大人，这不是太阳底下的敞亮事，而是暗地里的恩情。”

    “这样的恩情，比利益长久。”

    “原话回赠，还请收好。”

    齐草黄抿唇微笑，眼神如梦似幻，一如云后忽隐忽现的星芒。

    有些人有些事不需要当面厘清，明码标价的恩情，哪有主动回报来的多。

    齐非熊是一颗活棋，现在还不到落子的时候。

    还有，他刚才说的话，让齐草黄很在意。

    “齐蝇虎对我有恩....”

    “是什么恩情能让你为之驱使？”

    “想必还是与那个女人有关。”

    齐草黄简单思考便将事情推演个七七八八。

    “这可不行，同样的恩惠被齐蝇虎分走一半，两相权衡，齐非熊会偏向谁还犹未可知。”

    “再者，哪有好处两头占的道理。”

    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此地无纸笔，撰写也容易落他人之耳目，这样，我口述，大人心记。”

    “一来，省时省力，免得耽搁大人时间。”

    “二来，口头转述，更显真，族长大人不会猜忌我于文字上做手脚，自然也不会疑心房主大人。”

    齐非熊点头赞同：“你想的周全，多谢。”

    “那我便开始，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大人可要记好，先来【观花经】全经共三百五十六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理，其中关窍便在神台。”

    “我得来之后从未使用，没有经验可说，仍须大人自悟。”

    “金冠坐而举，树往反空中化火三昧，须臾灰生，花子落地，收斛四斗。”

    “时至中夏，有花草木灵窃窃私语，鱼梦金人，此身化为日月光.......”

    “再是【卖寿经】”齐草黄没有停歇。

    “寿数天定，有无增减，不曾人力，以问群灵，云佛献宝.....”

    “......故能卖寿而大济群生云。”

    齐非熊速记之后，神台翻动刻印经文。

    【观花经】好似一片小雪落雨的樱花林，充满着生命玄奥难明的韵律和艰涩。

    而【卖寿经】如同一口黏腻的蜜糖，单单灵性拂过这一个个文字，都觉得腻歪，令人发抖。

    “这便是卖寿经....果真有增寿延年之效？”

    齐非熊眼神闪烁，他心中有疑，凡有性灵者，寿命天定，削减容易，增加艰难。

    但凡有此神效的无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境界等级。

    这部【卖寿经】却只是生花境，门槛相当低矮，所以齐蝇虎才会力排众议选择对白萤下手。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任齐草黄，万一经文是假，又从自己口中说出。

    齐蝇虎又生性多疑，不免与自己生出嫌隙，或有针对，不胜其烦。

    于是开口道：

    “完了？”

    “完了！”

    “不改改吗？”

    齐草黄咧嘴一笑：“一字不改，别担心，我还没那么大能耐可以修改一部神妙的法经。”

    他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空旷的落寞：

    “如今我寄人篱下，暗水漩涡之中又能扑腾几下呢....”

    “若需帮助，可来寻我.....感谢你的【观花经】，灵石待你回归之后，来黑檀院拿。”

    “从正门进。”

    齐非熊绷着脸语气郑重，月光微弱照拂他的眼，颇为真挚，近乎同情。

    这样的眼神，与前世那晚相差无几。

    齐草黄却没了前世的惊喜心境，五百年，足够将山川磨平，江河改道，何况一个山寨少年的心。

    “说起来，还真有事，请你帮忙。”

    “你讲。”

    “两件事。”

    齐草黄踩着脚下的头颅道：

    “这是我的机缘，你既然看见，别问，替我保密。”

    “我不是爱嚼舌根的无聊妇人，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第二件事”齐草黄伸出食指，高高竖起。

    “房主大人身姿矫健，快如浪奔，疾如苍鹰，不如替我走一趟拔仙台，采一份无垢雪。”

    “你这....”齐非熊有些恍惚。

    “背水赛第一的奖励我不在乎，但我想看看那些人错愕的表情，这是我的趣味。”

    “如何？”

    齐非熊慨然一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刚才的凌厉是仇恨催生的另一面吗......

    不知为何，齐非熊突然觉得笼罩在齐草黄身上的迷雾，散了一些，变得不再模糊，生动不少。

    “我答应你。”

    齐草黄将食指点在虚空，指尖所向正是那披着蓑衣的女人。

    “黑王寨的祭师？”

    “黑王寨与我寨类似，于年节时间有负石登山的竞赛，磨炼家族新血的意志。此人名为黑蚖，生花境，是比赛的守护祭师。”

    “她似乎在找人。”

    齐草黄恍然，向洞穴中努了努嘴：“我俘虏了一个黑王寨的少女，想必此人是来寻她的。”

    “你好花腰？”

    齐非熊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齐草黄。

    又见少年眼神澄净，俊朗守正，神思无邪，只好收起挤兑的心思道：

    “如今齐家寨与黑王寨时局敏感，摩擦不少，或会在明年八门祭中有所冲突。”

    “现在还是尽量别惹麻烦，省的沾自己一身泥巴，徒增烦恼。”

    “你将洞内少女给我，我来处理。”

    齐草黄摇头拒绝：“我自己来。”

    “此人是生花境，虽说中了我的法经，眼下昏迷不省人事，但约莫着再一个时辰，便会醒来。”

    “你确定？”

    “嗯。”

    见齐草黄拒绝，齐非熊也不强求，转身而去，奔向拔仙台。

    待他身影消融于夜幕之后。

    齐草黄走至黑蚖身边，用柳叶，砍下美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