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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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盛夏来临,盛朝歌已经在报社“混”了半年,业务能力不知道训练的怎么样,反正全报社各部门之间的人际关系已经是摸透了。

    因为她的外语还不错,老张安排她负责国外版块,她也不负众望干的相当不错。

    想比以前是个实习生,工作得过且过,现在盛朝歌可不再随心所欲,包揽要务不能松懈,生活渐渐忙起来将万事都抛诸脑后。

    策划部发过来一份新闻稿,是一天前国外的恐怖组织纵火案,盛朝歌一个中午没睡,总算把它改好了,靠坐在工位上止不住地叹息。

    “朝歌,你的信。”前台走过,将一封信放她桌上。

    常见的黄色信封,上面盖着某个城市的邮戳,安静地躺在盛朝歌的眼底。

    对面和她一样年轻的女同事看了一眼,惊奇道:“咦?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是啊。怎么还有人使用写信这种传讯方式?

    盛朝歌也很奇怪,但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这封信为什么来自关城——这个落叶镇所在的城市。

    说好奇,但过后内心泛起的更多是抵触。

    她甚至都不敢拆开它。

    下班后,盛朝歌将那封信揣在包里带回了家。

    太阳还没完全落去,屋内还残留着些,以及它带来的燥热。盛朝歌寻了个舒适光亮的位置,靠着阳台门盘腿坐下,信纸摊在夕阳下,淡淡的光晕映在这封道歉信上。

    盛朝歌没有表情地把两张略有一点厚度的纸翻过来,翻过去,像是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但她并没有出征过。

    她不清楚那些施害者为什么突然悔改了一样,莫名其妙给她寄来这封联名道歉信。是的,莫名其妙。

    但是看到信纸背后的黑字红印——十几人的签名及手印,她泪如雨下。

    这份道歉迟到许多年,她依然需要。

    盛朝歌曾经在七中食堂丢过一把伞,是雨天,她知道极大可能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一把伞而已,但她还是找食堂管理员要求查监控,拿手机拍下了监控画面,晚餐时间在食堂门口等,终于逮到小偷。

    她还记得那天把那人臭骂了一顿。当时身边同学都觉得没有必要,说她是小题大做,只有盛朝歌自己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但那把伞也是命途多舛,上大一的时候,又被偷了,她又是在食堂门口等,也等到了小偷。同样的做法同样的结果,可盛朝歌却觉得心酸了。

    这次偷伞的是个女孩子,盛朝歌又气又难过,她想不通为什么要做偷窃这种事,明明都大学了,怎么一个女孩子可以干出这种事,她不理解。

    但想想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忽然觉得好像这也不算什么了。

    盛朝歌打电话跟云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难过得不成样子,声音哽咽。云深没有安慰,却问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盛朝歌迷迷糊糊,“我自己?”

    “是太阳。太阳创造万物,没有太阳,这个世界将不存在。没有太阳,植物会枯萎,也就没有水源,没有人类。万物都不存在的时候,一切也就没有了意义。可是太阳是有限的,他的光一次只能照亮半个地球,这时另一半地球就是黑暗的。所以世界是两面的,明暗相对。当你享受阳光时,西半球的人们正在适应黑暗。世界这么大,有光必然就会有阴影。”

    当时的盛朝歌不明白什么意思。

    “傻啊你,人也是一样的啊,你得接受这个世界有人活在阴影里啊。”

    “有光必然就会有阴影。”

    这句话,四年后的盛朝歌几乎忘却,直到这一刻,静坐在斜阳残照中,脚边的信纸散乱,她才真正明白,或者说是真正相信。

    有光必然就会有阴影。

    同样的。

    有阴影,必然也会有光。

    外面草木茂盛,蝉鸣不知疲倦地侵扰了整个热季,在这个敞亮的傍晚,似乎要宣告些什么。

    就像是等待天晴一样。

    一别经年,风起云涌,光晕满天。

    在黏热的空气中,年轻的姑娘终于从尘封的沙尘暴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