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归倏地从地上坐起，从小布袋里掏出来一个网兜抄在手里，猛地冲了出去。

    等何不同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跑出去的时候，常子归已经捏着网兜走回了院里，敲门声也随之而停了。

    “这是啥呀？”看着网兜里不断扑腾的东西，何不同紧了紧衣服。主屋里的夫妻二人此时也穿好衣服快步走了出来。

    “小师傅？你这个抓了个啥呀？”丈夫看了看院门，又看向了常子归的手里。

    “蝙蝠”常子归将手中的网兜提了起来，笑着环顾了一下三人。“每晚敲门的就是这个东西”

    “蝙蝠？”

    “对”看所有人都看清了网兜里的东西，常子归将众人引到了大门处，用一条细绳先将网兜束紧了，防止蝙蝠飞走。而后举起网兜，将蝙蝠放到了院门上的红布条前。

    众人的目光也都紧附在了网兜里的蝙蝠身上，只见那蝙蝠一靠近红布条便不住地向其撞去，偶尔撞在朱漆大门上，便发出了类似于有人用拳头敲门的声音。

    “原来是这个玩意儿”丈夫叉着腰，此时硬气了许多，一副待会儿要搞死这个蝙蝠的样子。但此时妻子却还没解开眉头，向常子归发问：“那小师傅，那这是有东西作祟，把这些蝙蝠引来了，还是有人在我们家门上做手脚了啊？”

    常子归瞪大了眼睛：“这还不明显吗？这肯定是有人在布条上做手脚了啊”放下网兜，一跃取下了一根布条，递给了妻子：“这根布条上的还没吃完，你自己看看，上边儿被人串了猪血。你们家后山有个山缝，里边儿有一群蝙蝠，平常出去觅食应该就要经过你们这儿。人多的时候蝙蝠自然不敢靠近，等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路上没行人了。蝙蝠自然就会胆子大些，往人居住的地方蹭蹭，而你们家门上的布条绑了猪血，这玩意儿肯定会激起这些畜生的兴趣，自然一窝蜂地想要吃。撞在门上，就是咱们刚刚听到的急促的敲门声。听到敲门声，你们往出走的时候，这些畜生听着脚步声闻声而散，你们开门后再怎么找自然也找不到人。等到畜生把血都吃光了，第二天早上一切如常，你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拍了拍旁边儿目瞪口呆的何不同，常子归附耳过去：“小兄弟，要相信唯物主义”

    丈夫则是又叉起了腰：“这谁这么缺德，给我们家下这种套？回头找着人了我非报警去，这不就是恐吓么！”

    常子归冲着丈夫压了压手：“你要不然先问问你媳妇儿再说吧”

    丈夫闻言疑惑地看向了妻子，又看了看常子归：“我媳妇儿咋的了？”

    “我刚说的都那么明显了，你媳妇儿还要多此一问，那谁是始作俑者，想必你媳妇儿心里也有数了。”常子归将手捅到了袖子里笑道。

    “死小子你给我出来！”妻子没有接话，也没有回应丈夫的目光，而是转头朝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从屋里出来的孩子喊了一声。

    孩子缓步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副淡然的表情：“咋了？”

    “还咋了！是不是你干的！”妻子气冲冲地看着孩子，指向手里的红布条。

    “不是”孩子的表情依然很淡然“我干啥了？我刚看书呢，你们在外边儿说啥了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常子归笑嘻嘻地凑过脸来：“那我中午的时候说你包里有红色的东西渗出来了，你回头看啥呢？”

    孩子转头瞪了常子归一眼，又淡然地扬起了头：“是我干的，从书上学的。”

    “你还硬气的不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丈夫也是火冒三丈，四处开始搜寻趁手的棍子准备打孩子。

    “哎哎哎！别急别急！”何不同赶忙拦着丈夫，看向了常子归，很好，这孙子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压根儿靠不上。看看孩子妈吧，很好，也到动手边缘了。“你总要问下孩子为啥这么做吧！得有个前因后果不是！”何不同只好先使一手缓兵之计。

    “行！听他怎么说！”丈夫也就坡下驴，他本来就这么一个孩子，也疼的很，虽说管教是管教，但真要动手打，他也狠不下那个心。

    “没什么好说的”孩子还是扬着头。

    “嘿？”丈夫刚压下去的火儿一下又起来了：“我打不死你我”

    “哎哎哎！”何不同心里暗暗叫苦，这怎么还摊上个不怕死的孩子呢，你不给你爸你妈面子，你好歹给我俩……算了，常子归没面子。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啊！“孩子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咱们好好听孩子说行不行！”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园子里，妻子的巴掌已经扇在了孩子的脸上。

    好么，紧拦慢拦没拦住，我这属于是呕吐带跑肚，拦着这头儿了没拦着那头，何不同看着旁边儿事不关己的常子归心里默默无语。

    “爸爸妈妈是不是把你惯出毛病了！成天不好好学习干这种事！”妻子大声呵斥着孩子。

    “那爷爷是不是把你们惯出毛病了！每年辛辛苦苦种地的钱都给咱家了，他病了你们还不回去照顾爷爷！”孩子也捂着脸对着妻子怒目而视，喊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何不同感到自己拦着的丈夫不再往前冲，自己也松开了丈夫，站到了一旁，何不同还是笑嘻嘻地看着母子俩。

    妻子微微愣神，回头看了看常子归和何不同，拉起孩子就向往屋里走：“你个小孩子你知道个什么……”

    “你别拉我！”孩子带着怒气挣脱妻子的手：“你们好意思干，有啥不好意思当人面说的！人家怎么说你们不知道吗！一家子白眼狼！养我爸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吃了饭看门呢！”

    妻子扬起了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只是又牵起了孩子的胳膊，想要拉着孩子往屋里走。

    “我不走……我不走！”孩子执拗地挣脱妻子的手：“今天你们怎么打我都行，反正局被破了，你们也不害怕了，不会回去看爷爷了，那你们打死我也没事儿！”

    扬起了头，孩子不再看自己的父母。

    孩子的母亲不住地摩挲着孩子的胳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丈夫也低下了头，一时间院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寒风吹过院外空荡荡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你就不想知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去吗？”常子归笑嘻嘻地探过头来问道。

    “我们家的事儿，你管得着吗？”孩子瞪着眼回了常子归一句。常子归也是不恼，笑嘻嘻地回头看了一眼何不同，没有再说话。

    “对你叔叔礼貌一点！”丈夫轻斥了一声。

    “礼貌？孝顺都不孝顺还说什么礼貌？脸都不要了”孩子没有看自己的父亲，还是扬着头。

    “不许这么说你爸！”妻子直了直身子训斥道，随后语气又软了下来：“孩子，爸爸妈妈是有难处的，爸爸妈妈也想回去照顾爷爷”回头看了一眼何不同和常子归，抿紧了嘴巴。

    “有点儿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吧”何不同适时地打了个呵欠，拉了拉常子归。

    常子归笑嘻嘻地冲一家人点了点头，跟着何不同就准备往房间里走。

    “等等！”妻子叫住了二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跑进了里屋，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叠皱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小师傅，这是剩下的钱，你收着。我们家的事儿没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我们也不想孩子误会下去，就趁着今天说开了吧”

    常子归的手还是捅在袖子里，没有接钱，笑嘻嘻地看着妻子。妻子却是执拗地将钱放到了何不同手里。看了看常子归，发现常子归压根儿就没有看他，何不同也只能暂时先拿着，听妻子怎么说。

    “咱家的钱在之前就花光了。”妻子叹了口气，环顾着院子开始了讲述：“买这个院儿的时候是十年前，那个时候咱们还跟你爷爷一块儿住着，爸爸妈妈也还在种地。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钱，想着不能老跟老人家住一个屋子，你以后成家立业也得有个房子，还能方便你上学，就借了些钱买了这个院子。虽然买下来的时候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我跟你爸都是庄稼人，就是会干活儿，攒了两年的钱，又把这个院子翻新了一遍。”妻子的眼睛里闪着回忆的光芒，看向了孩子：“那个时候你才刚上小学，什么都不知道呢，还跟我们说原来的院子好，有好多东西能玩儿，现在整整齐齐了反而没什么好玩儿的了。”丈夫低着头，也是笑了笑。

    “院子翻新了，你也好把同学往家带嘛，请人家回来玩儿玩儿也好，能交些朋友，要不然爸爸妈妈也怕给你丢脸。”抚摸着院子里的墙，妻子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你爷爷身子还硬朗，时不时还能过来看看你。你爷爷宠你呦，斧子锯子都用上了，拿剩下的木头给你做小刀，小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妻子喃喃着：“那时候日子有奔头，孩子要长大了，父母还都在呢，家里也漂漂亮亮的，干活儿都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