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眷顾。”

    极慢地，邓布利多像嚼橄榄一样，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仿佛词语里面有无穷无尽的滋味。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维。

    终于，邓布利多缓慢地说：

    “那是什么体验？”

    气运滔天、无所不能、心想事成？

    李维觉得，他猜测到邓布利多在想什么了。

    但正神不会做那种事，而这种体验也确实难以被人理解。

    想了好几种形容，最终李维简洁地回答：

    “就像是有了安心的家。”

    可以无条件依赖的归宿，就是家。

    比起争斗的力量，这种温暖的安心感，才是李维最为缺少的。

    对道门弟子而言，神明和祖师就像是亲近的长辈。

    在失落和迷茫的时候，有一个地方能够不用担心，随时去倾诉和痛哭，展露自己的内心。

    而神明的眷顾，让李维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慈悲。

    对更多的人来说，家人就是最值得感激的神明。

    每天能和所爱的人一起，共同生活在日常的世界里，就是最大的魔法。

    按照冥想盆中的克劳利所述，魔法是通过自身意志来改变现实的艺术。

    那么，很多人，为了亲人和爱人，能放弃自己的生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做出平时完全没想过的事情……

    为了保护孩子，平日柔弱的母亲也会变成超人。

    爱和温暖，当然就是魔法。

    即使普通人也能掌握的伟大魔法。

    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感慨地笑起来，轻轻擦了擦眼角：

    “我喜欢这个回答。”

    他蓬乱的长发，已经尽数银白。淡紫色巫师袍裹着的肢体，不知不觉也消瘦了许多。

    但李维感觉到，这个白巫师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沛然的力量，任何东西都不能把他打倒。

    邓布利多修长的手指，指向墙壁上的第一行希腊文字。

    “在你战胜汤姆之后，我通过凤凰的古老魔法，确认了他不死的原因。”

    “不死？”

    李维有些诧异。

    那个没鼻子怪物，不是依靠贤者之石才能续命的吗。原来他本身也有不死性？

    哦，也许太微弱了，没了贤者之石，直接被灵官的刀剑秒杀了……

    不知道李维的内心戏，邓布利多回答：

    “当然，现在那颗头——奇洛教授的头——是死透了。不过，死去的只是汤姆最大的一部分而已。”

    邓布利多又说了几句，李维明白了来龙去脉。

    魂器！

    这是一种强大的黑魔法，通过杀人来永久分裂灵魂，入驻不同的器皿。

    只要分魂没有全部毁灭，某种意义上，伏地魔就不算死去。

    怪不得当时，夏尔玛有些疑惑。

    李维对这种技术，某种意义上很熟悉。

    丐版藏魂嘛。

    只是，东方的藏魂，有的寄托于铁板，有的拜请先师帮忙，最顶级的像李维这样，直接请求神明……

    没有一个，是如同伏地魔这样抽象的。

    干掉他这片灵魂，对其他魂器没有影响。这不像不死，更像是永久分身。

    所谓空间传送，就是杀掉这个我，在另一个地方复制一个新的我是吧？

    想起前世的老梗，李维就有点绷不住。

    伏地魔是不是在分裂灵魂的时候，顺便搞坏了脑子，这种事也能做出来？

    邓布利多轻咳一声，引回正题。

    “汤姆的魂器魔法，就来自于古希腊黑巫师，卑鄙的海尔波。而作为霍格沃茨的校长，我总有一点在学校里的特权……”他轻快地耸了耸肩，“于是我找到了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珍贵资料，发现这两个优秀的巫师，人生轨迹有着微妙的几次交叉。其中一次，就是在阿尔巴尼亚的这个地方。”

    这就是邓布利多能轻易找到神殿的理由。

    “我有理由相信，这第一行预言，就是古希腊巫师，卑鄙的海尔波刻下的——而如果那个继承他遗产的人，真的是斯莱特林，我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

    邓布利多的手指，顺着墙上的文字刻痕，滑到了那个用希腊字母龙飞凤舞书写的词上。

    霍格沃茨！

    李维心头雪亮，明白邓布利多指的是什么。

    萨拉查·斯莱特林，这个千年前霍格沃茨的创始人，在他的学校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是送给继承者的，单纯的礼物，还是包裹着砒霜的蜜糖？

    毕竟……

    那处黑暗阶梯，能瞒过那么多任校长，安然存在，现在回想起来，应当就是斯莱特林的手笔！

    那里面还有一只古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全都对上了。

    他可能觉得，那只是培养黑巫师的好地方，但千年过去，已经变成了暗害小巫师的温床。

    现在，哪怕说斯莱特林的继承仪式，需要跟某个堕落的香火邪神掰掰腕子，李维都敢信。

    这群搞黑魔法的，太离经叛道了。

    “对卑鄙的海尔波来说，魂器是他最不为人知的发明。他更知名的创造，是一种神奇动物：蛇怪。”

    邓布利多的声音里，有些真挚的担忧：

    “我担心，斯莱特林会继承他的疯狂想法，把某些强大的黑魔法，连同蛇怪一起留在学校里。这可能是一个格兰芬多的偏见，请你原谅，但作为霍格沃茨的校长，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

    蛇怪，来自七岁的公鸡在天狼星当空时产下的魔蛋，并由癞蛤蟆将其孵化，是一种致命的神奇动物。

    通过渗透复习法，李维早已知道了这种危险的神奇动物。

    对他和邓布利多而言，蛇怪倒不算什么。但对于还在霍格沃茨上学的学生来说……

    李维笑了笑。

    “教授，霍格沃茨也是我的家。”

    虽然只是一个刚刚接触不久的家，但李维也愿意伸出一只手，去维护它。

    邓布利多满意地点点头，又不着痕迹地轻轻擦了擦眼角。

    “我也会保护你，李维。”

    这个顶级的白巫师，霍格沃茨历史上最富盛名的校长，许下承诺。

    “无论他们寻找的，是神眷者，还是你这个人——无论他们背后有什么阴谋，只要你在霍格沃茨，呼唤我的名字，凤凰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引领你的道路。”

    这是阿不思·珀西瓦尔·邓布利多的承诺。

    李维挑了挑眉头，最终还是说道：

    “谢谢你，教授。”

    他嘴角扬起微笑。

    哪怕邓布利多有所隐藏；

    有意隐藏了，他为什么要放弃校长的责任，追寻医神神殿的遗产；

    但他的确是一位好校长。

    只要是凡人，谁能没有私心？

    正是由于有爱、希望、七情六欲，人才成为了人类。

    人如太极，既无纯白，也无纯黑。

    不作诛心之论，不去苛求他人。

    这是李维身为道门修行人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