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魆魔蠢蠢讻动
索鲁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穿透密密麻麻的人海凝视着自己。
接着,索鲁嘴角划过一抹浅笑。
他耸了耸肩,然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地走过弯道,消失在索兀的视线之中。
(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
索兀的背上全是冷汗,站在原地不敢移动——亦或是害怕到忘了要移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轻易地越过人群锁定了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他只是一笑置之?难道他注意到的不是我?
不,不可能看错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我。
难道是没有认出来?
那就更不应该了,如果是我,一定不会放过一个跟踪自己的可疑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危险的雾气已经逼近面前,但心中却愈加兴奋了。
理性在抗拒着,好奇心却狂热地跃动着。
“啊啊,不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吟诵着千年前的古语,仿佛自己就是不惧死亡奔赴百族圣拔的擂台的那名勇士。
靠着语言给自己壮胆,索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势必要一探究竟。
瓦格兰特·索鲁,你到底是什么人?就让我来揭穿你的真面目吧!
怀着必死的决心转过街角,她赶在最后一刻看到了索鲁的身影!她看到的是!——索鲁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一家礼服定制店——甚至还是专门定制女装的。
“哈?”
狐疑地摸进店门口,偷偷窥探索鲁的行动。但索鲁只是与店员简单聊了几句,从店员手中接过手提袋便转身离开。
索兀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两眼之所见、两耳之所闻。
(喂喂,这是什么鬼?对话内容没问题啊!听得一清二楚啊!怎么这么和谐?就……简简单单来拿件衣服?话说怎么是女装?给女朋友买的?)
索兀迅速在心中得出结论:索鲁只是顺路来拿帮别人买的东西,接下来才要进入正题。
(好!继续跟上!!真相就在前方!!!)
索兀果断地追了上去——
——结果一路跟过来,发现两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
“呃……怎么绕回到宾馆这边了……”
索兀靠在路灯上,小声吐槽着。
把手中早已喝完的掩饰用奶茶随手一丢,精准地投进垃圾桶中。
“唉,没意思没意思。真是怪事,跟了一早上,还是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烦啊~唉,下次再跟吧。正好也到饭点了,去厕所换完衣服就回房间等午饭吧。”
索兀无精打采地伸了个懒腰,离开路灯走向了宾馆。
在一楼大厅的厕所隔间里换下假发和衣服,替换回自己的服装。把装备放进手提袋中,再到洗手池对着镜子取下美瞳。
打理了一下因为戴假发而变得有点乱的长发,索兀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卫生间。
搭乘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好后才到隔壁雷月的房间敲了敲门。
“哟!你索兀姐我回来啦!”
一开门索兀便给了雷月一个热情的拥抱。
不顾雷月的反抗,以蛮力把他搂在怀里揉乱头发。正玩得开心呢,索兀突然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我去,这、这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只见在雷月和亘这两个男人的房间里居然出现了一名灰发少女!少女正坐在亘的床上,腿上还盖着被子。一绿一蓝,天真的大眼睛正望向惊呼着的索兀。
“没想到啊没想到,亘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干这种勾当?”
连门都没关,索兀就杀进了屋里,用手指指着亘,激动地颤抖着,痛心疾首地摇着脑袋。
“……”
亘沉默不语,只是无语地看着索兀。
“啧,就你最无聊,每次都不陪我玩。咳咳,好啦,我不开玩笑了。”索兀不悦地撅起嘴,“所以说,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哪个种族的?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床上?”
“种族不清楚,看她昏倒在路边,于是带回来照看。现在你回来了,可以转移到你房间了。”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房间还有一张空床。不过不确定一下身份,我可不敢把什么人都往自己房间带——本来这应该是亘你的任务吧?现在告诉我说你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没有半点了解,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
索兀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
的确,亘在三人中是最为谨慎的一个。既不像雷月那样身体孱弱、性格柔弱,也不像索兀那样自由叛逆、天天出逃,所以他是最为完整的受到军事化训练的一个。平常的他,绝不会把一个不明身份的异族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才对。
“……大概是仁爱之心吧。”
亘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完全不像他会说的话。
十亘有着近乎偏执的正义感,但同时也极其顾全大局。能让他出手相助的事情,必然是能让他放心地倾力相助的。
没错,亘也承认这一点,带回这个女孩,完全是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只能将一切归结于仁爱之心。
“嘛嘛,不知道身份的话,询问一下就好了。”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飘进房里,索鲁突然带着和蔼的笑容出现在门边,“闻声而来,没想到你们这里出了点事情啊。”
“也是。老祖宗说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嘛~”
“在理。”
虽然亘表面上毫无波澜地表示赞同,但他的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我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乃至于可疑的异族女孩而已——亘在自己的心中,找不到问题的答案,这使他更加心烦意乱。
索鲁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少女,轻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大哥哥我吗?”
“……雅伦·爱博奥尔……”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但声音却小的可怜。她垂着头,不敢直视索鲁,身体微微发颤。可能是害怕吧,毕竟这里聚集了四名陌生人,而且刚刚还在质疑她的身份,语气怎么听都不友好。
“你说什么?”索鲁脸色突然一变,极为难得地露出了惊讶之色,急忙追问着雅伦,“你是邪性真族·恶魔族·幻魔种的雅伦·爱博奥尔?”
索鲁突然变得激动,让雅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答道:“……诶,是……的。”
“你的养父是不是刻托·弗雷格兰斯?”
“是的,那个……您怎么知道?”
“哈哈,哎呀哎呀,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索鲁哭笑不得地向雅伦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敝人瓦格兰特·索鲁,与你养父算是老朋友了。他常与我提及你的事情,我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忧心忡忡地说担心你出事,没想到这下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未卜先知。他现在恐怕已经大惊失色,正在满大街地寻你吧。”
索鲁摆着右手表示无奈,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着,不厚道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哦哦?居然是索鲁先生的熟人的养女?”
“索兀姐,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放心了呢。”
“不过呀……”索兀将脸凑近到雅伦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说是幻魔种,真是一点恶魔族的特征都看不出来呢,真的是恶魔族吗?”
“咿呀!那、那个,请不要……凑这么近……”
雅伦涨红着脸,把头埋进被窝里躲了起来。
看雅伦这个反应,索兀感到有些震惊。世人所传都说恶魔族贵族皆傲慢、平民皆刁蛮,今日一见,实则不然,不管怎么样的种族,总是会有心地善良的个体存在。
“好了,索兀小姐你就别再戏弄雅伦了。她自幼身体不好,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你这般贴近,会让她心中不安的。”
索鲁及时帮雅伦解场,拉住了正摩拳擦掌,想凭借性别优势一探究竟的索兀。
“幻魔种在恶魔族中也是很特殊的存在,外貌和体型方面不一定符合恶魔族的常见体态特征。不过半点特征不沾的,我也是第一次见。算了,不说这些了,刻托估计还着急着,我得赶紧把雅伦送回家。”
“对不起……来这边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已经……记不得路了……”
雅伦把头埋得更深了,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
索鲁沉思了一阵,说:“嗯……那就这样吧,明天有个舞会,我和刻托都会出席,到时候我再把你带去。不过你怎么会昏倒在路上?身体虚弱到这个程度的话,刻托他应该不会把你带出来才对。”
“关于这个。”亘抢先替雅伦说道,“此事涉及危险案件,我以为相当紧迫,亟待处理。”
“哦?说来听听。”
听亘这么一说,索鲁瞬间严肃了起来,认真地倾听着。
“嗯……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这样的……”
雅伦开始了回忆。
这天早晨,刻托早已外出办公,只留雅伦一个人在家。
“雅伦啊,界言东城不同于其表面,是个危机四伏的国度。我明天早上出去办点事,你没有必要的话,千万别出门。如果你实在无聊,想上街逛逛,也切记披好斗篷保持隐身状态。看到想买的东西,把它记下来,等我下午回来了我带你去买,绝对不要在街上解除隐身,记住了吗?”
——叔叔他昨天就是这样反复叮嘱了无数遍的。
一个人待在室内确实相当无聊。
本来以为叔叔会带我在城里玩,所以没有带书出来。哪曾想叔叔动不动就办公出差,一直没时间陪我,要到今天下午才有空闲。
呜呜呜,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手边连一本书都没有!
“好!决定啦!我要出门了!”
雅伦下定决心,披上斗篷,走出了安全的避风港。
【幻匿斗篷】,这是作为幻魔种·超能幻魔的雅伦所具备的超能之一,是一件只要披在身上就能够隐身的斗篷,还能削减遭受的伤害以及其它能力的影响效果。
依靠这个超能,雅伦就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当然,凡是总会有意外,有时候,过剩的好奇心会招致祸患。
在街上晃悠了一阵,雅伦见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新鲜物件。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来说,哪怕只是看看,也十分满足了。
晃着晃着,渐渐走到了人烟比较稀少的路段。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也让她享受到与在书房时不同感觉的宁静。在开阔的室外体会到的宁静正因其稀少,所以总是格外美好的。
就在雅伦享受这别样的快乐时,突然几段怪声打破了平静。
那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噪声,听上去倒有些像惨呼,但要说是惨呼却又不太像发声器官能发出的声音,总之是极其诡异的呼声。
雅伦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但捏了捏幻匿斗篷的衣角,感受着柔顺的布料的触感,雅伦鼓起了勇气。
(没事的,万一发生什么事,还有【幻匿斗篷】的隐身,可以全身而退的!)
雅伦迈着因为害怕而沉重的双腿,渐渐走到了传出怪声的巷口。
就在扒着墙壁把头探出去的瞬间,一股扭曲的魔力波动传了过来。扭曲的魔力顿时让她感到恶心,头也变得沉重,开始隐隐作痛。
而同时,她也看见了在暗巷之中发生的事情。
三五个兽族的工厂工人站在一块,他们的眼中没有一点光芒,看上去简直像是死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最基本的呼吸与心跳还在进行。而可怕的不在这里,而是他们面前的“那个”——那是一团难以描摹其外貌的黑影。
黑影的身体毫无规律地扭动着,不时还突然大幅度的抽动。硬要说的话,能够勉强辨认出形状的,也就只有核心的圈状团影和下方的心形黑影。但要这么说的话,其它的部位却又难以解释,比如连在心形后面抽搐的剑状似尾物,还有几只不断缠绕、辐射的“手臂”,以及上肢的“双臂”和穿过核心的长尾。
由各种抽动着的不可名状的怪异残影拼凑出的诡异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的,就是这样一只噩梦般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