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流浪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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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远方(4)

    【冬寒】

    “姐姐死在那年冬天——死在我记忆中最冷最冷的冬天。”

    “我把她的照片拿到殡仪馆放大,渲染成黑白色,她的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纯情,像是没有被黑夜捕获的白鸽。殡仪馆离我家很远,远到我需要骑车穿过好几个街区。回来的路上,我没有意外的遇到姐姐的前男友。虽然我早已做好和他见一面的准备,可是当真正遇见的时候仍然手忙脚乱,心慌的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你笑什么?”我看着躺在我怀里的83号,自己也忍不住笑着问道。

    “你描述的太可爱了,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不是你姐姐而是你。”我朝她瞪了一眼,装作不理她。她撒娇着求我把故事继续讲下去。

    “那天下午我抱着姐姐的黑白照片和他在护城河边走了很久,他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好像心情很激动,把许多事情说得乱七八糟,但我还是听懂个大概,也渐渐明白了他和我姐姐发生的故事。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就好像一滴水,被蒸发后就不知道去向何方。也许,现在的他和我姐姐还躲在某个时光的皱褶中尽情的相爱吧!”

    她听到这,好像明白了什么,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向我。我向她点点头,表示她猜的没有错。故事的推进像无数已经被拍烂的电影,充满各种各样的生死离别。不过,我也没向83号全盘吐露,在他消失的前一晚,他还给我寄过一封信,里面就抄录了姐姐生前最喜欢也最让她无奈的一句话。

    我很久之后才知道这句话在我的家庭中最早喜欢的是我过世多年的父亲,就像我知道姐姐真正的死因所经历的时间那么漫长。在我与妈妈相依为命的许多年后,在一次很偶尔的时间,在一次很偶尔的心血来潮,我登上阁楼,整理起姐姐的遗物,在最深的箱底发现姐姐的日记本。我刚翻开第一页,日记本里夹的照片如蝴蝶般飞落,一层浅浅的灰落在姐姐年年岁岁定格的表情上,或微笑,或忧伤,或搞怪,或调皮,一举一动满是思念。我竭力遏止住不争气的眼泪,心中却积水成了海。

    也不知道自己和83号聊了多久,等话题结束,她去洗手间洗漱,天早已大亮。我端着一杯热茶望向窗外,刚下完雪的北方纯白的可怕,一层又一层的白雪铺天盖地,好像要把整个街道、人群与树木全都覆盖。我细细的回想着过去的几个小时,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搪塞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压在心底太久,才会和一个仅仅与我有露水情缘的女子说了爸爸的病重,说了妈妈的巨额医药费,说了一直喜欢姐姐的富二代,说了姐姐当时到底是用多大的勇气对她深爱了五年带她走出那个可怕世界紧紧把她抱住怀中的初恋男友说出“分手”两个字……

    多少年,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孤单的活着,怀念姐姐是羡慕爸妈对她的爱,羡慕姐姐的多愁善感,羡慕姐姐内心早已萌芽的成长。因为羡慕,也可能是因为嫉妒,我原本鲜艳的生命灰暗的好像乌鸦身上掉落的羽毛。可人往往就这样,总喜欢膜拜别人表面的光鲜亮丽,而不管是否真正爱的深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会很恐惧的抗拒一切关于姐姐的负面消息,这是一种病态的表现,我没安全感的将姐姐视为生命最后一根稻草,每日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像吸毒一样可怕。

    其实,我一直很逃避姐姐的死亡,就像每个悲剧故事演绎到最后都害怕知道结局。我懦弱的不敢去面对现实,努力的想要忘记关于姐姐的一切记忆,甚至曾一度向妈妈提出搬家的请求,可妈妈眷恋院落里的香樟树,每次都把我训斥一顿。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不断轮回,而我也从阁楼上找到姐姐的日记本。就在我窃喜自己终于找到通往姐姐内心深处的钥匙时,却发现姐姐的内心根本就没上锁,她等待的只是需要有一个人能够鼓起勇气。他鼓起了勇气,我拥有了绝望。

    我点了一根烟,这是我第一次吸烟。我痛苦却贪婪的吞吐着青色的烟气,整个人蹲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我知道,天晴了,雪停了,我又好上路了。我在前台付好房费和服务的价目,看了一眼已经向苍老迈进的老板娘,说了一句很让她吃惊的再见。

    如我所想,83号并没有来送我。我发动好引擎,下一个转角,突然泪流满面。她穿的像一只白色的小北极熊,神色紧张的窜进我的车内,满面通红的对我说,“我可是第一次为了一句承诺跟一个男人私奔哦!”

    我满面是泪的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吻去她睫毛上沾湿的雪水,她咬着我的耳朵,轻声骂我傻瓜,我轻声喊她姐姐。说实话,从头到尾我都没承认过我跟她之间仅仅是露水情缘,看见她第一眼,我就残忍的认定她是我姐姐的化身。

    1月26日,姐姐第一次在日记中提到远方这个词,在她描述中,远方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鸟语花香的地方。于是我背上行囊,用一个很不算借口的借口驾着一辆吉普行驶进冰天雪地。我不管车窗外的风雪有多凶猛,冬天的阳光有多刺眼,我只知道,远方满满的全是香樟树,香樟树下满满的全是姐姐的笑容。

    【轮回】

    我隔着冰冷的铁网遥看头顶的月亮。稀薄的月光打湿子夜的雾气,我躺在床上久久的睡不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上,我捂着快要裂开的头颅不断地在床上打滚,喉咙发出近乎绝望的声音,像疯了般疯狂的踢打冰冷的大门。

    一阵警铃大作,几个身穿制服的成年男子手拿警棍冲了进来,把近乎疯狂的我按倒在床上。我竭力反抗,一根根青筋从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来。我紧紧的抓住床沿,一脚把一个人踢翻,用尽全身力量,一拳打在一个人的下巴上,我甚至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他下颌骨骨碎的声音。可,好景不长,一个人趁我不注意,掏出电棍,朝我后背狠狠来了一下。我抽搐的到底,如雨点的皮鞋落满我全身,不知哪的血从我身体里流出,打湿了囚服。

    也许过了五六分钟吧,他们停止了进攻,拉起受伤的同伴走出房外,用重重的铁锁重新隔断我所有希望。不知为何,此时的我耳目特别清晰,大脑的头痛瞬间消失,我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他们在门外的对话。

    问话的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也可能是新来的狱卒。他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的我,有些胆怯的问我一个“老朋友”我来自何方。我那位“老朋友”叹了口气,从档案袋里拿出卷宗,里面有关于我的一切。

    我有些疲劳的转过头,试着不去回想过去,可零星的片段就像是电影般不断在我脑海中播放。我记得那晚的香樟树,记得姐夫满身带血的尸体,记得从我手中掉落的水果刀,记得姐姐对我绽放的最后一抹微笑,记得妈妈眼角的泪,记得父亲的葬礼,记得喧闹的乌鸦,记得我最爱的83号……

    “什么他亲手杀了他的亲姐姐和姐夫”新人的惊叫声从铁门外传来,是那么的刺耳。

    “要不是他有精神分裂症,他这种吸毒的早就判死刑了。以后离他远点,他有很强的暴力倾向。”“老朋友”的话依旧那么动听,动人的想让人用刀片轻轻地划过他的喉咙。

    我抓住床板,像一把折尺艰难的站起来。我忘不了满是纯白的葬礼与婚礼,忘不了姐姐口中常提起的远方,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涌上我的心头,疲惫将我打湿,我无所畏惧却也无法飞翔。我咽了一口口水,血腥味充满我的喉咙,在我的床头,压着姐姐生前最爱的一句话,我本想把它和姐姐一起葬在香樟树下,可又害怕它腐烂,便留在身边,放在我的左胸。我轻轻吟唱,歌声似雾飘荡在夜空,繁星暗淡,因为不及我内心爱的深沉。

    “Sowebeaton,boatsagainstthecurrent,bornebackceaselesslyintothepast.”来自《了不起的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