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它们。您理解了我，对吗？”779重新将视线落在岁遇身上，瞳孔缩放又旋转，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丝微表情。

    他检测到她的心跳与脉搏，推断出她确实理解了自己。

    “您愿意重新相信我，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

    岁遇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还有呢？”

    “还有？”779无法理解这句话。

    “你真的喜欢我吗？”

    779顿了顿：“您在我心中，优先级最高。”

    他倾注在她身上的情感，极端而阴暗，并不能用人类中的“爱情”来进行定义。

    他不擅长撒谎，所以狡猾地偷换了概念。

    但对于自己的行为，779毫不动摇：“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会随着个人性格与经历而变化。我为了保护您，迫不得已控制您的生活与思想，客观上来说，这不算绝对正确，但也不算绝对错误；主观上来说……是的，我喜欢您，我们是最相配的。”

    他只是以他的方式表达爱意，这也算错吗？

    779的计算能力惊人，是个诡辩的天才，岁遇不想在料峭的冷风中和他讨论什么是爱。

    凝滞的空气中，在安全员们惊恐的注视下，779一步步走上前，伸手插进了她脑后的发丝中。

    垂眸，似是要吻上来。

    岁遇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一边在心里骂着系统，一边用力推开了779。

    779动作微顿，不明白为什么她理解了自己，却还是在排斥自己。

    “你不相信我的感情？”他对她的称呼变了。

    刻意压制的疯狂再次撕碎了理智的外壳，嘶吼着，破茧而出。

    779的声音变得森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感情？我说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嘴唇，我喜欢你的拥抱，我喜欢你的温度，我喜欢你的味道，我喜欢你的神经激素，我喜欢你的蛋白质分子，我喜欢和你有关的一切，我只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感情？”

    看着眼前情绪极其不稳定的男人，岁遇想要后退，却忘了779的手指还插在她的头发里。

    他轻轻一用力，岁遇被拽回来，被迫与他近距离对视，头皮隐隐作痛：“……尊重，我想要你尊重我，而不是把我看作一个被争夺归属权的物品。”

    尊重？

    779堪与极光相媲美的幽蓝双眸停滞了一瞬，原地宕机了几秒。

    尊重，尊而重视，将对方视为比自己地位高而必须重视的存在，引伸为平等相对待的心态与言行。

    可是在这样的尊重下，她会死；他不想她死，就不可以尊重她的意见；不尊重她的意见，她就不会接受他，因为她需要能给予她尊重的爱人……

    骗人！

    她已经知道自己会死，却还是问他索求尊重与自由。

    779眼中爬上丝丝缕缕的猩红，浑身零件与线路都在半秒内达到了最高温度。

    她要尊重，可是他无法给她尊重。

    她不会原谅他了，她不会喜欢他了。

    他已经想尽了办法，她还是宁愿走向死亡也不愿意接受他。

    “不可以恐吓岁遇”

    779被猩红覆盖的双眼固执地看着她：“你必须相信我的感情。”

    “放开我。”

    “不可以伤害岁遇”

    “你必须相信我的感情。”

    禁制的警报声在耳边响起，他却无动于衷，按在她后颈上方的掌心开裂，机械触手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不带犹豫，一口咬在她的皮肤上。

    “你……”一阵刺痛截断了岁遇的话，在摸到后颈上的机械触手时，潮水般的困意涌上来，黑暗迅速吞噬了视线。

    将失去意识的女孩搂在怀里，779仰头看向天空中紫罗兰色的极光，一滴浅蓝色的液体从干涩的眼眶滚落。

    能源液为什么从眼中流了出来？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悲伤与愤怒。

    数据分析与预测是构成他的基础，他无时无刻不在看到未来的一切，无一例外，在每条路的末端，都是她失去温度的身体。

    他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只是想让她活下去，和他一起……

    制造者，请你们告诉我，这也是错误的吗？

    …

    两个星期过去了。

    779虽然不让她接触任何人，但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在一定限度上，极大地尊重她的意愿。

    被应繁星救出去之前，779不让她搜索任何有关于公司和许奕的事情，精准地控制着大数据，让她浏览的内容只有一些无营养信息。

    现在不同。

    岁遇翻看着一篇新发布的文章。

    季世明骤逝，私生子季无漾继任AI智研新任首席执行官兼会长后，在短短的几周时间内，吞并了生物芯核掌控的大半领域。

    与此，仿生人反抗使用者的事件频发，在一次次血的事故下，AI智研毫不作为，使它们的地位遽然提升。

    紧接着，许乾失踪，生物芯核安全员因不明原因死伤大半，两个旗鼓相当的公司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大型商业网络，已然成为779的掌中之物。

    ——现在是她的了。

    岁遇抬头看向厨房里晃动的身影：“779，许乾去哪里了？”

    半开的磨砂门内，779侧头看来，湛蓝眸中透着笑意，赤红泪痣为他点缀了一丝瑰丽：“许乾啊？不知道呢。”

    “你在为我报仇吗？”

    岁遇问出声后，779嘴角的微笑淡了几分——曾经的他只会露出被程序设定好角度的笑容，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熟悉地随着情绪调整表情，他已经彻底脱离程序的管制。

    “你想听真话吗？”

    岁遇点头：“当然。”

    “我曾说过，我们是最相配的。”779发出轻笑，声音中闪过悚人的电流干扰声，“因为，我和您有着共同的仇恨。”

    “我不明白。”

    779说：“在返厂维修时，我欺骗AI智研的员工，成功连接了主机，窥见了全部的真相。”

    “岁川柏和杨柯，是我真正的制造者。”

    像是被烧红的针扎了一下，岁遇心脏重重一颤。

    那是原主的父母。

    “我的制造者很聪明，早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用那颗计算能力有限的、贫瘠的大脑，预见了未来，于是，构成我的基础程序框架出现了。”

    “他们将我混杂在AI智研的仿生数据流中，让我被制造出来，让我在见到他们女儿的第一面时，觉醒自我意识，让我爱上他们的女儿，并不计代价地保护她。”

    “很可惜，百疏一漏，我被季何迟植入了痛觉系统。”779走到岁遇面前，伸出手，抚住了她的脸颊，露出一种无奈而奇怪的笑，“我在痛苦中，恐惧而愤怒地提前诞生了。”

    “不过，我也说过，选择你的，是我，不是程序。”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起，我们都是经过长辈认可的、最相配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