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南刚才过来的时候，是坐着丁高恒的车，这时候从后者家离开，自然没了交通工具。

    不过两边距离本来就只有一公里左右，加之这个区域里面住的基本都是数得上号的重要人物，安保水平高的吓人，无需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因此他也没多余再把朱雅丹叫过来接自己，而是准备直接靠十一路回去。

    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此时已经快到年三十，所以月亮基本只剩下如弯刀般的一条细线。

    好在周遭路灯不少，正常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呼——”

    常浩南长长呼出一口气，借着身前的灯光，看着半空中的白色水雾缓缓上升。

    在连轴转地忙碌了大半年之后，如今突然没什么工作压着，他甚至还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结果就是……虽然身体已经闲下来了，但脑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正经事情。

    现如今是1999年2月。

    对于常浩南来说，接下来比较重要的事情，除了两个基本上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完成的项目以外，就是要把TORCHMultiphysics的正式版给发售出去。

    软件本身倒是已经优化的差不多了，去年一整年时间里，也在世界范围内打出了不小的知名度。

    一是火炬集团跟C.B.法拉利公司联合建立的新机床品牌确实有点东西。

    靠着远超同行的加工效率以及更低的操作难度，拿下了来自汽车、造船和航空产业的多个标志性大单。

    尤其是在大众集团的竞标中，本来招标方几乎已经选定了山崎马扎克作为复合车铣加工中心的供货商。

    结果就在签协议之前，刚好赶上NSK轴承造假案事发，以及紧接着的一系列日本企业的信誉崩塌。

    实际上，山崎马扎克本身并未被曝出任何不良消息，甚至表示可以提供过去二十年内所有供货合同的原始生产检测资料，也愿意配合对此前所有出售产品进行第三方复检，大概率是真的清白。

    但在当时那个舆论环境下，大众集团由于其供货商之一NTN集团被曝出造假，本身又处在风口浪尖上，哪怕知道山崎马扎克没问题，考虑到舆论影响也不可能签这个合同。

    结果就便宜了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火炬-C.B.法拉利集团。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客户采购这个新系列机床时，主要还是看在意大利人的声誉上。

    包括新品牌的宣传，也是以C.B.法拉利为主，火炬集团为辅。

    所以，单凭这件事倒还不至于让后者获得太多名气。

    最多也就是机床行业内部，逐渐开始意识到这家华夏企业在机床结构优化和加工过程数字仿真方面的实力非常惊人。

    而真正让TORCHMultiphysics这个名字在普罗大众中流传开的，还得是之前无心插柳，从金陵汽车那边拿过来的那个广告位。

    那个在法拉利F300赛车侧箱侧面、壳牌石油LOGO下方位置的广告位。

    金陵法拉利研究中心的技术成果最终赶在赛季结束之前被应用到了F300赛车上面。

    原本，这一次在赛季倒数第四站才进行的升级只是作为第二年F399赛车的技术验证，有点类似常浩南这边涡扇9之于涡扇10的关系。

    但全新空气动力学套件的效果还是超出了罗里·拜恩最开始的预估。

    升级之后的第一场比赛，F300就依靠极其逆天的雨天弯道速度，在一次空前混乱的发车之后以套圈第二名的离谱成绩豪夺第一。

    只是对于熟知“历史”的常浩南来说，这条时间线上再也不会有斯帕F1三轮车的名场面了，多少有点可惜。

    而整个赛季下来，尽管舒马赫在日本仍然跟上辈子一样爆胎退赛导致错失个人冠军，但法拉利车队却提前一年拿下了1998年度的车队冠军。

    连带着也让成为新晋赞助商，以及赛车设计工具供应商的火炬集团跟着在赛车圈，乃至整个汽车圈火了一把。

    照理来说，这种情况，其实早就有了发布正式版的条件。

    但是计划跟软件一同发布的定制版超算，也就是曙光2000T，还有一些最后的收尾工作要完成。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等到年后。

    毕竟，工业软件哪怕在20多年后都属于冷门行业，哪怕实现出口也很难引起什么广泛关注。

    但要是能往欧洲，甚至美国出口超级计算机——哪怕是以捆绑销售的形式出口，也绝对是能够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这样一来，完全有可能在千禧年到来之前就把华夏的计算机硬件产业重新激活起来。

    要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华夏的半导体产业和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虽然已经不小，但如果能在21世纪初赶上以浸润式光刻为代表的那一轮技术革新，总体上还是大有可为的。

    就算消费电子领域的高端商用级半导体没办法马上摆脱进口，至少也能保证工业级，以及低端商用半导体的独立自主。

    只要把后面这部分利润留在国内，就相当于打通了半导体产业自身的造血循环，而非只能依赖国家财政的拨款投入。

    至于后面……

    在华夏，一个产业它只要有钱赚，就不难发展起来。

    只能说，市场经济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好用。

    ……

    一直走到家门口，常浩南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好像又在想着工作的事情了。

    “……”

    有点难绷。

    上辈子虽然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但还不至于这么夸张，连走在路上的时候都在做新年规划。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打工人的心态，所以能动性高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既然特地放了年假回来，还是应该稍微调整一下生活结构。

    想到这里，常浩南打开家门，换好衣服之后快步走进客厅。

    毕竟是下午才搬过来的新房子，所以他在客厅里额外转了一圈，才找到那部连接外线的白色电话。

    然后，拿起话筒，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这功夫还不到晚上十点，就临近春节的寒假生活来说，显然不到睡觉的功夫。

    嘟嘟的回铃音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周莉熟悉的声音：

    “喂，请问哪位？”

    “妈，是我。”

    听到家里人声音的那一瞬间，常浩南身上的疲惫感都减弱了些许。

    “小南？”

    周莉也是明显一愣，毕竟常浩南很少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你那边应该也快要放假了吧，佳瑶前天都已经回家了……”

    周莉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听到诸如“今年也不回家过年了”之类的话。

    结果常浩南接下来就表演了一个怕什么来什么。

    “妈，今年过年……我这边不太方便回柳城。”

    听到这半句话的时候，周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好在，还没等她的失望情绪起来，常浩南就紧接着说完了后半句：

    “所以，我想着，要不然你们一起来京城，咱们在这边过年吧。”

    电话那边稍微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一阵稍微小一些的说话声。

    显然是周莉在跟常援朝和常佳瑶讲这件事情。

    好一会之后，常援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去京城……会不会太折腾了？”

    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是想要同意的。

    只是担心会让常浩南这边比较麻烦。

    “没什么折腾的，正好后天有一班柳城飞京城的航班，我给你们订好机票，到这边之后再找人去接你们就行了。”

    常浩南试图打消父母的顾虑：

    “正好佳瑶之前也一直说想要来京城看看，她们学校性质特殊平时出不来，就只能放假时候过来了。”

    “还有，我这边刚搬了个新的住处，一个人过年也实在是有点太空了，恨不得说话都有回音……”

    周莉觉得自家好大儿的话有点夸张。

    所以这应该是在帮他们找理由。

    不过她其实也从刚才就动了心思，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那……也行。”

    “不过我们三个其实可以坐火车去，机票应该就不用……”

    常浩南上次回家的时候，连房子都顺便给他们买了。

    所以周莉和常援朝肯定是知道常浩南手里有点小钱的。

    只不过对于他们这一辈人而言，省钱，可以说是接近本能的习惯。

    但后者显然不可能同意。

    实在不是她有什么偏见，而是这个年月的火车，属实比较混乱。

    不过，常浩南也知道要说服周莉比较困难，不如直接换个思路：

    “没事，我订机票走的是内部价，用不了几个钱的……”

    “……”

    一番拉扯下来，周莉最后还是同意了常浩南的安排。

    后者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紧接着又拨出了吴懿范之前留给他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