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宸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眯了一会。

    贺逸望走近拍醒他，示意让他出去。

    他抬头，左手撑着脑袋，看了眼贺逸望，低声对他说，“滚。”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程免，生怕吵醒了她，她的臂弯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估摸着等到她醒来，手臂又该麻了。

    “哥们我刚发现的好地方。”贺逸望看了眼时间，离午休结束还早。

    宋宸晞无奈地跟着他出去，要是继续和他耗着，程免估计得被他吵醒。

    不过，他知道她脾气很好的。

    就算吵醒了，她也不会有起床气。

    可是，他不想吵醒她。

    没有原因。

    出了学校，他们往网吧反方向走，学校附近的小巷很多，他跟着贺逸望随便七拐八拐。

    他慢慢的好像知道了，贺逸望口中所谓的“好地方”。

    宋宸晞知道这地方——一个小型的游乐场。

    他记得他来过，就在今年年初。

    “没来过吧。”贺逸望拍拍宋宸晞的肩膀，故意放低声量，一字一顿“约、会、的好地方。”

    宋宸晞冷着脸，“滚。”

    往昔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都已经认为他再也不会来这边了。

    “我要这个，这个。”

    这里到处都是情侣。

    他有些烦，他想到了那个年初的她。

    大过年的，怀安还下着小雪，那是怀安的第一场雪。

    小姑娘穿着一身看起来挺薄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浅棕色的贝雷帽。她就站在雪下，看着手机等他。

    那个时候，她应该在给他发消息，让他走快一点。

    “找我干嘛？”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小姑娘看起来委屈巴巴，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的来找他了。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穆雅斓说她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

    “所以，她不在。”宋宸晞有些明白了，语气有些冷，“无聊才来找我。”

    程免沉默。

    他记得，他还问过她，冷不冷。

    她说，还行，不算太冷。

    那天，小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和她待了许久，她连笑都没笑一下。

    “游乐场还开吗？”她问。

    宋宸晞不太确定，只是试探性回答。

    那个地方，他们有好些年没去过了。

    等到了巷子口，里面的音乐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巷子深处有一处挺宽广的庭院，里面就是游乐场。

    宋宸晞看着热闹的游乐场，他不大喜欢这些地方。

    那时雪下的不大，星星点点般，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跑到玩射击的摊位上，问老板规则和价格。她向他招招手，他不太情愿地过去，“干嘛。”

    老板看起来很热情，“小姑娘，你这男朋友有点高冷啊。”

    “他就这样。”程免笑着回答。

    宋宸晞没辩解。

    小姑娘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边解释，“假装一下我男朋友呗。”

    小片雪花掉落在宋宸晞颈间，有些凉。

    小姑娘冲他对口型，“拜托啦。”

    后来，他才知道，小姑娘只为了要一个公仔。

    雪稍稍停了下来，程免玩得挺开心，在离别的时候，她还对他开了一个玩笑。

    她又和他靠的很近，顺便分给了他一个小公仔，“再见啦，我的男朋友。”

    宋宸晞下意识地接过，有些嫌弃，“不需要。”

    “为什么？”程免有些不高兴。

    宋宸晞感觉小姑娘有些埋怨的语气，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公仔，“太娘了。”

    但是，他还是收下了。

    “小伙子？带女朋友了嘛？”摊位的老板问。

    宋宸晞回过神，看了眼摊位，朝贺逸望方向示意，“那不是吗？”

    老板尴尬地笑了一下，继续揽客。

    “宋宸晞，你他妈的没事干？”贺逸望一下被人说变了性别，情绪固然不好。

    宋宸晞看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觉着有些好笑，难得一次好生和他讲话，“多少人巴不得当我女朋友，你还不乐意？”

    “找程免，别找我。”贺逸望脱口而出。

    “你妈的滚。”宋宸晞本就不太想呆在这，转身离开，“这种地方，别他妈再找我。”

    贺逸望知道，他脾气是真心的怪。最近只要一提程免，这小子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拐过巷口，回忆起之前往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意识到喜欢上程免是在哪个时候。

    高一的第一场雨？还是高二的第一场雪？

    她生得好看，一双沾了泪的杏眼，眼角的泪痣，一种天生的清冷感。

    出了巷口，他注意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

    也不算是他注意到的，是小女孩主动找他，“哥哥，买花吗？”

    宋宸晞看了眼小女孩手里提着的花篮，里面装着几支零零散散的玫瑰，看起来刚开不久。

    他蹲下来仔细挑选了几支，玫瑰开的不是很盛，一种拘谨的美，“可是，那个姐姐应该不会喜欢诶。”

    小女孩有些听不懂，“我妈妈说过，漂亮姐姐都喜欢哥哥送她玫瑰花的。”

    小女孩理解错了。

    他担心的不是她不喜欢玫瑰，只是怕她不喜欢他送的玫瑰。

    “是吗？但愿吧。”宋宸晞笑得漫不经心，“多少钱？”

    “25。”

    宋宸晞付完钱，又仔细打量手里的玫瑰花，花欲含苞待放，却又不失热烈。

    “如果能送给她，就好了。”他心想。

    怀安县的小巷，人总是很杂，手持玫瑰的高中生，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路过每一条巷口。

    他在想，手中玫瑰的归处究竟应该在哪。

    “哟。”好像有人等了宋宸晞许久，“八中年一？难不成还是个深情狗啊？”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半眯着眼，盯着宋宸晞手里的玫瑰看了许久。

    又开口，“怎么？穷到只能买几支玫瑰？”

    “我要是你，我觉得买几百朵玫瑰，来讨好她都不够。”他又说。

    宋宸晞认得他，高三（9）班——齐臻。

    以前，他们认识。

    他愈发有些不耐烦，刚想离开，就被陈琛那几个人过来挡住去路。

    “臻哥，这不是我们年一吗？”陈琛看了眼宋宸晞，他身旁的妞怕是魂都要被勾走了，他又调侃道，“果然，走到哪都勾得住几个女人。”

    宋宸晞不耐烦的开口问齐臻，“又想干嘛。”

    “你什么批德行我不知道？”齐臻吐了口烟圈，手里玩弄着打火机，他顺手拿过宋宸晞手里的玫瑰，试图用火机点燃。

    于是，玫瑰有了归宿。

    生得再热烈，也将是落在地上的灰烬。

    “你大爷的。”宋宸晞彻底没了耐心，他攥着齐臻的领口，“你再招惹她试试？”

    齐臻的目的就是惹怒他，看着他气急败坏，嘴角不经上扬，“你做得可没有话说的那么漂亮啊。”

    宋宸晞一怔，微微蹙眉，松开了手，“滚。”堵在巷口的人给他让道。

    “未来，我会尽力给她最好的。”齐臻吸了口烟，这句话的音量不够大，但足以让宋宸晞听到。

    “真不知道，你们中间会不会有未来。”宋宸晞笑着说。

    小姑娘明明看起来那么好骗，可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得逞啊。

    回到学校，午休早就结束，下午第一节课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宋宸晞没想着进去，他就半倚着墙，无聊地打了把游戏。

    “我方防御塔……”

    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抢过手机。

    他正想骂句脏话，抬头发现是自家老爸，他又伸手打算把手机抢过来，“宋校？今天亲自巡查啊？”

    “你小子，要上天是不是？”宋朝知道他底子好，就算不学，考个大学也是绰绰有余。但是，这几天他的确飘，逃课频率有点高。

    “你还挺洋气，当了神仙他爸。”宋宸晞还是那样吊儿郎当，说话不着调。

    “得。我管不了你。”宋朝把手机扔给他，巡视了眼教室，“但愿，你妹别再成仙了。”

    几乎是同时，程免从后面出来。

    “来，你们两个跟我走。”宋朝走在最前面。

    宋宸晞迟缓了一会，让她走在他身前。

    到了一楼——校长办公室。

    “坐，别客气。我去拿资料。”宋朝招呼程免，转过头，宋宸晞都已经开始自己倒水喝了，“宋宸晞，你到是一点也不客气。”

    宋宸晞没搭理他，他递给程免一杯水。

    “谢谢。”程免一眼也没看他。

    他稍微有些意外，坐在沙发上，靠着背继续玩着手机，满脸写着不在意。

    “宋宸晞。”程免叫了他一声。

    “嗯。”他应。

    “你能不能不要玩手机了。”她说。

    宋宸晞手顿了顿，没理会。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还以为你都懒得理我了。”

    程免刚要开口解释，宋朝就进来了，“等久了吧，来。分析一下你们的成绩。”

    “没什么好分析的。”宋宸晞懒得搭话，对于他来说，只是换了个舒适的地方打游戏。

    没有离开，就是在给宋朝面子了。

    “你们的成绩都很优异，每次考试也就差个一两分。考所985名校不在话下。”宋朝将宋宸晞的手机又一次抢过，让他认真听，“有想考的学校吗？”

    “清屿。”程免点点头。

    宋朝很看好程免，他对这个女孩印象很好，属于那种才貌双全的璀璨明星。宋朝的目光自然的飘到宋宸晞身上。

    “不知道。”宋宸晞身子前倾，伸手拿桌前的水，喝了口水又补充道，“暂时没这个打算。”

    “小程，宋宸晞的学习习惯不好，你帮我给他纠正纠正。”

    程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宋宸晞不遵守校规，你帮我管着点他。

    程免想告诉他，她真的把控不了他。

    “他脾气是有点怪，你就把他盯着，他要是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收拾他。”宋朝好像猜出了她的心思。

    “你这是把给我卖了。”宋宸晞伸了个懒腰，实在是无聊，起身拿走手机往门外走。

    明明离开的身影，又折返回来，他先看了眼宋朝，“你怎么收拾我？七匹狼吗？”

    宋朝脾气温和，他们两兄妹，从小到大还真没被打过，有一次，宋朝被气得抽走腰间的皮带就往他身上抽，虽然只打了一下，但是旁边的宋母早就心疼得不得了。

    没想到他这么记仇。

    “走走走。”宋朝吆喝着。

    宋宸晞动作顿了一两秒，看向程免，“你还坐着干嘛？不监督我？”

    程免很有礼貌的说完再见后，跟着宋宸晞离开。

    “你要去哪儿？那个网吧吗？”程免看他要往操场走的样子。

    “我可不带好学生去。”宋宸晞只是想从离操场近一点的楼梯口上去。

    宋宸晞见程免又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真麻烦。

    “刚刚只是让你解脱。”宋宸晞的步子突然停下，“怎么？还真想管我。”

    程免还以为他气消了，“没有。”她的步子没停，直到和宋宸晞擦肩而过也未停下。

    “我知道我管不住你。”程免在上面一点的楼梯拐角处，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

    叮——

    下课铃几乎同时响起。

    他一字一句听得尤为清楚。

    “小程免怎么啦？”

    宋宸晞刚走到后面，就听到贺逸望的声音。

    他觉得真晦气，他打算在门口多待一会。

    “又出去了。”程免觉得学校的矮墙是时候修修了。

    “诶，那可是宋宸晞拿命换来的密道，不多走走，怎么对得起他？”

    程免听不懂。

    宋宸晞觉得他是时候进去了，不然贺逸望得把他那点破事全摆出去了。

    “就那个矮墙啊。”贺逸望讲得得意洋洋，“宋校觉得要把矮墙修高一点啦，这样就宋宸晞没法逃课，结果你猜怎么了？”

    程免摇摇头，她不想猜。

    “贺逸望，滚回去。”宋宸晞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坐下去。

    “他把墙给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贺逸望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和程免聊。

    “贺逸望，给你三秒。”宋宸晞确实有些小尴尬，当年中二期，非要和宋朝对着干。

    这次贺逸望滚得很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然后，你爸就用七匹狼打你吗？”程免没有觉得很好笑的样子，她想起办公室的事，少年吊儿郎当，用着不着调的语气说——用七匹狼吗？

    宋宸晞轻声答应，算是她猜对了。因为他不想再听着她叽叽喳喳。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觉着他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