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颜手腕一转，黑金矛尖刺破水面雾气，带起阵阵涟漪。

    脚尖轻点，他从水面一跃而起，矛随腕转，浮光跃金，锋芒毕露，双手持杆，向渔舟刺下。

    齐崆玥仰头看去，眉头紧蹙，高颜身后似有淡金虚影，策马挥矛之相隐隐浮现。

    只见他高举龙啸剑，指尖擦过剑面，鎏金剑气攀上剑刃，似金龙盘旋，伺机而动。

    手腕转动，剑面旋转一周，剑气延展圆面，迅速呈淡金屏障，直抵高颜的黑金长矛。

    高颜从高空挥矛坠下，直刺剑气屏障，矛定，而后动，整个身子向一侧平转，绕至齐崆玥身后，落地站定，手推长矛，长驱直入。

    说时迟，那时快，齐崆玥迅速转身，连带挥剑横扫，剑气呈半月斩去。

    叮！

    金光闪过，矛与剑双双弹开，渔舟上下颠簸，水波荡漾不止。

    齐崆玥飞了出去，在水面上后踏几步方站定，嘴角挂着血丝，只觉右手被震得发麻。

    他捂着胸口，屈身喘气，抬头看向渔舟，高颜正站在船舷上，大雾弥漫，遮住了他的目光，只见长矛斜指着渔舟蓬屋，此时墨修衍和柏川仍在昏迷中。

    齐崆玥一咬牙，脚踏浪花，大步上前，一跃而起，龙啸剑指向夜空，发动全身法力，凝聚淡金剑气，夜空之上浮现出淡金符文，龙啸剑金光大作，一道道凛然剑意凝结为数百道金光剑影，汇为剑龙，上空盘旋，蓄势待发。

    但他明显有所顾忌，因为高颜还站在船上，恐伤及朋友。

    高颜仰头看向夜空中的剑影，略带玩味地一笑，而后仅一道残影闪过便消失不见。

    “什么？！”

    齐崆玥一惊，垂眸见脚下水波荡漾激烈，迅速上步转身，挑动长剑，夜空中剑影随之转向齐刷刷飞至身后。

    金影剑龙飞出，水浪高起，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同时，高颜巍然不动，身后徐徐升起金色虚影，由虚而实，一座几近真实的巨人赫然挺立，金色巨人身骑骏马，披坚执锐，同高颜一样手执黑金长矛，巨影一扯缰绳，身下烈马前蹄高举，马首高高昂起，一声嘶鸣响彻天地，俨然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法相！”齐崆玥惊呼，面对眼前这庞然大物，他和渔舟都显得无比渺小。

    他早该料到，能关在此处的异族重犯必定实力非凡，法相和空间瞬移之术自是得心应手。

    由于东西方修炼体系上的根本区别，法相是东方各族的特有神通，一般只有修为较高或天赋极高之人才可显形，乃固定形态，与使用者元神相近。

    高颜单手举矛，猛一插入水中，身后巨影与之同步，举矛插入水中，顿时千丈浪起，掀起一面与巨人同高的水墙，水墙之上覆着金光。

    淡金剑气飞入水墙之中，被湮灭得无影无踪，然而齐崆玥并未停止挥剑，一道又一道剑气，接连飞出，刺入上一道剑气消失之处，瞬息之间，数百道剑气好似幻影，直直飞入一处。

    高颜目光玩味，好似是在享受一场游戏，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就是这样僵持不下。

    齐崆玥满头大汗，奋力挥出最后一道剑气，剑气斩入，再次被淹入水中。

    他屈身大口喘气，抬眸紧盯着那面破不开的水墙，目含希冀。

    此刻万籁俱静，周遭一片死寂。

    刹那间，水声哗哗，水墙之上附着的金光四分五裂，这面水墙由内而外爆开，四散成无数水珠，缓缓坠下，落至高颜的周围，落至他的面前。

    落下的水珠中倒映出高颜玩味的目光，然而每一滴水中都隐约可见金光流转，那是齐崆玥的淡金剑气！

    所有即将落下的水珠瞬间化作细小的金芒，闪着锋利的剑光。

    无数道金芒都指向一个目标，近在咫尺的高颜。

    他看向高颜，双眸掠过一抹金芒，大风拂起他的发丝与衣角，无数道金芒齐齐刺向高颜，伴随着水花扑腾的声音。

    高颜微微一震，猛然忆起五年前那场战斗，相似的场景在脑海中重叠，仿佛又听到那位清逸出尘的剑仙，背对着落败的他道：

    “非手中剑，乃心中剑。”

    无数道金芒猛然刺下，这一切的转变不过转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

    顿时，波涛滚滚，水雾升腾，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将法相逐渐暗淡无光，乃至消失不见。

    齐崆玥眼见此景，喜色攀上眉梢，喘着粗气，手提龙啸剑，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踏着水花走上前去。

    水雾散尽，只见高颜单膝点水，衣衫破烂，面部被划出数道细小的伤口，正渗出鲜血，一手握着长矛，一手捂住胸口，嘴角流出血丝。

    齐崆玥微扬嘴角，弯腰向他伸出手，道：

    “你输了，高颜，按照约定，把解药……”

    一语未尽，他忽然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高颜一手持矛，一手抓着他的颈脖，勾唇一笑道：

    “你比你师父差远了。”

    “什……什么？”齐崆玥窒息着道。

    微风吹拂起高颜的衣袖，手臂上显露出几道清浅的伤口，破烂的衣衫下，素衣浸染着血痕。

    “你应该是他的徒弟吧。”高颜笑着道，双眸看向远处，当年剑仙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五年前，他在此处与我交手，甚至没出法相，而我败就败在这一剑。你秉承着与他相似的剑意，却缺少了他这一剑的精髓。

    那么你还记得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吗？”

    高颜松了松手，回眸看向齐崆玥，他得以喘口气，回忆起空明城学剑的日子，平静道：

    “非手中剑，乃心中剑。”

    “没错，我当年问暮玄子这一剑叫什么时，他也这么回答。”高颜微微颔首，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

    “但你根本不会御剑，又何来心中剑？”

    “什么……什么意思？”

    “方才，你所有的剑气都未中要害，错失良机。威力不小却四散而去，自然无关痛痒。”

    他的语气中略带嘲弄，垂眸看向齐崆玥手中握着的龙啸剑，微微摇头道：

    “你终究不是金冕，根本不值得龙啸剑认你为主！”

    说着，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齐崆玥的脸色逐渐铁青，脑袋愈发昏沉。

    然而，齐崆玥始终没有松开手中剑，因为有一个神族友人告诫过他：一名剑士绝不能轻易丢下他的剑。

    更何况剑阁那夜，他与黑衣人交手，还因松开手中剑而没能抓住对方。

    此刻，他又怎敢舍剑呢？

    高颜微微皱眉，松开抓着脖子的手，又轻轻一推。

    齐崆玥就如一张纸般瘫软，向后倒去，缓缓没入嚣水之中。

    身体愈发沉重，视线逐渐模糊，除了水流的声音，水下的一切都那么静谧。

    他看着水上高颜的影子，隐隐听见他冷漠的话语：

    “残缺之剑始终都是残缺……”

    不知为何，他从此中听出了十年的悲伤，就像十年前山中那场大雪，从未消融，永不停歇。

    龙啸剑终究还是脱手了，闪烁着金光，飞向水面，落入高颜的手中。

    鳛鳛鱼从身上掠游而过，他在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