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陈钰先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陶琰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来。
“当然可以。”
不过他也没什么犹豫,很快便同意了。
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一个原因是陈钰先自己确实比较喜欢方未寒的做事风格。
如果说他对于方未寒的接受程度是一百的话,对于萧伏威的接受程度可能只有一。
另外一个原因……陈钰先也没别的选择了。
毕竟整个大周朝廷,能够和上原王氏分庭抗礼的势力基本都在这里,他现在实力尽失,也无处可去。
但是显然另一位当事人有些不同意。
“陶公,我要门客干什么?”
方未寒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而且这陈大人……他真的适合当我的门客吗?”
他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暗示的意味很是强烈。
这陈钰先一个小时之前还在打生打死,试图谋害本王,怎么你们打了一场之后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什么春秋文艺复兴啊?
方未寒询问陈钰先是否适合当自己的门客,其实另一个意思就是在问他的可信度高不高。
“啧……你这小子。”
陈钰先恼怒地啧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听出来了方未寒的言外之意,但他也没有立场去反驳他说的话。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现在是一个光荣的俘虏,而俘虏是没有资格对怎么处理自己指手画脚的。
“陈钰先的只是修为消失,但他的根骨还在。有了前一次的修炼经验,他再度修炼起来的速度将会非同寻常。”
陶琰缓缓说道。
他早就料到方未寒会有此一问。
毕竟以方未寒这小子的机灵怕死劲,让他不关心这种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至于你担心的事情……陈钰先的人品老夫略有了解。”
陶琰的目光扫过一旁沉默寡言的萧伏威。
“若是你信不过……萧伏威刚才已经为他担保过了,实际上让他担任你的门客就是萧伏威的主意。”
陈钰先闻言,复杂地看了萧伏威一眼,最终还是从鼻子中慢慢喘出口气,什么都没说。
方未寒看了看场上的局势,陶允姜正站在自己爷爷身后。
少女眯起好看的桃花眼,对他做了个灵动眼色,示意他自己看着办,不用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向来是不会逼着方未寒去做什么事情的。
所以自己要不要答应呢?
“据我观察,这几个人刚才都没说假话。”
云纾悠悠说道。
“当然,我这是算出来的,概率大概能够保证有百分之八十,不排除极端可能。”
其实方未寒自己看着也不像撒谎,主要是他们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但他现在最担心的地方在于,这个陈钰先的忠诚度到底能不能保证。
陶琰与陈钰先的交情并不深,他也只是用识人的功夫结合以往的见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萧伏威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和陈钰先之前的关系明显不同寻常,可能会带上一层滤镜,继而干扰自己的判断。
一旦陈钰先恢复修为,并加入他们这边,等于凭空多了一个六转的修士,而且陈钰先现在正值壮年,若是天命复苏,没准修为可以更进一步。
如果能够确保他的忠诚,那这件事情所带来的收益将会极高。
现在,这件事情的选择权被交到了自己手里。
方未寒想了想后,看向了石当流。
自己这位老师二十年前可是在帝国朝堂上活跃着的,他也许会知道一些陈钰先的事情。
“看我做甚?”
须发皆白的文雅老头老神在在地闭着眼睛,轻飘飘说道。
像是丝毫没看懂方未寒的暗示,一副要把装死进行到底的样子。
我就知道!这老家伙就算是死了也不会从自己嘴里蹦出一句遗言来!
方未寒没办法,只得重新询问起陈钰先:
“陈大人,你加入拜火神教后,可曾残害过无辜百姓?”
“绝无。”
陈钰先干脆利落地回答。
“我今年一月加入的拜火神教,一直不被重用,直到前些天孙行密死在了沙徐驿,我才被他们调来雍州撑场子。”
方未寒看向萧伏威,后者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实话。”
云纾脆声说道。
“我知道殿下不信任我,但这也是应该的。”
陈钰先昂首看着方未寒,脸上并没有多少恳求的意思。
他现在也看开了。
自己在江湖上如幽魂一般隐姓埋名,胆战心惊地躲过了二十年,兄弟们死时候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他。
无数个在凌晨惊醒,浑身冷汗的夜晚,陈钰先都会后悔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漫长的时间过去,当初浓烈的恨意早已不在,只余下刻骨铭心。
复仇固然是人生的追求,但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陈某愿求一死,只望殿下将来能够毁掉上原王氏,将那群河东的狗杂碎全部杀光。”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未寒在短暂沉默之后,却是摇摇头。
“我做不到。”
他对着陈钰先缓缓抬起手。手掌与拳头抵在一起,做了个拱手礼节。
“……若是没有陈兄帮助的话。”
方未寒笑道。
陈钰先愣了好几秒,咧开嘴笑了。
他就知道,这广陵王值得自己信任。
陈钰先越看方未寒越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个藩王,要是早出生二十年就好了。
他刚想大笑,却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郑重回了个礼。
“罪囚陈钰先,拜见广陵王殿下。”
时隔二十年,陈钰先再度宣誓效忠,但他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和风徐徐,日光普照。波光粼粼,水声拂面。
肉眼可见的,现场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经历了一次有些波澜的计划之后,方未寒得到了一名未来六转修士的效忠,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萧伏威带着玄重卫和陈钰先行离开。
如果陈钰先要待在方未寒身边充当门客的话,那原先的身份就不能用了,他要为陈钰先准备一个新的身份。
而这种事情正好是玄重卫的专业领域。
陶允姜和伊尹打了个招呼,他的身影便迅速消失不见,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这位清明的领袖很是神秘,做事雷厉风行,但也很是可靠。
最后除了陶琰和陶允姜,现场就剩下了一个石当流。
“老师啊,你怎么站队了?”
方未寒笑嘻嘻地凑到石当流旁边问。
“无所谓站队与否,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石当流收起手中笏板,平静说道。
方未寒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放屁,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他在内心暗骂老头狡猾,又在说熟悉的车轱辘话。
由于熟悉石当流的那些光辉事迹,方未寒当然知道这老家伙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他能够站在自己这边,多半是和皇帝那边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得不说,方遵是一个很有手腕的皇帝,在他手中,皇权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武皇帝死后千年来的最大值。
这几个月,方遵和自己的唯一一次交流便是那次召自己进北宫,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交流,就好像是方未寒没有这个当皇帝的四叔。
但他的影响却又无处不在,并且偏偏这些影响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自己并没有和方遵事先通过气,但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绑得更紧。
世家权威之下,或许这就是方氏皇族无可避免的宿命。
“那……老师再见?”
方未寒眼瞅着从石当流这里也挖不出什么东西,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石当流微微颔首,周身的空间微微扭曲,身影便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快走吧,咱们去吃饭。老夫都要饿死了。”
陶琰哼着小曲,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少女却跑过来拉住方未寒的手,略有些嗔怪地看着陶琰。
“爷爷!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啊!你孙女还在这里呢,我都要没脸见人啦……”
“啧……这小子又不是啥外人。”
陶琰不满地嚷嚷道。
“老夫今天又是打架又是周旋的,帮了这小子这么大一个忙,吃他顿饭不是应该的?”
“你急个什么劲,难不成你将来除了嫁给他还有别的选择?”
方未寒:“……”
他在心中默默为陶琰点了个赞,老将军说得对啊。
“爷爷!”
少女一听这话,娇艳俏脸登时浮现红晕,难得有些羞怯。
怎么自己的这些长辈就喜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看看人家小槿的长辈那么稳重,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了味呢。
难不成是自己和爷爷平常相处地太过随意了点?
她跺跺脚,刚想顶回去,却又想起方未寒还在身侧,自己需要保持一个懂礼貌的好形象。
少女把涌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吃饭呗……”
陶允姜噘噘嘴巴,委屈兮兮地说道。
“那是自然。”
陶琰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肚子。
少女看他这副模样,气得磨了磨牙。
她拽着方未寒就向前走去,步伐之快简直像是要打仗一样。少女的力气很大,将方未寒拽得都有些重心不稳。
方未寒很是无辜,他都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这小姑奶奶了。
此地距离十里庄不远,那处河滩地就在十里庄的农田里,三人随便走走便已经到了十里庄前。
这里还留着几个玄重卫,萧伏威派他们在这里维持稳定。
除了某些无可预料的事情,玄重卫都指挥使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抛开前面的那个小插曲不谈,总的来说,这一顿饭吃得很不错。
方未寒特意从长明的酒楼请来的厨子,付了相当于十倍的工钱,就是为了让陶琰在得知自己利用他这一真相的时候别那么生气。
但是没想到老将军竟然自己提前发现了,这也让方未寒白白布置了一场。
但是方未寒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神奇发明给陶琰看看。
“陶公,我有个好东西要给您看。”
酒过三巡之后,方未寒对着陶琰笑道。
“什么好东西?”
陶琰吃得很开心。
老将军平日里节俭惯了,这种精细菜肴都是在宴会上见到的,能够自己随便吃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难不成是姜姜的婚书?你拟好了?”
老头喝了口酒擦擦嘴,随口说道。
方未寒的笑容凝滞住了。
陶允姜听见这句话,脑中像是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爷爷你说什么呢?”
反应过来的少女俏脸嫣红似血,没喝多少酒的她此刻就像是醉酒了一般,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了上去。
陶允姜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自己爷爷,眸中似是闪动着晶莹泪花,感觉都要羞得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陶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爷爷就是开个玩笑,未寒,你说是不是啊?”
方未寒:“……”
我能说不是吗?
平复了下情绪的陶允姜觉得有些刚才自己是有些太激动了。
她一声不吭又坐了回去,眸光似是不经意地自方未寒的脸上一扫而过。
好巧不巧的,这小眼神落在了方未寒的眼里。
其实陶允姜应该也很在乎这件事情吧,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大反应。
“不是婚书。”
方未寒认真说道。
正偷偷看他的少女心中一颤,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失望,也像是酸涩。尽管她早就知道不可能是婚书。
但方未寒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也太平静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陶允姜揪着自己的衣襟,开始患得患失地胡思乱想。
“婚书需要长辈署名,我这就回去找我二叔让他帮个忙……”
方未寒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话语掷地有声,如同宣誓一般庄严。
“行了行了,回来。”
陶琰哭笑不得地叫住他。
“姜姜都快感动得哭了,你适可而止啊。”
老将军又好气又好笑。
这方未寒的红颜知己众多,自己这孙女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就是不擅长争宠这方面的事情。
但根据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那陈郡谢氏的大小姐和兰陵萧氏的大小姐可都不是什么怯懦可欺的乖乖女。
尤其是那谢家大小姐,心胸城府与谋略手腕更是不输天下任何人。隐忍七年,一朝洗牌,单单这份魄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姜姜要和这样的姑娘抢位置,老将军自己都觉得难度有些高。
这丫头小时候就不会哭着要糖吃,出了什么事情也是自己偷偷抹眼泪装作无事发生。
陶琰有意无意地提起这方面的事情,就是想让方未寒明白自己的态度,进而提高自己孙女的地位。
可惜,姜姜是一点都不争气啊。
“我没哭。”
陶允姜抽抽鼻子,连忙用力揉揉眼睛,若无其事地将白皙手背上的湿润在袖子上蹭了蹭。
甜蜜来得是那么突然,就像是在失望的酸涩土壤中盛放出的花朵。
他总是能够用一句话就让她高兴起来,真是太狡猾了。
可这也是自己喜欢他的地方啊……
“爷爷你别说话了,真的。”
少女认认真真地说道。
你要是再说下去,我怕我就真的被他彻底哄走了。
“好好好,不说了。”
陶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是带都带不动,唉!
老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抑郁了。
“所以你要给我看的是什么?”
陶琰问道。
“是一件能够改变世界的东西。”
方未寒坐了回来,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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