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芮双手环于胸前，昂着小脑袋，斜着眼睛看着陆人甲，等待着他的答复。

    陆人甲看着姬芮那模样，自己要是敢不答应，以后肯定要被记账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错的佳酿壮壮胆，调侃道：“没问题，只要咱俩不住一间，怎样都行！”

    姬芮有些羞恼：“狗嘴吐不出象牙！”

    而后转头看向诸葛萱，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脸说道：“诸葛姑娘，小野人说你修出了道韵，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多有叨扰，你也累了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青衣女子对着姬芮柔柔一笑，微微躬身施礼，开口道：“姬姑娘，我已经被诸葛家族收回姓氏，如今姓青，是陆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侍女。”

    “啊？”姬芮目瞪口呆！

    “啊？”

    陆人甲和姬芮同时吃了一惊，陆人甲更是毫无形象的喷出了嘴里的酒水。

    姬芮眉头一挑：“诸葛姑娘，什么意思？”

    只见诸葛萱缓缓起身，走到陆人甲身边施了一礼道：“陆公子，太奶奶让我给您带句话，她说，如若陆公子不肯收了青萱，她便舍了一身修为不要，也要踏上时间长河，去那白云深处，去给九九祖师告上一状，说你欺负她，说话不算话。”

    陆人甲闻言咽了咽口水，无奈的摇摇头，这确实是那爱哭鬼能干出来的事。看着姬芮不解的目光，陆人甲解释道：“那爱哭鬼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答应此事，她就拼尽一身十四境修为，踏入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过去，找我那大师姐告状，虽然对我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过去的我肯定会吃些苦头，爱哭鬼也会化作时间长河的养料，再也回不来了。”

    陆人甲叹了口气：“她这是想以性命为引，请诸葛姑娘启步登山，是个好长辈，却不是那只会偷偷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姬芮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珠一直悄悄转个不停，在想计策对付这个可能是“大道之敌”的女子。

    姬芮忽然一拍手掌，似乎有了主意，笑着说道：“那就是说，以后青萱姑娘会随我们一起登山，一起离开青神山？”

    陆人甲点头，这不是废话嘛。

    姬芮走到改名为青萱的女子身边，笑盈盈的拉起女子的手，热情的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青萱姐姐你和我同住一屋吧，这样我也可以教你外界的言语和文字，毕竟你修了道韵，肯定比小野人好教多了。”

    青萱没有开口，而是转头看向陆人甲，询问他的意思。

    姬芮也转过头，虽然笑盈盈的，但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看着陆人甲。

    陆人甲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咳嗽一声，板着脸看向青萱：“你看我干嘛，自己拿主意，我没有当你是侍女，你也别把自己当丫鬟，我们当朋友相处就行。”

    姬芮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小野人还是“孺子可教”的。

    太阳落山，陆人甲和青萱，都搬入了姬芮的听潮阁住下。两女住楼上，他住楼下。

    天渐渐黑了，丫鬟们点起了照明灯笼，微风徐徐，人工湖中浪花开始翻腾，陆人甲站在听潮阁竹台，面朝湖水，继续挥拳，足足挥了一万拳，拳意连绵，霸道绝伦，随着最后一拳打出，人工湖的浪花竟被拳意推开数丈之外，露出皆是青石的河床。

    听潮阁二楼，换了一身素白长裙的姬芮趴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在竹台上练拳的陆人甲，她自己都不知道，看着看着，嘴角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一些。

    陆人甲离开后，姬芮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天空，看向漫天星辰，看向高挂的一轮明月，想起了在那山洞宝瓶洞天中的初见，想起了藕花福地中的荷塘，想起了星空沙漠里的黄沙，想起了炎龙峡谷中的点点滴滴，呢喃道：“朝闻潮，道闻汐，我本无意登山去，奈何青山入我心。”

    一时间，天地中微风静止，树叶停住身形，湖中浪花止步，鱼儿悬空而立，花丛中虫鸣消失，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

    陆人甲感受到道韵，立刻出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静坐在阁楼窗边，傻乎乎的看着自己。那橘红色的灯火，照在少女发丝上，显得特别特别的好看。

    见你，如见道，见道，如见你。

    次日清晨，陆人甲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一番之后，打算拉着姬芮去逛逛奈何城，可是姬芮却还在睡懒觉，陆人甲敲了数次门，姬芮每次都说再睡半柱香就起，可是这都两柱香时间了，昨晚修出道韵，她可是激动的差点一夜没睡。

    青萱自然没和姬芮住同一间房，而是被姬芮拉着住在隔壁，美其名曰：相互有个照应。然而姬芮脑袋中想的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磨蹭了半天，姬芮才打着哈欠起床，门口已经等了懂事的丫鬟，服侍她起床沐浴更衣。青萱和陆人甲，则已经去到偏厅，吃着早饭。

    等到姬芮磨蹭完，已经大中午了，知道姬芮没吃早饭，陆人甲悄悄给她留了两个馒头，还有一些水果。

    今天的姬芮又挑了一袭黑色长裙，搭配上洁白素雅的白色上衣，化了淡妆，金色丝绸腰带，扎起高高的马尾辫，手握竹扇，腰间悬挂一块姬氏令牌和一个金色小绣袋，显得特别青春靓丽，英姿飒爽。

    青萱依旧是一身淡青色的素衣打扮，好像钟爱青色，连发簪也是碧玉。两人站在一起，就显得一个反差，一个清爽干练，一个温婉柔美。

    见到馒头和水果的姬芮虽然一脸嫌弃，还出言嘲讽了陆人甲一番，劝他别对已经修出道韵的自己动什么歪心思！但还是满眼星星的接过来默默吃完了所有东西，三人才一起离开大发钱庄。

    如今姬芮修出了道韵，自然而然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了，只是走过两条街道，就有数位男子偷偷夸赞姬芮和青萱的容貌和气质绝佳。只是大多数人还是认识诸葛家族的诸葛萱的，也不敢随意上来胡乱搭讪。

    如今口袋里有了银子，姬芮底气也足了不少，本就没怎么出过皇城的她对什么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什么糖葫芦，糖人，街边小摊卖的小吃她都准备尝个遍。

    看到新奇的玩意儿，也会像个孩子一般哇哇大叫。经过两天相处，青萱已经知道，姬芮来自外界一个皇族，竟然是一国公主。

    看着像个好奇宝宝般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时不时自己先挤入人群看热闹的姬芮，青萱看向陆人甲轻轻一笑打趣道：“陆公子，姬芮姑娘，真的是一国公主？看样子根本不像一个王朝公主该有的模样，倒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

    知道青萱话语里并没有看不起姬芮的意思，陆人甲淡淡一笑：“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又有谁规定，王朝公主就一定得是知书达理，满腹经纶，庄严端庄的模样？就不能像姬芮一般？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就好比说，好人一定就是慈眉善目？坏人就一定是凶神恶煞？青萱姑娘，我们学的学问，并不是禁锢我们思想的枷锁。”

    青萱愣了愣，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陆人甲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陆人甲看着一路蹦蹦跳跳的姬芮，眼中满是笑意：“青萱姑娘，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服气的，我说的不是姬芮这件事，说的是你对你太奶奶的安排并不服气。只是你从小受的教育和族中家风的耳濡目染，让你不敢违背族中长辈的意思，但我能看穿一些你的想法，虽然你时时刻刻都表现的知书达理，对我对姬芮也都是毕恭毕敬，礼节得体，但你心里就是不服气。”

    青萱并没有开口接话，只是默默听着。

    陆人甲接着说道：“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但我既然答应了爱哭鬼，就会好好照顾你。”

    青萱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陆人甲仿佛真的能看透青萱的想法：“青萱姑娘在想，你一个凡俗一境，如何照顾得了一个山巅九境？”

    青萱收起笑容，第一次用认真的目光打量着陆人甲，而后又笑了笑，只是这一次的笑声中，好似有丝丝凄凉。

    陆人甲深吸一口气道：“青萱姑娘是觉得自己很凄凉，明明是一个百年难寻的天才，却沦落到需要依附别人，成为别人的丫鬟才能登山？才能有望登天？”

    青萱不置可否。

    陆人甲摇摇头笑了：“若说天才，青萱姑娘，你在我这里甚至配不上天才二字，我见过一个仅靠习武短短十年就登天而上的大师姐，更见过转世重修十四载便一步登天的小师兄，莫说这两人，就说那顾璨，将来也一定比青萱姑娘强，不提顾璨，就单单说那小黑炭，都比青萱姑娘要强上十倍，百倍！”

    青萱终于开口问道：“你先说那两人，我在祖师堂见过画像，顾璨？我没听过，但小黑炭又是谁？”

    陆人甲下意识答道：“就是画像上被我骑着的那条大黑蛇。”

    一身青衣的青萱瞬间就红了脸：“你！”

    陆人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歉意的笑了笑：“青萱姑娘莫要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青萱收起情绪问道：“那小黑炭，也就是你的坐骑！他很厉害吗？”

    陆人甲走在街上，仿佛陷入了回忆，双手抱于脑后道：“他不是我的坐骑，是我的小弟，也是我的朋友，他最开始只是田埂中的一条小黑蛇，被小时候的大师姐抓住，缠在腰间带回了青神山，后来成了坐镇一方天地的仙人境老爷，这么说来，青萱姑娘，你还觉得自己是天才吗？”

    青萱好像依旧不服气：“可那是他们，你是你！”

    陆人甲不止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笑的有些凄凉：“那请问青萱姑娘，画像中人，可有平庸之辈？如若不强，你家老祖宗也敢说见画像如见苍天？”

    青萱抿着嘴道：“可你……”她没有说下去。

    陆人甲笑了笑，没有在意：“我确实被废了，身种缚地而不知，我的敌人，我也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何人，但我知道，他打碎了两座天下。”

    陆人甲看向天空自语道：“也许，我将来面对的敌人，就是连那烂好人也无可奈何之人。”

    青萱停下脚步，看向前方的少年，只见少年回头一笑，身后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