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我怎么敢说和殿下有共同点呢。”李天境摇着头。
“其实到底算不算共同点也无所谓,我和李大人你的想法能够一致就可以了。”安尘做了一个摆手的手势说道。
“想法一致?”李天境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的,我希望江东三府可以安定繁荣,同样威北府也是。就像李大人你刚才说的,我现在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是时候让战争结束了。”安尘说着,直直的看向了李天境的眼睛。
“殿下真的这么想?”
安尘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传来坚硬胡茬的触感。
“是的,我认为人民是无辜的,犯错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付出了代价。”他缓缓说道。
李天境就那么看了安尘好一会,最终露出一个自嘲式的笑容。
“殿下您跟我预想当中的不一样。”
“你跟我预想的也不一样。”安尘指得是李天境上来就下跪的事情。
李天境却也笑着摇头,然后颇为正式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缓慢又庄重的单膝跪地。
“我也希望江东可以安定繁荣,如果殿下同意,我愿意为这个目的献出所有,为之奋斗。”
安尘看着单膝跪地的李天境,此刻他身上的白色短袍已经破旧不堪,但依旧掩饰不住这个年轻将军的英气和耀眼,这让安尘回忆起之前在战场上的那一抹白色。
那一日,距离威北首府英勇城一日马程的威北河平原上,西北平叛军被李天境率领的威北骑兵奇袭了。李天境白衣白马率领着麾下两千威北骑兵,在平叛军当中横冲直撞,四个步兵军都没能阻挡住他的进攻脚步。
那是西北平叛军进入江东以后第一次受挫,一阵慌乱之后,才勉强稳住阵脚,不得不转向防御阵型。
李天境距离平叛军的中军最近的时候已经不到百步,安尘那时候就看清楚了对方那一袭白衣和俊朗英武的面容,一杆长枪在他手中灵巧的挥舞,就像没有重量一般。
见到平叛军转向防御阵型,李天境冲到阵前,抬枪指向了平叛军阵中央的位置高喊:
“谁是主将,可敢与李天境一战!”
平叛军的士兵都被他的气势震慑,不敢向前,而他身后的骑兵们纷纷举枪高喊,两千骑兵的喊声响彻整个平原。
两千人从气势上就压制住了十倍于他们的敌人。
公孙晴皱了皱眉,手按在刀柄上就要向前。但却被身边的众人拦住,阻止她想要和对方单挑的举动。
没办法她只能看向了自己左前方的阵营,安尘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骑在马上位列最前。
“殿下,这小子太猖狂了,我去吧!”莫朗月坐在战马上对身边的安尘小声说道。
他另一侧的黑甲少女小蓝也手握刀柄,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一袭白衣的李天境。
“人家喊主将,你们俩是主将么?”安尘没好气的说道。
“莫非殿下你要亲自去?那不行啊,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莫朗月连忙说道。
“废话,我肯定打不过他啊!”安尘说着回头看向了后方的公孙晴,对着公孙晴比划了起来。
公孙晴一愣,因为她看到安尘对着她做了一个射箭的手势。
公孙晴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中军两侧的弓箭部队开始往阵前移动。
安尘看到弓箭手们以后,这才骑着战马慢慢走出了阵营。
“殿下!你要干嘛?”莫朗月一惊,连忙问道。
安尘也没搭理他,而是朝着李天境高喊:
“威北李天境,你随逆犯作乱反叛帝国,现在帝国大军已到,不要做无用的抵抗!只要你现在放下武器,还有机会可以被饶恕!要是不听劝还抵抗!我们就......”
李天境看到自己右前方,有个穿着普通士兵甲胄的年轻人从阵营出列,本来以为对方是要应战的。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威胁加劝降,他心里一怒,提枪就朝着那个年轻人的方向冲去。
安尘话都没说完,就看到李天境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他连忙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脸惊讶的莫朗月和正要上前的黑甲少女小蓝,然后声嘶力竭的对藏在骑兵当中的弓箭手们喊道:
“你们等什么呢,赶快放箭啊!”
“那天没射死你,真是万幸啊。”安尘从回忆里回到了现实,摇头笑着说道。
李天境一愣,似乎不明白安尘的意思,但他也是极其聪明的人,马上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要是知道那时候喊话的是殿下,肯定不敢朝着殿下扬起武器。”
“算了吧,我可不相信。”安尘说着就起身去扶跪着的李天境。
“不过还好,我们都没事。”安尘扶起了李天境,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尘的身高比李天境要矮,所以这个动作有些不协调。
“殿下不杀之恩,李天境......”李天境说着就又要跪下。
“行行行,你愿跪就跪着吧。”安尘收回拍他肩膀的手,没好气的说道。
“我来找你,不是来看你跪的,也不是来看你对我感恩戴德的。”
“殿下保全了我的家人,我实在无以为报。”李天境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
“威北虽然是江东的一部分,但是我认为你们和我五叔不一样。你们并不是真的想要作乱反叛,况且你李家镇守威北这么多年,陛下和帝国都认可你们的功绩和付出。”安尘坐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说道。
“感谢殿下的理解和信任。”李天境站直了身体语气庄重的说道。
“李大人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他说着一顿,看着李天境又说:
“威北府,还是要交给你们李家的。”
李天境闻言一楞,他想了一下才问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安尘听到他的话以后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面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人慎言,江东是帝国疆域,帝国疆域之内只有陛下的意思。”
李天境看着安尘正经的表情,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我跟我五叔不一样,虽然现在恬居镇抚之职,但大家都一样是为帝国服务。”
安尘的话,算是对于李天境的表情,给了一个回应。
“殿下,那我李氏的罪名,谁人承担?”李天境斟酌的问道。
“罪名?什么罪名?”安尘反问。
李天境一愣,他想从安尘脸上找出些许开玩笑的意思,但是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殿下......我李氏毕竟也攻击过平叛军,而且我父亲也响应了江东王......”他说着就停住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些忐忑的看向了安尘。
“殿下我失言了,是逆犯安白风。”
谁知道安尘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之前威北总督不是也已经自尽谢罪了么。”
李天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悲伤的表情,安尘口中的威北总督正是自己的父亲。
“对于你父亲的死,我们都很惋惜,陛下也是很难过的。”安尘说道。
“陛下?”
“你父亲年轻时在光明城中做过皇家侍卫吧?陛下是认得的。”安尘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其实女皇帝到底认识不认识李天境的父亲,安尘自己觉得应该是认识的。
不过皇帝陛下为没为这位威北总督的死感到难过,那安尘就不知道了。
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给李天境一个安慰,他父亲随着安白风举起了对帝国的叛旗,最后意识到了不对以后又在英勇城的城头自尽谢罪,安尘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
而且他收到的来自女皇帝对于威北府的批示当中,也只有一句话:
一条命就够了。
很简单,很明确,也很符合安尘的心意。
但是这个事情此时此刻可不能讲出来,因为安尘知道,李天境对于自己的这个夸大的说法,应该很看重,他背后的李氏对于这个说法也会感到安心。
“所以,威北以后还要劳烦李大人你了。”
“哦不对。”安尘突然拍了一下手说道。
黑甲少女小蓝看到他的举动,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圆筒递给了他。
安尘接过圆筒,也没打开,而是直接递给了李天境。
“我应该称呼你威北总督了。”
圆筒里正是帝国正式的总督任命令。
李天境双手接过圆筒,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惊喜和兴奋的神色,他只是抚摸着那个皮质圆筒然后轻声问道:“为什么?”
“李大人难道不愿意?”安尘反问。
“我年纪太轻,资历和经验都不足以承担这威北总督之职。”
“李大人和我年纪差不多吧?”
李天境闻言一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既然我都能恬居江东镇抚,你怎么就不能当威北总督呢?”安尘又问。
“这不同,殿下您是......”
“你是想说因为我姓安是吧?”安尘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的殿下,您能力卓越,天资……”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论武艺我不如你,论统兵我也不如你,政事的话我和你可能差不多都不太懂,所以综合下来你比我强。”安尘说到。
黑甲少女小蓝听到安尘的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安尘,发现安尘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落寞的神情。这种神情从她认识安尘以来,就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少女不太能分辨这种神情出现的原因,她只是从公孙晴和文化龙那些人口中学到了一个词。
自卑。
“我......可是......”李天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没想过一个皇族会拿自己跟他比较。
“别可是了,想想威北的人民。你能为了他们跟平叛军拼命,现在帝国给了你一个机会,一个创造繁荣安定的威北府的机会,你难道要拒绝么?”安尘眯着眼睛看着李天境,一字一句的问道。
监牢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李天境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安尘和黑甲少女小蓝就这么看着他。
终于,李天境握紧了皮质圆筒,抬起头坚定的看向了安尘。
“我努力......”
“你说什么?别像个娘们似的,大点声。”安尘装作听不到的样子,探着身体问道。
“我努力做好,让威北安稳,太平!”李天境的目光直视安土,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好!”安尘拍了一下手,这是他完成一件事情之后的习惯。
“很好,那么李总督,我们来说说其他的事情。”他看着李天境说道。
“殿下,威北的守军和其他人员.......”
“不不不,不是这个。”安尘连忙摆手。
“威北的守军和其他军政人员都交给你,帝国不会以叛乱者处罚他们。而且现在驻扎威北的平叛军以后也都划给你,我已经跟领头的说过了,这是我这个江东镇抚给你这个新威北总督的小支持。”他的语速很快,这些在李天境看来非常棘手的事情,就这么被他快速随意的说了出来。
“殿下,这处理的太不慎重了,您就这么相信我?”李天境问道。
“是啊,我就是相信你,威北是你的家,你自己不想着怎么搞好么?”安尘看着李天境问道。
“那……况且按照帝国的制度,军政是要分开的啊!这威北参政呢?”李天境有些急的问道。
安尘想了一下,快速的眨了眨眼睛。
“殿下,您不会是还没想好人选吧?”李天境疑惑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想了,但是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商量着来。”安尘一本正经的说道。
但是在李天境看来,自己对面这个江东镇抚外加亲王殿下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样,我们都提一些人选,然后报上去,一府的参政肯定是要上面首肯的。”安尘笑着说。
“殿下,这个我怎么可以选呢?”李天境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那就我选,选完告诉你,行了吧。”安尘摊了下手。
李天境眨了眨眼睛,好久没有说出话来,最后他摇了摇头轻轻的笑了起来。
“殿下的这份信任,李天境收到了。”
“当然了,信任归信任,规矩是规矩。如果你干的不好,我和帝国可都是不会放过你的。”安尘正经的说道。
“是!”李天境后背挺直,行了一个礼。
行完礼以后,李天境才回过劲儿来,皱着眉头问道:
“那殿下刚才说的其他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