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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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二柱

    呵!就知道瑾哥哥长瑾哥哥短的,怎么叫姐姐时就没见你这么腻歪呢?卫素撇着嘴,发现自己完全插入不了这两人的对话,只好在旁独自气闷。

    “二少爷!”卫央带来的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突然恭敬地喊道。

    一名身着锦服的男子走了进来,面相和卫央有着几分相似,这是卫瑾的二伯,卫央的父亲卫广。

    “二伯。”

    “二叔。”

    卫瑾和卫素起身行礼。

    卫央则直接投进了卫广的怀抱,软糯地叫了声“爹爹”。

    “今日爹爹休沐,带你和你娘亲去郊游可好。”卫广轻轻地摩挲着卫央的小脑袋,柔和地问道。

    “好呀,那豚儿怎么办呢?”豚儿是卫央的亲弟弟的乳名,去年才诞下来的,如今差不多有两周岁了(刚出生时为一岁),现在这个小家伙都会喊单音节的“姐”了。

    卫央实在是喜欢死这个小不点了,没事时总是抱着他教他说话,小家伙浑身奶香奶香的,说起话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的样子常常令卫央忍俊不禁,小家伙有时看到姐姐咯咯得笑着便有样学样,姐弟两就这般玩上大半个时辰也不觉无趣。

    “无妨,豚儿就由奶妈带着,平时除了你,他就和奶妈最亲了。”卫广释然地说道,倒是看得很开。

    和孩子最亲的是奶妈,这其实很正常,毕竟有奶就是娘,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天然地喜欢玩闹,平时就卫央和他玩得最多,故而对卫央也亲近的很。

    “现在就去吗?”卫央有些不舍地问道,其实和瑾哥哥聊天也是很好的呢。

    “嗯,趁现在清晨凉爽我们先去踏青,然后中午去慈恩寺吃斋饭顺便礼佛进香。”卫广敏锐地察觉到了卫央的一点小情绪,于是便又和她轻声地说道:“先与你堂兄堂姐道个别吧。”

    “瑾哥哥~”卫央有着些许自恼,本自聊得起兴,此时却突然要离去,还不知道瑾哥哥会怎么想自己呢。

    卫央甜甜地喊着卫瑾,却不知如何开口为自己辩护。

    “妹妹且回去准备郊游吧,伯父难得休沐一次,以后得空再来找哥哥说话就行了。”卫瑾看着卫央为难的模样也是猜测出了她心中所想,故而大度地为其挽尊。

    卫央闻言,一张红润小脸便展放出浅浅笑颜,年龄虽小却是巧笑倩兮,天真可爱。

    卫央和堂兄姐告完别便先走了,而卫广则留下来和卫瑾叮嘱了一番。

    “这次院试我为考官之一,虽为你之至亲,但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方便之门可走,故而这次你一定要做好准备拿出你的真正实力出来,有朝一日也为你娘博个诰命以显耀门庭。”卫广敦敦教诲道,说完轻叹了一声便飘然而去。

    “为娘博个诰命?”

    卫瑾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啊。

    是啊,穿越这一遭,是卫秋娘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拉扯大,当初她生下自己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个小女子独自带着孩子,即使在大家族那也是不容易的!

    至于卫瑾的爹连卫瑾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小时候听旁人议论他是个读书人,入赘了卫府,在卫瑾出生前就去世了。每年的清明节卫秋娘都会带卫瑾去给一个无名墓扫墓,回来时卫秋娘都是神情悲恸,卫瑾猜测这应该便是他那未曾谋面的老爹的墓。

    这其中有许多诡异之处值得深思,比如,卫府好端端的怎么会招赘婿?那个墓地的墓碑为何不记名?卫府为何对这件事闭口不谈?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卫瑾也时常想过这件事,他觉得这可能是一出现实版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他也只得把这个想法深藏于心。

    这些年,卫秋娘完全是一个人演绎了父与母两个角色,她对卫瑾的爱是真实的、无私的、伟大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前世父母的印象愈发遥远模糊,脑海中关于卫秋娘的记忆时刻挤占着他们的空间,到现在,前世母亲的形象已经彻底与卫秋娘融为了一体。

    原本卫瑾还想着抱各种大腿,做个富家翁了此一生,但是此刻卫广的话算是彻底地点醒了他。

    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他早已不是孑然一身,各种线条将卫瑾与他人连在一起,既与世人有了纠缠,他又怎能独善其身,即便是为了报答卫秋娘的生养之恩也该从这种佛系的状态中醒来,奋力地博一场富贵以为卫秋娘争个颜面,到时候想必她也一定很欢喜吧。

    “你在想什么呢?”卫素见卫瑾愁眉不展的样子,好奇问道。

    “没什么……”卫瑾快速地抚平了思绪。

    “对了,那天你和我娘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肠子'之类的话,你们真的是在说体己话?”卫瑾突然想到那天傍晚的事,于是问道。

    卫素闻言,一张小脸瞬时就笑开了花,她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抓着卫瑾的肩膀稳定重心,笑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

    “有这么好笑?”卫瑾很无语。

    卫素却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这么想知道就去问姑姑啊,这事我可不能告诉你。”

    卫瑾无奈:“不说拉倒,我还不想听呢。”

    这种事问卫素,卫瑾心中毫无负担,但要是换个女子他就问不出口了,即使是自己的亲娘,毕竟人家都说了是说体己话,自己一个男子问这些未免有些荒唐了。

    卫素见卫瑾直接放弃了,便转而说道:“待会你别乱走,尤其是别去我那晃荡。”

    卫瑾:“???”

    你什么意思?谁稀罕去你那逛,也不看看是谁一天天的往别人的院子里钻。

    卫瑾算是看明白了,今天她应是邀请了那些姐妹来家中玩,难怪今天画了个淡妆,在姐妹面前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卫瑾本来还以为他要去相亲呢,毕竟也老大不小了,连个婚约都没订下来。

    “也不知是谁上次求着我说要给我介绍姑娘呢,现在却翻脸不认人,真是好一副狼心狗肺啊!”心中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嘴上却鬼使神差地攻击了卫素一顿。

    “你……你含血喷人!”卫素面色微红,结巴道,毕竟是自己理亏。

    “那你倒是说说这事到底怎么算?”

    “这……那……我……我又不是不给你介绍……”卫素吞吞吐吐,一句话完全是掰成十句话来说,疯狂拖延时间找借口。

    突然灵光一现,说道:“那些都是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瑾弟一表人才呢,改日姐姐我给你介绍个大美人,听话,乖~”说完居然还伸出手试图摸卫瑾的头,卫瑾连忙闪开。

    好啊,真是塑料姐妹情,居然在背后说姐妹是庸脂俗粉,不就是不想给我介绍嘛,除了这些女子也没见她还认识谁,更别说是介绍比这些千金小姐还漂亮的女子。

    “你说她们是胭脂俗粉?”卫瑾一脸坏笑,嘿嘿,这要是让她们知道可就好玩了,说不定会爆发一场撕逼大战。

    “是又……不对,你瞎说,我可没这么说过。”卫素本想承认,但看到卫瑾那贱贱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连忙改口。

    “算你聪明,这回就不给你找麻烦了。但是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知道了。”卫素不耐烦地说道。

    “我先去了,待会你可记得别乱走,否则难免唐突冲撞了她们,到时候反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了。”卫素离去,临了还丢下这句令卫瑾十分气愤的话。

    什么意思啊这?什么叫难免冲撞了她们,什么又叫是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是,把我卫瑾当作啥了?说得好像我是个痴汉似的!卫瑾只觉得突然有口郁气憋在胸口难受的慌,要不是自己是个年轻人此刻恐怕已经吐了升斗老血了。

    不行,下回一定要找回场子,这卫素实在是越来越可恶了,简直是面目可憎啊!

    平时小拳拳的打在身上物理伤害几乎为零,一点都不痛,甚至觉得还蛮舒服的,但是此刻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直接给卫瑾造成了百万暴击,明明是三月暖春,卫瑾却感觉心坠冰窟。

    “罢了,还是先忙正事吧,上午研读经典,下午去老王那看看生意筹办的如何了。至于卫素,呵呵……”卫瑾邪魅一笑,唤来疏月交待了两句便去忙了。

    ……

    金乌高照,如今已是晚春了,天气渐渐变得有些炎热起来,卫瑾在屋中坐了一上午又吃了疏月端来的饭菜便小憩了一会儿。

    “小少爷,已经午时末了。”疏月温柔地唤着卫瑾,跪坐在床边起伏的曲线微显。

    卫瑾已经醒了,嗅着少女身上散发的清香,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啊。

    卫瑾起身坐着,捏了捏疏月柔润的小脸蛋,说道:“下午不用等我了,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些。”

    “那需要通知二柱给小少爷备马车么?”疏月被卫瑾捏得眼中已见了水雾,但并不是被捏痛了,因为卫瑾并没有用力,而是被感动的,她真的很喜欢小少爷对自己这么亲昵呢,即便是央姑娘也没见小少爷对她如此,疏月想着,心中泛起一丝小骄傲,小脸还主动地蹭着卫瑾的手,如同温顺的猫咪。

    “不必了,唤他跟我一起出去就行了。”

    二柱是卫府门房李大爷的二子,他一共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大柱,老二叫二柱,老三叫幺柱。老大已婚配,如今外放在外面打理卫家的庄园,老二在卫家做小厮,老三年纪还小,这一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卫家的家仆,算是知根知底的,因此卫府中人对他们也是信重。

    一刻钟后,卫府大门。

    门口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领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少年正说着话,从他严厉的神情看得出应该是在训斥那个少年,这二人便是门房李大爷和他儿子二柱。

    “瑾哥儿!”原本还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听训的二柱看到卫瑾的身影下意识地朝他挥手大喊了一句,李大爷瞪了他一眼后便又乖巧地低下了头。

    “你这小子,都说多少次了,我们是仆,卫家人是主,怎可对主家如此大呼小叫,这岂不是乱了主仆的纲常,让外人看见了恐会以为我们以仆欺主啊!”李大爷看着这傻憨憨的儿子,心中直叹息,还好又生了个幺柱,那小子是个懂分寸的,看来这门房的位置以后只好传给他了。

    二柱表面上乖顺,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他本来就和卫瑾要好,怎么亲近一点也有错了。

    “李叔。”卫瑾近前给李大爷打了个招呼,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卫瑾靠近时他们已说完了。

    “待会跟着小少爷好生照顾着,出了岔子老子剥了你这混小子的皮。”李大爷叮嘱道。

    “嘿嘿,爹你就放心吧,哪次瑾哥儿出门俺不是照顾得好好的,您老就放心吧。”二柱拍了拍那他雄壮的胸脯,发出几下闷响,憨憨地笑道。

    对此李大爷也是无可奈何,便任由他们出门而去了。

    走在街道上,二柱拉开半个身位紧紧跟在卫瑾后面,看着道路两旁的琳琅满目双眼放光,但是大部分视线仍放在卫瑾身上,生怕跟丢了。

    “二柱啊,你都十五了怎还没成婚呢?”卫瑾百无聊赖便和二柱聊起了天。

    “瑾哥儿,十五还小着呢,现在成婚也忒早些了吧。俺爹也说过几年再给俺安排婚事。”二柱摸了摸自己比常人略大的脑袋说道。

    二柱祖上都是贫农,直到当了卫家的家仆才算是改写了被人欺压的命运,也或许是祖上当过农民的原因,他们老李家都难得有些质朴,在卫府做事都是老实本分。

    “十五还小?许多人十五岁连儿子都有了啊,你小子看来也是染上了城里人的坏毛病,都学会晚婚晚育了。”卫瑾调笑道。

    在大楚,男子十六女子十五视为成年,但大多数农民可能十三四就会安排婚事,根本不会等到孩子成年。而富贵之家却喜欢多养两年,比如卫素的大哥卫长风现在十七也只是年前订了婚约,估计要等到高中进士后才会完婚。

    “瑾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晚点成婚也没啥不好的,你是没看见城外庄里的张全蛋过得有多惨,原本成婚前他们一家四口靠着那八十亩田还能勉强维持温饱,逢年过节也能有餐肉吃,但是成婚一年后他就生了对孪生子,每天起早摸黑地下田插秧、收麦晒谷都养不活这一大家子,家中父母姊妹时常饿着肚子,妻子连奶水都不够了,都这样辛苦了他还得忙里偷闲来城里打份零工才将将能养活家人。”

    “前些天看见他时俺都不敢相信那是张全蛋,记得他年纪也才和俺一般大,成婚前也是个健朗的汉子,现在却微驼着背,变得和俺那四十多的老爹一样衰衰的,他也才十五啊!”二柱感叹不已,大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卫瑾欲言又止,二柱却又絮叨了起来。

    “其实这些只要全蛋挺挺还是能过得去的,更要命的是那两个孩子住处的问题,原本他家那个小茅屋只够两对夫妻住的,更别说他还有个待嫁的妹妹,若是不能再起个茅屋,只怕他那两孩子以后连媳妇都讨不到了。”

    “还有张全蛋的父母已经年迈了,平时都下不了田,只能在家干点轻活,他的妻子只有那么一个独生女,以后也指望着全蛋赡养,但凡全蛋稍微偷个懒这几个家庭就过活不下去了。”

    “前些天全蛋和我说起这些时,我还看到他偷偷地在抹眼泪呢。”二柱在卫瑾身后长吁短叹地说着。

    卫瑾:“……”

    嗯,既视感很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