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艺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得尽快解决蛮蛮部落的麻烦，和红鸟告别吧。他的目标是遥远的昆仑山，不会为沿途的任何风景停留。

    红鸟不知道阿艺在想什么，低头喝着温热的奶。偶尔，她也会好奇地抬头看一眼阿艺的侧脸。

    为什么阿艺对自己的美食无动于衷？

    树屋之外张灯结彩，欢乐的气氛惊醒了大禾。

    大禾睁眼，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因为剧烈的疼痛作罢。屋内黑漆漆的，从窗外漏进来皎洁的月色，映照出周围依稀的轮廓。

    大禾能感觉到，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为了邀功，他鲁莽地一个人跑去追踪举父，没想到误入猎人的陷阱。他得救了，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你醒了？”黑暗之中，少年的声音淡淡的。虽然是问句，但听着像是肯定句。他并不需要得到大禾的回答，只是因为无聊，随口问一句罢了。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发生什么事了？”大禾问。

    无名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蛮蛮部落的晚宴。他看到大黍在族人的恭维下喝下了一大杯羊奶，大黍的脸色被火光照得红彤彤、暖融融的。

    “我也不知道，”无名撒谎说，“我刚刚醒。”

    沉默了一会儿，无名好奇地说：“你似乎……不喜欢你的哥哥。”

    大禾别过了脸。反正屋子里没有别人，大声地说出来也没什么：“他处处都比我厉害，父亲已经默认他是未来的族长。可我……我什么都不是。”

    大禾嫉妒大黍，嫉妒大黍有一双比普通族人更加强壮的翅膀，嫉妒他健康的身体。五米高的树屋，大禾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上下。为了不被大黍嘲笑，他背地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大禾不仅不比普通的族人强壮，还比多数人更加孱弱。父亲大翼说，只有强壮的族人才能拥有继承族长之位的资格。

    成为族长，就能统率部落，并且获得蛮蛮族信奉的玄鸟的神力。

    大翼年迈体衰，已经无法运用神力，这也是他无法打败举父的原因。这次反击举父，也是对两个儿子的一次考验。大禾知道，自己让父亲失望了。

    他不得不想，外面欢欣鼓舞的族人，似乎是在庆祝大黍成为新一任族长。

    大禾争取的不是族长之位，他只是想在父亲和族人面前抬起头。他抱怨地说：“老天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让我成为父亲的孩子，却让我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哥哥。我时常想一走了之，就不用做哥哥的陪衬了。但每每这么想的时候，我又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无名瞥了一眼窗外。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对大禾的遭遇，他表示理解：“老天总是不公平的。”

    当初，他也不知道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会成为别人眼里的怪物。他只想成为大姜的骄傲，但他败给了命运。

    似乎老天喜欢书写他们出生的剧本，但随便一个创意，就让他们痛苦半生。

    发现大禾没有回应，无名又说：“你应该高兴一点，至少你有父亲，而我连父母在哪儿都不知道。”

    篝火旁，被美食包围的红鸟吃得特别开心。无名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情突然好了一点。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但一点也不妨碍红鸟享受美食。

    大禾对无名的说法感到惊讶：“你没有父母，那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无名被他的问题刺痛了，重复说，“我不知道。”

    大禾觉得无名非常可怜，和无名比起来，自己幸福多了。

    无名比大禾醒得早，倒是听说了一件他认为有必要告诉大禾的事。

    “你不见了的时候，大家都不想冒险找你了。但是族长说，如果大家不愿意再找，他就一个人去找你。我想，不论你是不是未来的族长，在族长眼里，你都是他的孩子。”

    大禾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并不知道，原来父亲也这样无声地爱着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被忽略的孩子。

    突然，树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有人送来了丰盛的食物，并用温柔的声音嘱咐：“族长让我来给少主送些吃的，说若是少主醒了会饿。”

    无名接过了餐盘，瓦制的盘子里装着羊肉和牛肉，还有枳树的果子和雪白的羊奶。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把一个餐盘端了进来，是专门给无名的晚餐。肉的分量比大禾的少了一点，但多了几个彩色的果子。

    大禾问：“外面在干什么？”

    “在庆祝呢。我们把举父打跑了，以后都不用担心举父了。”

    “哦……”大禾还想问什么，但得到了这盘食物后，什么也不想问了。

    晚宴之后，阿艺将食物装满了行囊，决定尽快启程前往昆仑山。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吃饱喝足的罗立却睡了一个懒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得知阿艺马上要启程，不免嘟嘟囔囔地抱怨开来。

    他们在大荒流浪了那么久，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前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他舍不得走。

    阿艺说：“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目的，还是说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走就走，你冲我发什么火？”罗立不满地说，“莉丝怎么不像你这样着急，再说了，如果不是你的狗，我们怎么会掉进大荒？”

    罗立又戳阿艺的脊梁骨了，阿艺气得不愿意再说话。他被骂也就罢了，多迪是无辜的。阿艺抱着多迪，一个人气冲冲地离开了部落。

    莉丝也生气了：“罗立，不管怎么样，阿艺都是我们的同伴，遇到了危险，大家应该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在这里落井下石。你要是喜欢家里的环境，趁早滚回去。”

    罗立气得抓了抓头发。

    他又说错了什么，阿艺针对他，莉丝针对他，连无名都瞧不起他。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罗立气鼓鼓地说。

    阿艺才离开部落不到几分钟，就听到一声高亢的鸟鸣。红鸟掠过长空，一下子落在他的面前。

    “妈妈！妈妈！你去哪儿？”一片阴影落在阿艺面前，彻底拦住了阿艺的去路。

    几天的时间，红鸟又蹿个儿了。现在的她直立起来有两个阿艺那么高。

    “我不是你的妈妈。”阿艺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带着你。”

    红鸟不依不饶地说：“你想扔下我吗？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你只是一只鸟儿，你不会理解的。”阿艺说，“你让开吧，我们要说再见了。”

    阿艺走一步，红鸟跟一步。她小小的脑袋实在无法理解，阿艺为什么急着抛弃她。

    此时，莉丝、无名和罗立也到了。莉丝劝道：“多一个伙伴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多迪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旅途。”

    “可我不是她的妈妈，她应该找到自己真正的妈妈！”阿艺说。

    “或许等她长大了，就知道自己的族人在哪儿了。”莉丝说。

    “她才几天就长大了这么多，我们去哪儿给她寻找充足的食物和水？倘若我们一连几天也找不到吃的怎么办？”阿艺说。

    “我可以把我的口粮分给她。”莉丝说，“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麻烦。阿艺，你太固执了。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我只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寻找帕博尼症的解药，而不是拯救任何人。”阿艺激动地说，“我们在大荒逗留的时间越久，爸爸就越危险。你以为自己是慈善家吗？”

    莉丝不说话了，她对阿艺的说法非常失望。

    红鸟非常好奇地看着他们，她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艺向前，她还是不厌其烦地跟上去。阿艺最后停下来，恶狠狠地说：“如果你要跟着我，我是不会给你提供食物和水的。如果这样你还是选择跟着我，我就允许你跟着我。”

    没有食物和水，红鸟停下了脚步。

    妈妈为什么生她却不养育她，红鸟无法理解。

    阿艺快步走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红鸟，没想到走了一里路，又听到了高空盘旋的鸟鸣声。红鸟在天空跟着他，在阿艺停下的时候，又落到了他身边。

    红鸟想，阿艺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吧？

    孩子是不会离开自己父母的。

    阿艺对红鸟没有办法了，他不由恨恨地想，倘若在路上遇到了危险，他是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红鸟可不是无名，团队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仅不能帮忙，还是一个累赘。

    阿艺不喜欢罗立，更不喜欢红鸟。

    他期盼着冒险的旅程能够短一点，再短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