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张先生。”

    “早安安莎妮女士。”

    张天博本想着要上哪去找安莎妮，没想到刚下楼就看见安莎妮正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比较精致的杯子，里面飘着几片叶子，看上去应该是茶。

    和安莎妮打过招呼后，张天博很自然地坐在了安莎妮的旁边。他朝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同行的其他人。

    “你的同伴去哪儿了？”

    “他们一大早便去集市上逛去了，因为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安莎妮喝着茶，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天博。

    “你昨晚没睡？”

    “是的。”

    张天博点点头，他趴在了柜台上。事实上他已经接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了。

    在他从沙特老头那儿拿来那本书后，他当然好奇地打开来看了一眼，然而就是那一眼，张天博知道自己离不开视线了。他甚至在‘起床’后还在后悔昨天到底该不该翻开这本书。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或者是吃了有毒的蘑菇，完全陷入疯狂的状态。

    张天博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暗示，也或许是这本书的问题，它或许是本禁书，让看到这本书的人都陷入了痴狂。他觉得自己，哦不，是人类实在太过渺小了。

    身为旅行商人，张天博认为自己的见识已经算是顶尖的了，至少他不会因为列车或是坦克这类东西惊讶到，哪怕是百丈之高的蘑菇林又或是鬼斧神工的玛蒂落。可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自己的见识实在是太过短浅，他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认知的渺小和见识的浅薄。

    也因此，在合上这本书后，他久久不能入眠。

    他开始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对古代历史了解多少？”

    “嗯？”

    安莎妮睁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张天博，她对张天博会问出这种话感到很是意外。

    “你找到我要的书了？”

    “是的。”张天博点点头，他用粗糙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或许我不应该翻开它的，我像是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

    张天博看向安莎妮，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到什么东西，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安莎妮对他的一丝戏谑。

    “真相往往是人们不愿接受的事实。”

    安莎妮直视着张天博的眼睛。

    “如果你认识一个孩子的父母，并且亲眼目睹了他们死在了一群怪物的口中，而他的孩子却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去执行了一项光荣的任务，这项任务需要很长时间，他一个人在家里等待父母的归来，作为知道真相的你，是否会告知孩子他的父母已经死去的真相？”

    “我……”张天博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应该会告诉孩子真相。”

    “为什么？即便这件事情他已无力挽回？即便这个真相只会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即使如此你也要告诉他真相吗？”

    “这个孩子始终会长大，当他意识到时间已经挽回不了自己的父母时，他迟早也会知道这个真相。”

    对于这个回答，安莎妮似乎并不意外，她又问：“你听过小人国的故事吗？”

    “小人国？”

    张天博疑惑地看着安莎妮。

    安莎妮只是抬着头望着柜台里一个老鼠的木雕，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从前有个小人国，这个国家无比繁荣，人们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他们不愁吃不愁穿，没有争斗没有疾病，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他们可以相互摊开心扉，大刀阔斧地聊着未来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国王的房间里有一扇门，那扇门通往另一个无比辽阔和美好的世界，一时间人们对国王的欺瞒感到无比的愤怒，他们组织了数百号人，来到了国王的宫殿前，大声指责国王的不对，谩骂着国王一直以来欺骗他们对他的信任。”

    “可国王并没有像他们想象般的那样出现，去解释，去反驳，而是至始至终从未出现。于是乎，有些胆大的子民闯入了国王的房间，他们看到了那扇门，那扇通往自由的门扉。”

    “他们集结了一些壮汉，推开了那扇无比厚重的门，看到了崭新的世界，无比辽阔庞大的草原。他们兴奋极了，一时间上百人冲了出去，正当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新世界的空气时，一只巨大的鸟儿凭空出现，它一口一口地将小人们吃掉。”

    “人们恐慌了，他们四处逃亡，然而，这里很快聚集了几只老鼠，他们有的被咬死，有的被踩死，小人们无力反抗，只能不断地在哀嚎和恐惧中死去。”

    “只有少部分人幸存着回到了小人国，他们为刚才的事情感到心惊肉跳，感到无比恐惧。就在这个时候，国王出现了。他告诉了子民们真相：外面的世界确实无比地辽阔和美好，可外面充斥着危险和死亡，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隐瞒着大家。”

    “可又有人突然发声了，他指责国王为什么刚刚不说，为什么不出面解释以避免刚才的死亡。一时间，人们感到无比愤怒，他们憎恨国王不早点说出真相，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他们也不会了解到如此残酷的真相。”

    “最后，国王在子民的愤怒下被砍下头颅，这个国家持续了数百年的安宁被彻底打破，人们为外面有个更加辽阔和美好的世界却无法踏足而感到悲伤，他们不再像先前那般自由和快乐，像是被囚禁了般，只感到悲哀和无助。”

    安莎妮突然回过头，看向张天博：“那么，你觉得这个国王应不应该告诉子民们真相？”

    “……”

    张天博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他试图深呼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回答这个问题，可他即便如此做了，也无济于事。他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安莎妮似乎对张天博的样子很满意，但她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

    “人嘛，越是对一件事情的真相好奇，越是会沉迷。”她转过头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

    “当他发现这个真相是他无法接受的时候，他便会后悔，试图欺骗自己，掩埋真相。”

    “然而这个真相他将永远挥之不去，他越想忘记，就越是清晰。人们总是用谎言去欺骗他人或自己，因为他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即便是自欺欺人。”

    “所以？”

    安莎妮突然又回过头，像是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缓缓开口：“如此你还是想要了解真相？”

    张天博的嘴巴张了张，他试图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就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根本无法组成一句像样的话，他只能闭上嘴，将温热吞回肚子里。可张天博还是逼着自己说些什么，他不愿意以沉默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一样被大人的一句话给噎住了。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收集好了。”

    “哦？效率真快，不愧是你。”

    安莎妮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总共多少钱？”

    “我不要钱。”

    “嗯？”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带着我一起走，只需到达南域前哨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