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招魂
抱着生死不明的宋清规折回船上,所有人都一窝蜂围了过来。
“老大,宋仙师怎么样了?”
陈见低头看着怀里面色惨白的人,轻如羽翼,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生息在逐渐流失,所剩无几,遂沉声道:“情况不太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身边的一个下属忧心道:“上次离开全靠宋仙师耗尽灵力开出一道裂口,这次怎么出去?”
陈见转身看着长跪不起的尸群,个个背脊挺得笔直,低着头颅,安静得只剩海浪翻涌的声音。
冥海的出现肯定和尸群脱不开关系,如果要离开,看来只能通过他们。
他叫起尸群:“众将士请起。”
话一出,所有浮尸哗啦啦站起身,兵甲摩擦的沉闷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看到他们的正脸,大家不由得感到惊诧,发出惊呼。
每具浮尸血肉淋漓可见白骨的身躯,竟然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
若是忽略他们惨白的脸色和周身浓重的尸气,看着与活人无异。
陈见压下心中的震惊,明白现在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直接询问:“怎么离开此地?”
为首的男尸上前一步,看装扮应该也是个副将。
他僵硬地看着陈见,声音依旧沙哑,却不是回答他:“秦姬将军……为什么不来接我们?”
他满眼期盼,想要从陈见口中得到答案。
当初将军命令他们死守天门关,说等缙国打赢了,一定过来接他们。
可是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久到他们都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将军还没有来接他们。
失落的情绪感染整个尸群,本就浓重的尸气被一层哀怨笼罩,令人窒息。
他悲戚地问:“将军她为什么不来接我们……我们一直在等她……她为什么不来……”
陈见心里不是滋味,正要告诉他们秦姬已经死了,怀里的宋清规却突然有了动静。
“通……”
细若蚊吟的声音几乎要被浪声淹没,好在陈见全身心都在他身上,才没错过这细微的声音。
他惊喜地低头:“清规!”
宋清规虚弱至极,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是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耳边有很多嘈杂的声音。
水声,风声,呜咽声,还有……陈见的声音。
他拼命汇足一口气,意识朦胧地说:“通……通……”
通什么他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在冥海消耗太多生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说了一个字又昏迷过去。
“清规!”
陈见急了,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子越来越冰凉,焦急地叫他:“别睡,清规!别睡!”
没有回应。
剧烈的晃动下,宋清规的手垂了下去。
陈见浑身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别睡……我求求你别睡!”
他失去理智咆哮着,抱着人当场坐到地上,不管不顾给对方输送灵力。
“老大!你这样没用!”
“宋仙师被困尸群这么久,亏空厉害必须让医师救治,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陈见失控怒吼:“怎么离开?”
“老大,方才宋仙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陈见瞳孔微缩,猛地拉回理智。
是了,刚才清规确实跟他说了话。
他说通……
通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死死抓着头,拼命地想。
通宵?通讯?通……对了!
通灵!
是通灵!
他恍然大悟,随手扯过一个下属,把宋清规交到对方怀里:“照顾好他!”
说完,起身来到副将身边,双指点于副将眉心,施行通灵之术。
闭上眼睛的刹那,似有一阵风穿身而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
“李副将,岐国用兵狡诈,既然能想到从将军岭潜入京城,也能从别的地方潜入京城,天门关是入京的必经之路,今本将命你携麒麟符率兵十万,死守天门关。”
“等缙国赢了,本将一定会来接你们。”
分别之际,秦姬在营帐里单独召见李副将,将麒麟符郑重交到他手上:“符在人在,人亡毁符!”
“是!”
肩负着重大使命,李副将带领十万秦家军来到天门关,安抚关内百姓,巩固城防。
日复一日,等待着他们将军胜利归来那一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奸臣左相的到来。
以慰问将士为由,实则是要铲除他们。
适逢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涝灾害,左相请来妖道,不顾关内百姓的性命,引来百里之外潼江水,水淹天门关。
祸不单行,原先驻守天门关的官兵反叛,在左相的命令下拆除了他们辛苦搭建的撤离通道。
数万百姓危在旦夕。
在死守天门关和百姓之间,秦家军们做到了二者兼顾。
他们以身作桥,百姓无一伤亡,自己也永远留在了天门关。
十万秦家军惨烈覆没,尸骨无存。
朝廷派人挖渠疏通淹没天门关的江水,搜寻他们遗骸。
诡异的是,江水排干也不见半个秦家军的身影。
在副将的记忆里,陈见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水冲回天门关,深埋城关底下的鬼刀重见天日,以秦家军尸骨为养料,聚上万兵魂于一身,置于器域。
冥地之魂,执怨作海。
念无尽,海无涯。
所以说冥海根本就不是什么结界,而是一座牢笼。
他们,全都在鬼刀的器域里。
而这把鬼刀,正式他苦苦找寻的兵器招魂。
要想离开招魂的器域,只有让秦家军放下执念和怨恨。
停下通灵术,逆天而行令他整个人有片刻的眩晕,随即很快稳定身形。
面前的李副将还在僵硬地看着他,重复问:“将军她……为什么不来接我们?”
陈见闭了闭眸,不忍道:“缙国赢了,但秦姬将军已经战死。”
“她永远都不会来了。”
“害死你们的奸臣,也会受到朝廷的审判。”
整个尸群,包括李副将在内,听到这番话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骇人。
陈见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悲伤,那是无声的敬仰。
仿佛有块大石头堵在胸口,陈见再次举起手令:“奉秦姬将军令,众将士……安息。”
李副将抬手头颅,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了手令许久。
随后,缓缓地跪在地上:“……卑职遵命!”
整个尸群都随着他一起:“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