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应初遇赛存孝 李二鼠见钱眼开
话说金应听了刘整名号,兀自一愣,心中转了几圈,又见他要自己陪着喝酒,寻思道:“自己方才干粮也没吃的安稳,肚子还饿着,不妨随他去吃个饱饭。再打听打听他究竟是不是那‘赛存孝”刘将军,若果真是了,也不算违逆了他,若不是,想个辙走便是。“也是便应道:”也罢,兄台,我就陪你去喝几杯。”说罢,将方才那强盗头领的朴刀脱了木柄,挂在腰上,跟着刘整后头走了二里路,见路边有个小酒店,二人便拴马进店去了。起意
此时店里没客,只有一对老夫妇在灶上忙着,看来是这店的主人,刘整挪了长凳坐下,将那佩刀往桌上一拍,大叫道:'店家,上些酒肉来。”那老翁见客人上门,忙去那灶上拿了两大碗烧好的肉来,又搬了坛酒放桌上道:“二位爷,来的正好,昨日店里刚杀了头猪,还有这些猪肉,给爷端来了。”刘整见了,却道:“就这两碗,如何吃得饱,你这老贼,莫不是怕老子没钱给你?再去把肉都拿来?”那老翁忙道:“小的不敢藏私,这肉都在这里了,只还剩两副猪下水,怕爷嫌臭,不敢上桌。”金应见状只道:“老丈你去把那下水也洗净了,用辣椒做好端来,我们只图吃个饱,你老放心,这饭钱不差你的。”刘整叫道:“对对对,多放辣,快去做了端来,做的不好,仔细我把你店掀了。”那老翁听了,忙让老伴打水洗涮,自己去择那辣椒去了。
刘整夹了一块大肉,又吞了口酒,这才咂摸着嘴道:“兄弟吃肉,莫只顾和那店家客气。”金应笑道:“小店家不容易,兄台何必吓他?方才我听兄台自报家门,却不知兄台可是那外号叫’赛存孝‘的刘大将军?“刘整听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这名号你也知晓,如此看来,你果真也是军中之人?“金应听此,忙放下碗筷,起身拱手道:“果真是将军,金应失礼,还请将军恕罪。”刘整道:“嗨,你这兄弟,客气个甚,今日你我就兄弟相称,坐下坐下,喝酒喝酒。”金应坐下道:“我在军中早就听闻,潼川路军中有位刘将军,武艺非凡,勇猛过人,曾随孟珙老将军进攻金国信阳城,只率领十二勇士,就拿下了城池,活捉了守将,比那五代名将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得了个’赛存孝‘的美名,金应我心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在此遇到了将军,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刘整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炫耀?我在军中所立之功,便是讲他个三天三夜也是够的。这'赛存孝’的名号,我实并不喜欢,想那李存孝,虽说平黄巢、讨幽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最终却背叛旧主李克用,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想我刘整,如何能与这种人相提并论,岂不耻辱?“金应听了,只是喝酒,却不知怎么答话。刘整又问:”金应兄弟如今却在哪个军中?”金应端起酒碗,慢慢抿了几口,这才回道:“说来惭愧,我本随那刘彦驻守大胜关,去年岁末,忽必烈带了十几万蒙军攻来,本想着能大干一场,纵使不能退敌千里,却也能舍下我这一腔子血,杀生成仁,却不料守将刘彦,竟连夜卷了军饷逃得个无影无踪,几万大军群龙无首,不战而退,将个好好的大胜关拱手让了那蒙古,真真是羞煞先人,却又说不出口去!“说到此处,金应顿觉口干舌燥,热血上涌,连喝了几碗酒,才将那心头之火压了下来。
刘整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刘彦那厮,如此我倒不觉得奇怪,他本就是个无能之辈,只仗着有个嫁了贾似道为妾的姐姐,就仗着他姐夫的势,攀着裙带,做了主将。你在他手下,如何不窝囊?我大宋用他守着大胜关,就像那肉包子打狗一般了!”金应叹道:”正是如此,我也不是可惜我这命运前途,只是为我大宋惋惜,为那些牺牲的将士们惋惜!“刘整冷哼道:“惋惜什么?有什么可惋惜?我看这大宋江山,迟早是鸡子碰泰山,自己完蛋。“金应道:”将军何出此言?”刘整反问道:“你可知我今日如何出现在这里?”金应问:“如何?”刘整道:“还不是为我那上司吕文焕。想我刘整自入了蜀地,凭着我一身本领,屡立战功,才得了如今这身官职,原想着拼了这条命,立个赫赫战功,有朝一日也能封候拜将,青史留名,光耀我刘氏门楣,可没想到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狗日的吕文焕,竟得了红眼病,伙同其他人,一道排挤我。见我是北方人,便笑我是“北人”,将我和那鞑子视作同类,自那以后,这战场上也尽是冷落我,都是派了旁人替我打仗,我出的主意,他也是一概不取,真是气煞我也!后来我听人说,他竟向贾似道私下说我的坏话,我一想,他和那贾似道本就一条心,我若是坐着不动,说不得哪一天人头落地却还蒙在鼓里,因此,我才到京城来找我的恩师江万载斡旋,哪知来了才得知,我那恩师早被放了外任了。”
金应道:“如此千里迢迢,将军如何不先写封书信给你恩师?却走了这空堂。”刘整苦笑道:“我哪里没写?可不知怎的,写出的书信都泥牛入海,没有回音,这才不得不走此一遭。也怪我,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金应叹道:“我久闻吕文焕将军威名,如今听来,却也是个没肚量的,怎会如此糊涂!”刘整瞄了瞄四下无人,凑近道:“你道这狗日的是甚好鸟,他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吕氏一门,通好贾似道,不知使了多少金银珠宝,都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你说这些钱财哪里来的?”金应惊道:”不至如此吧?”刘整冷笑道:“若我说的不真,你只管把我脑袋拧下,做个夜壶。吕文焕在军中克扣军饷,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军中有战死的士兵,他也不从军册上删了名字,却叫人吃那空饷。你想,若是那皇帝看了军册,还只当我大宋雄兵百万,岂不知却是粮多冒领,有饷无兵,真到了生死存亡那天,呵呵,却有好戏看了!“金应听罢,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既如此,将军何不把这些奏明皇上,让他早日知晓。”刘整道:“你道我不想呢,可如今满朝文武,又哪一个是真心为这大宋,再说还有那贾似道把持朝政,就是我写了奏折,谁又能送到皇帝手边?即使送了,那皇帝又哪里肯信,何处查去?”说罢二人俱是心思沉重,只埋着头喝闷酒。
过了半晌,那刘整又道:“如今这大宋,就像个摇摇欲坠的房子,里面的人不思加固房屋,却个个都在挖这墙角。要我说,倒不如降了蒙古,跟着谁干不是干,哪个做了皇帝不也是一样?到那时,说不定我刘整还能一展身手,落得个千古留名,岂不强于在这里受他鸟气!金应兄弟,要不你也随我一道吧?”金应瞪圆了眼睛,怒道:“将军,我只当你是说的醉话,不会当真!我金应宁为宋鬼,不为蒙狗!”刘整见了,忙打哈哈道:“哈哈,玩笑玩笑,兄弟莫当真。”自此二人也觉无话,各自吃喝,酒足饭饱后,金应付了饭钱,和刘整道了别,赶黄州去了。
再说这鄂州城中,知州胡万禄叫手下搜两个贼人搜了十来日,却似竹篮打水,一无所获,心中不免倦怠,连骂人的力气也懒得用了,再说这连日来,倒也平安无事,心中不禁琢磨:“那两个小贼或许便是普通蟊贼,来府上也只是顺手牵羊罢了,就那几个多事,生怕将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才这般兴师动众,小题大做,浪费了自己这许多气力。”如此一想,竟觉得自己比那几人高明了许多,暗自得意,转身到了后堂,唤来了个名叫云翠的妾,给自己唱起曲来。
哪只曲子才唱了两句,就见门子急冲冲跑来,手上拿着一函,叫道:“大人,有京城密函,六百里加急送来的。”胡万禄见了,暗暗骂了声娘,接过信函,打开来看。原来是京城丁丞相来信,命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贼人捉拿了,宁肯错杀,也不可漏了一个,不然,就要拿了他这头顶乌纱。胡万禄心中叫道:“苦也!”又转念一想,定是那袁介向丁丞相出的主意,不禁啐骂道:“狗日的袁胖子,你只会背后伸黑手,有能耐怎么不自己去办,却来害我,你等着,哪天落我手里,我定让你叫我爷爷不可!”
那门子听了,不知道老爷这是骂谁,只呆呆看着,不敢作声,胡万禄见他呆样,正好拿来出气,叫道:“还不滚下去,一群饭桶。”门子听了,转过屁股就跑出门去。一旁小妾云翠听了,忙上前靠在胡万禄的怀中,娇声道:“哎呦,这是谁把我们老爷气着了!”胡万禄将信函往地上一扔,背过手去,仰天长叹。云翠捡起信细细看完,嗤嗤笑了。胡万禄怒骂道:“你这贱妇,还笑得出来?老爷这是遇到麻烦了,若是我这乌纱丢了,我就还把你卖到那窑子去。”云翠忙道:“老爷,先别恼,这事不难,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卖也不迟啊。”胡万禄斜了她一眼道:“你说说看。”云翠道:“老爷你派人搜了这十来日,都是徒劳无功,你可知为何?”胡万禄道:“为何?”云翠道:“这俗话说的好,‘无利不起早’,这些州府的官兵若是帮你搜得了贼人,又有什么好处?”胡万禄气道:“好处?这还要好处?他们当的是官差,拿的是俸银,难不成每做一件事还要再得好处?再说了还有那悬赏的五十两银子,难不成不算好处?若都是这等好事,我一个人做了,还要他们作甚?”云翠笑道:“话是这么说,可理却不是这个理。老爷你想想,你不也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可若是没有额外的好处,那这官当着又有什么意思?五十两赏银够做个什么?我原先在那‘凤鸣苑’时,五十两也还见不得我这个花魁呢。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要想他人出力,你开的价就要能动他的心才行,他一旦动了心,岂能不豁出身家性命去,这便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如此这般,那小贼还不是手到擒来?”胡万禄听了,细细打量了云翠半晌,竟把个云翠看的红霞满面、云娇雨怯,这才笑道:“哎呀,没想到我胡某身边竟有个女诸葛,你这一个比那州衙上下的都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只是这价,开到多少才好?”云翠伸个手掌一正一反比了,胡万禄叫道:“一百两银子?”云翠笑道:“一百两没错,却不是那银子,而是金子。”胡万禄听了,恰似晴天听了个霹雳,大叫道:“什么?一百两黄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云翠嗔道:”这一百两金子自有那府库里出,又不是拔你的毛,看把你疼的。再说了,你想想你头顶的乌纱帽难不成还不值这一百两?只要乌纱保住了,莫说一百两,就是再多个十倍百倍不也是毛毛雨么?我反正就说这么多了,做不做随你!“胡万禄想了又想,终还是咬咬牙道:“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百两黄金就一百两吧。”说着一把搂过云翠道:“只是这一百两金子我却要从你身上找回来,今天你不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可饶不了你。”云翠一把撩到他大腿根上,媚道:“那还不是随便老爷你要去!”胡万禄哪里吃得消她这狐媚样,心中瘙痒难耐,忙叫了文书,吩咐改了悬赏告示,速速拿去张贴,自己则拉着云翠后院去了。
那文书和众人改好了悬赏告示,将赏钱由原来的五十两银子改成了一百两金子,又交一帮官兵全城去贴。正贴到一巷口时,有一个赌鬼恰从那巷中赌坊钻出来,只见他生得獐头鼠目,一双细眼只一条缝,若是不动,都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旁边一叫花子伸手向他讨钱,被他一脚踢开,骂道:“去你娘的,出门遇到你这么个穷鬼,难怪我直走背字,逢赌就输,原来是你作怪。再让我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说罢就自顾自出巷子口走去,刚出巷口,就见一帮人围着个墙,正看官兵贴告示,他见有个老邻居也在,忙拽过熟人问道:“这纸上写的什么?”那邻居看了他一眼道:“听。呦,原来是李二鼠啊,又输光了吧?“赌鬼不耐烦道:”别那许多屁话,快读来我听。”邻居便将告示读了给他听了,见他要走,又道:“我见你哥今日割了好多肉,你还不去打打牙祭?”赌鬼摆摆手,也不回话,径直走了。
要说这李二鼠是谁?他正是那鄂州牢城狱卒李前的同胞兄弟,姓李名文,因家中排行老二,又长得一副老鼠模样,嗜赌如命,认识他的就叫他二鼠,原先与哥哥李前一道住着,后哥哥娶了妻,那嫂子见这小叔子又赌又懒,便闹着和他分了家,打发他一人生活去了。今日二鼠又赌得个精光,正愁着今儿这顿中饭哪里去得,恰听得这老邻居说哥哥今天割了肉,不禁喜上眉梢,心道:“天上掉肉饼了。我这老哥也忒小气,如何割了肉也不叫我?想来定是那嫂子不肯,这婆娘真是可恶。”转头又想起那告示上的事,又寻思道:“若我得了那泼天的赏钱,那我这辈子也就不愁了,到时候置上宅院,买几个漂亮的姑娘,想着都美,到时候把我那大哥接去住几天,馋死那婆娘。”
李二鼠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到了哥哥李前院子门前,二鼠伸头探了探,见家门虚掩着,西边灶屋烟囱里冒着烟,便悄悄摸进了院子,又躲在灶屋窗户下偷听,听见似乎有剁肉的声音,这才跳着地冲了进去,直把个蹲在地上拣菜的嫂子吓得翻滚在地,抬头见是自己那小叔子,开口就骂:“你这杀千刀的,发什么神经,鬼也似的撞进来,吓我一大跳,真是要死得快了。”二鼠开口唤了声正切肉的哥,忙伸手去扶嫂子道:“嫂子,我这是逗你呢,你别骂的这样难听。”嫂子拨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你个杀千刀的,我要你逗啥?真是老鼠成精了,这刚买了肉,你就闻着味来了,你娘咋生下的你勒。”李前道:“你少说两句罢,这是自家亲兄弟,来了又怎地?他就是不来我也要寻他去呢。”那婆娘见丈夫帮腔,气不打一头来了:“是是是,你们是亲的,我是野的,老娘嫁给你受了多少罪,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净给你家当牛做马了,每晚上还要任你扳过来翻过去的,你们都是良心叫狗吃了,如今兄弟俩却合伙来气我。”说罢将手里的篮子又往地上一掼,自己回东面房里去了。二鼠见了,忙要去劝,却被李前叫住:“你莫理他,我俩弄着吃,没她还吃不到饭了?”二鼠听了,只得作罢,转身去灶下烧火。等都煮好了,李前盛了两大碗的肉菜和饭,端到东面房里,又小声说了许多话,这才回来灶屋饭桌上坐了,兄弟二人倒酒吃饭,说起话来。
二鼠问道:“哥哥今日如何没去当差,闲在家里?”李前道:“这几日查个贼,天天被上头骂,感觉累了,今儿就告了个病假,歇了。”二鼠道:“那贼可就是街上悬赏告示里的那两个?'李前道:”正是他们,也是奇了,两个蟊贼而已,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那些老爷莫不是魔怔了。“二鼠道:“你可知今日那街上又改了告示,赏金改了一百两金子了呢?”李前听了眼睛瞪得老大,道:“疯了,疯了,这么些金子,老子倒是见都没见过。”二鼠道:“谁说不是?若我得了那赏钱,咱也出人头地不是,到时候我弄个宅子,把你和嫂子也接过去孝敬孝敬,享享清福哩。”李前道:“兄弟莫做那美梦了,那钱是好得的?你只要少进那赌坊,正经做个营生,找个老婆,把日子过好了,我就烧高香了。”二鼠道:“我已经不去赌了,做营生也要本钱,我这连饭都没处吃了,还做个什么买卖?”李前道:“你莫诓我,你赌不赌我不知晓?反正我话说了,也算替死了的爹娘管了你了,听不听你的事。“二鼠听了,只默默吃饭。李前见他这委屈模样,又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他面前,低声道:”省着些用,做个正经营生。“二鼠忙把那银子攥手心里,眉开眼笑塞入怀里,低声道:”晓得了,晓得了。哥哥,这是发财了?”李前看看了门口,道:“哪里发什么财,前些日子去一个客栈搜贼人,一外地人塞给我的。”二鼠道:“你去搜贼,那人给银子作甚?“李前道:”本要去他房里搜,只是他娘子生着病,不方便瞧,便给点钱让我行个方便罢了。“二鼠听了,眼珠子转了几圈,又问道:”那是哪个客栈?”李前道:“就是那个云舒客栈。”二鼠想了片刻,道:“想到了,就是那个前些年死了男人的宋寡妇那家。说起来他男人和我也是相识,年轻轻死了,留下这漂亮个小寡妇,可惜了,可惜了。”李前听了,嘱咐道:“你可莫要动歪心思,那娘子可好生厉害这呢,你可别吃不到羊肉反惹了一身骚。”二鼠嘻嘻道:“不能,不能。”
正吃着,忽然门外有人喊,“李前在家吗?”李前忙回应。那人进得屋来,正是孙金,见兄弟二人正吃饭,便道:”你兄弟二人正吃饭呢,李大哥,我找你有事呢?“李前叫他坐下喝酒吃饭,他直说吃了,又催着李前快跟他走,说有些私事要他帮忙,二鼠见了,忙扒下最后几口饭,说句有事便也离开了兄弟的家。
李二鼠酒足饭饱,到这街上闲逛,怀里有了银子,便又想着去试试手气,万一时来运转,那今晚的夜饭也有了着落。可一路上却又见了不少贴在墙上的那告示,那白纸黑字在他眼里却是个金灿灿的颜色,勾的他心直痒痒,想起刚才兄弟说的话,寻思道:“那客栈的客人就为个娘子就给了我哥银子,这怎么想也不在理啊?他娘子患个什么病不能见人?对了,或许不是不能见人,而是不能让人看见罢了。可又什么人不能让人看见呢?”李二鼠这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心里直恨道:“我那蠢大哥,当时怎不冲进去,说不定就立了个大功,博了个好前程。”又摸了摸怀里那小块银子,转念道:“哼,说不准他收了多少好处,只扣了这点给我,自己家顿顿吃香喝辣的呢。也罢,说不准这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富贵,专在那等着我呢,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去暗暗打听一番,说不定那金子就......“想到这里,李二鼠当街就笑出声来,路人见了,只当是个傻子,他也不管,朝着云舒客栈去了。
正走到客栈门口,只见一妇人挎着食盒从对面走来,进了一看,正是客栈老板娘宋越,忙迎上去道:“王家嫂子,一向可好啊?”宋越这会正是给张千载他们送完饭,从赵老丈的院子回来,冷不丁有个人和她打招呼,却吓了一跳,盯着这人半天,问道:“你是谁个?怎认得我?”李二鼠笑道:“嫂子贵人多忘事,我是那个李文,二鼠兄弟啊,”说着竟将嘴嘬尖了,扮成个老鼠的样子,“我和王大哥一起回来吃过酒呢,你不记得了?”宋越这才记起,当日她丈夫迷上了赌钱,经常交些不三不四的人,还带回来吃饭喝酒,其中就有个这像老鼠的人,心中顿生厌恶,道:“记起来了,你来何事?”李二鼠道:“没事没事,就是念着和王大哥相识一场,来看看嫂子。”宋越道:“我好得很,不用你挂念。”说着绕开二鼠,往客栈院子走去,二鼠见了,也跟着后头。宋越道:“你跟着作甚?我丈夫没了,你要还找他赌钱,就去下面找他,不用来烦我。”二鼠听了也不恼,跟着她到了厨房,见她放下食盒来洗,又问道:“嫂子这是给人家送饭啊?却是哪户人家?远不远?下次有这辛苦的活,你只管叫我来做,你也好歇歇。”宋越听了,心头一动,寻思道:“这货没来由的问这些话是何缘故?我这是给千载他们送饭的,可不能被他给知道了,要不就把弟弟给害了。”想到这便没好气道:“我给谁送饭干你屁事,我也用不着你好心,你且自己去你该去的地吧。”说罢便端起脏水泼到李二鼠脚边,李二鼠躲闪不急,湿了鞋子,忙跳到外面,直一溜烟跑出院子,这才自言自语道:“这娘子真的厉害,也难怪,没个男人,我看就是憋得。不妨不妨,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且天天来盯着,看你不露出尾巴来。”说着自顾自赌坊去了。
到第二天,宋越午饭做好,正要准备送去赵老丈院中,在门口就见院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宋越放下食盒,出门来看,却都是街上寻常来往的人,心中疑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又回去挎了食盒出门,走在路上却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看时却又一无所获,心中不免焦躁,于是在个路口,本应往东的,她却趁着个推车的后头闪到西边去了,躲在一户人家的檐下偷偷看去,果不其然,有一人到了路口却四处张望,口中还不停念叨,再一细看,这不是昨日那个叫李二鼠的又是谁。当下心急道:“糟,果然是这李二鼠盯上了自己,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不然被这货发现可不得了了。可这眼见到了正午,这饭可如何送去?”再探出头去,却见那李二鼠歪坐在路口,手捻着破衣衫的一条破布玩,正四下张望,看来一时半会却不会走了。
宋越想了片刻,便又挎着食盒往回走去,正要到路口,被那李二鼠看见,被他堵了个正着。李二鼠咧嘴笑道:“哎呀,王家嫂子,咱俩可真是有缘,今儿个又遇上了。”宋越也不理会,只管绕开向前走去,李二鼠见了,又几步将宋越拦下,嬉皮笑脸道:“嫂子,怎地这般认生?怎么说我和王大哥也曾称过兄道过弟不是?”宋越急道:“你这天杀的,我家男人死了几年,你还总提着不放,你不怕他回来带你过去?给我滚开!”哪知那李二鼠却耍起了无赖,伸开双手拦着,道:“哈哈,王大哥孤身走了这些年,就算要带,也要带你走哩,他在那头怕是也寂寞的很呢。”宋越心知今日这无赖算是吃定自己了,自己若是再忍让,不定他要上哪个房揭哪片瓦,当下心一横,甩手给了他两个脆亮耳刮子,“啪啪”两声,打的那李二鼠一愣,两边脸颊上立刻各现出五个指印来,火辣辣地烧,李二鼠刚要开口,宋越却一把抓住他,当街喊道:“来人啊,非礼啦,来人啊,有人非礼啦!”那李二鼠挣脱不得,只片刻功夫,却被路人围得个水泄不通,那些过路的见了这獐头鼠目的汉子,纷纷张口便骂,骂的那二鼠都抬不起头来,又有认识的把他认了出来,直说把他送回他嫂子家去,让他哥嫂看看这是个什么人;还有那要将他拿了见官的,直接上前绞了他两只手,找了绳子绑了,推着就要走。
正这时,忽然有人喊道:“且慢,且慢!”众人抬头看去,见是个官府当差的,便让出条路,那人走了进来,李二鼠一看,却是哥哥好友孙金,顿时流下泪来,哭叫着:“孙大哥,救我!”孙金也不做声,走上前来又是两个大耳刮子,直抽的李二鼠眼冒金星,吓得一声不敢吭,孙金叫骂道:“哪有你这鼠辈,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可不该死?”又转身对宋越道:“老板娘,这厮真个该死,竟然敢当街非礼你,看我不打他个半死。”说罢又作势抬手要打,宋越忙道:“官爷慢动手,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是个该死的,要怎么处置自有你们做主,但却不要在这打死,你把他带会衙门,随你们发落。”孙金听了,笑道:“老板娘果是个明事理的,你放心,我日后定会严加管教,若有下回,你来找我。”宋越听了也不搭理,自己走了。孙金陪着笑将看热闹的众人也驱散了,这才一把拉过李二鼠,将他带了两个巷子这才帮他松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