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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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篡改的真相

    柔桑和银铃抱着柴火神色不一的走到山腰平台时,这片于厚厚积雪中开凿出的偌大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去与往日她们共同做工的其他奴隶外,这一次反而多了十几个衣着光鲜却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镇子上那些厉害的念力师都在!”柔桑顺着妹妹的目光望去,平台中央密密麻麻站着四、五十位身着议事会长袍的男女,其中为首的几个中年男人正簇拥着一个手握鹰头玉杖的老者,他的旁边则站着那个总是喜欢在镇子上到处显摆惹人讨厌的魏家独子魏玄壑。

    她皱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银铃走在她的旁边努努嘴,愤愤不满:“魏家老祖亲自前来我都不觉得稀奇,反而是这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居然也不怕冷的跑了上来,姐,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啊?”

    “难不成,他们真像你说的……”

    “铃儿!”柔桑轻呵一声打断银铃的话,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其实妹妹说的没错,自两年前她无意中发现那幢议事会自以为掩藏很好的破旧藏典阁开始,她有记忆以来的认知就彻底被颠覆。即便曾经傅爷爷也有意无意的暗示过,但在谁都保不准镇子何处没有议事会安插的眼线的情况下,所有知晓那些真相的人也都不敢大刀阔斧的去谈论有关外界的一切。

    一百年的时间,魏家上台独揽大权,曾经百家争鸣的议事会在没有实权的民众被堵嘴后,历史和法则就彻底任由只手遮天的掌权者改写和制定了。

    只是有件事,柔桑至今也不是很明白。

    两人在角落的木棚前找了个空位,把怀中的木柴码在地上纷纷坐在凳上拉起风箱,望着面前翻飞的火焰,柔桑的思绪再次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从两年前第一次在深夜偷偷进入藏典阁,再到后来几乎里面每一本书籍卷轴都被她翻阅过,如果说一次两次安然无恙的潜入是巧合,那如此长时间且在遇到上次那样有惊无险的情况她也能轻松离开的情况就完全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铃儿,上次让你去跟傅凌哥打听关于外面结界的事情,他说什么了?有怀疑你吗?”清澈的雪水在烧的发黑的铁锅里渐渐融化,没被水渍覆盖的地方冒起焦青的黑烟。

    “倒没怀疑我,我跟他打了个哈哈……就说天上偶尔冒红光怪吓人的,想知道怎么回事,”银铃望了眼快要烧完的柴火,俯身又捡起一根丢进灶里,“但他说的我也听不明白,大概就是那红光是什么上古神力残留形成的。我再问他念力师会布结界吗,他反倒笑我!”

    她学着男人一板一眼的模样张牙舞爪道:“‘每个念力师所掌控的元素不同,自然能力区分就有不同。但结界这种东西却是我们的必修课。’”

    “‘比如我,能掌火,那我就能吸收周围的火元素来设下一道火墙结界;再诸如大长老掌风木之力,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用树木落叶甚至无形的微风来设置一道别人都看不见的结界,所以……’所以!”银铃自说自话地突然醒悟般,睁大眼睛望向面前的少女,“所以……姐你是怀疑那里一定有结界,而你却……”

    “不止如此。”柔桑摇摇头,补全了妹妹的疑惑:“原先我也以为是我侥幸,可后来每次我去都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前几天我在那里撞见了魏家三人……”

    ……

    寒夜深深,在少女将最后一本自己能找到的古老典籍合上之后,跳动的烛火从纸张缝隙间将她愤懑的面庞勾勒地清晰可见。

    尘封于阁中的典籍大都繁杂,多是前人手书的一些秘法,可再高阶的秘术在她眼中也没有价值,她身无念力,所以此次想寻找的则是曾听某个念力师无意间透露的关于魏家百年来去枯木林探路所作的地图。但遗憾的是,就连最后一本厚重的典籍里也丝毫没提起任何关于离开新枫镇的方法。

    不过许久以来来却并非一无所获,这两年来的林林总总都让她对议事会颠倒黑白只手遮天的行为了解的更加淋漓尽致。

    自一百年前起始,魏家先祖离世魏裕鹰掌权后,议事会就精心编造出了一个将新枫镇的每一个人都牢牢禁锢的谎言。

    ——什么“新枫镇之外早已被燃烧了千年的神火覆灭,根本无法生存”!

    ——什么“全仰仗千年前的人神以命为祭,刻下拦住神罚的封印,才让新枫镇所在的这片净土得以保留”!

    ——什么“如今能在新枫镇中安然度日的人是世间最后一脉,所以要虔心听从议事会安排以延续人族万年基业”!

    通通!都是!狗屁!!

    昏暗烛光下,少女的脸涨的通红,她紧握书页的手气的颤抖!

    即便以往也见过嚣张跋扈的念力师欺压普通老百姓,但她万万想不到人性竟然可以为了权力欲望险恶至此!这是柔桑第一次为自己没有念力天赋而感到气恼。

    在这个仍有一大半被冰封的闭塞小镇里,没有人知道雪山之北是广阔无垠的冰原,上面栖息的生灵数不胜数;没有人知道城南之外令人胆寒的枯林后有大片大片他们无法想象的宽广世界包括海洋;更没有人知道创立议事会的百年前翻山越岭来到此处困苦求存的念力师,一个个都是来自结界之外罪大恶极的犯人!

    他们被自己所在的城邦司法放逐,在许多更加强大且善良的念力师押送下被迫进入结界翻越雪山穿过枯木林来此处寻求救赎。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的是,那个传说里有人神居住曾经盛极一时的强大城邦如今早已变成了毫无生气阴森腐朽的埋骨之地。偌大的城池无处不是冰冷又刺骨的风雪,浓重的灰色云层仿佛亘古不变般挂在天空。

    分不清黑夜白天的罪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永不见天日的绝望和深深地懊悔。

    所以后来良心发现的魏家先祖在神迹显现的那天写下了一本厚厚的自述,只是可惜的是,从如今上面落满的灰尘来看恐怕魏裕鹰自己都没翻阅这本前人的告诫,或者也许翻阅过,但他仍然选择执迷不悟将善的那一面同这本书一样封存在晦暗的角落。

    柔桑从气愤中渐渐平复,正打算将书放回原位,却听到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赶忙吹灭手中火折子,熟练地将书籍归位,然后迅捷地爬上中梁屏气凝神。

    “嘎吱——”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借着月光能清晰分辨进屋的三人。

    只见他们迅速环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其中一位中年男人这才冲为首的老者行了个礼:“父亲,如今镇子里拥有念力的人寥寥无几,新生儿也全是一批废物!照此以往,我们想从这破地方出去难如登天!”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鹰头玉杖若有所思:“自我父辈进入这封印之地,一百余年我魏家屡次探查万里枯林都无功而返。如今想来,也只能寄希望于雪山里的遗迹了。”

    “可是爷爷,那雪山里究竟有什么?难不成真是人神居所?”年轻无知的声音打破沉重的气氛,尽管他已经尽力克制,却仍然能听出语气里的胆怯和不安,“若那里面真的是人神墓地……我们就这样闯进去会不会……会不会触怒他老人家?我可是听说一百年前,这里多亏他才……”

    “胡说八道!”中年男人一声呵斥,打断年轻人的神鬼之说,“谁告诉你是多亏他!你也听信那些整天神神叨叨的拜人神的苍枫城原住民胡诌了?!”

    “你也不想想我们耗费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神鬼之说半途而废不成?!再说如果他真还活着,怎得我魏家在苍枫城里要风得风的时候他从显现过?”

    “我……我……”年轻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想解释却又蔫蔫地闭了嘴。

    中年人却不依不饶,又教训道:“这般胆小如鼠怕这怕那,日后能成什么大事!你当学学你爷爷……”

    “好了!”最后还是年龄最大老者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抬起手中玉杖轻轻杵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不急不缓道:“玄壑还年轻,外面的世界有多宽广他未见过自不会心生向往。但爷爷老了,爷爷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牢笼里。况且,即便人神余威仍在,那这么多年我们魏家费尽心力培养的那些念力师自然也能替我们出来挡一挡。”

    “还是父亲明智!”中年人剜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随后抬手燃起一团火焰道:“以后不准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若神明真的还在,议事会当年下令开凿的第一日他就该大展神威。否则那么多条贱命死在他的雪山上,怎么也不见他出现过一回?”

    “我看之前让夫子教你的上古历史你是一点没听进去!那些流传下来的典籍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弑神之战发生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早就纷纷身陨不知所踪了,如今正片大陆可全都是念力师的天下!”

    “可是……”

    “噤声!”无知的青年想继续追问,身旁的老者却突然低喝一声,一震玉杖,几十枚树叶便在屋外凝聚成刃,眨眼间就划破纸窗飞进屋内,直直向屋梁上掠去。

    噔、噔、噔。

    树叶斜斜嵌入木梁,整个屋内瞬间寂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父子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能面面相觑。可借着明亮的火焰望去,却发现树叶袭击的方向只有一空无一物的木梁。

    半晌后,魏呈礼终是忍不住地询问老者:“父亲,可是有人?”

    他问的疑惑心里更是疑惑,明明关门前已经动用念力将屋内和院落都探查了一圈,别说老鼠连只苍蝇都未曾发现过,所以此刻父亲的警惕让他更加不安。

    魏裕鹰倒是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目光如炬地盯着空荡荡的屋梁,良久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方才呈礼驭火时,他分明发现墙上有身影晃动,可释放出的念力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个活物,若非不是他多想或是其他什么作祟,那这城里也许有某个比他念力还高许多的人在暗处。

    这就很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