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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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巳节

    老话说:“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轩辕生。”

    在民间,三月三日又被称作“上巳节”,乃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

    在汉朝以前,“上巳节”被定在每年农历三月上旬的一个巳日,再后来便固定在每年农历的三月初三那日。

    更为重要的是,上巳节还是一个允许休沐的日子,所以在这酒酣春浓的时节里,不论是青年官员还是百姓们都愿意外出去踏青。

    再则是,这一天同上元节一般,也是一个男女相识定情的日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或许你的运气够好,得到了月老的牵线,就能够在此花红叶茂、莺啼柳绿的场景中邂逅一位心动之人,再与之结上秦晋之好。

    除了平日里每十日一休的旬休之外,再就是除夕、端午、中秋、冬至等等盛大的节日了,然后还包括帝、后及贵人们的生辰,这些日子也都是会有假期的。

    此外,儿子的及冠礼、亲戚成婚的日子、父母的寿辰等等,这些时候亦可以向朝廷告假。这些日子,对有公职的人来说都是可以进行休沐的。

    每当上巳节来临,坊间便会组织一些诸如祭祀高禖、衅浴祓禊、曲水流觞、去郊外游春的活动来来庆祝。

    许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年纪尚小,所以面子薄,恰皇太后又欲撮合长公主与那郭玄商,遂决定为他们二人多制造一些见面相处的机会。

    皇太后(彼时的皇后)乃下懿旨,其懿旨曰:“奉皇后懿旨,上巳节将至,为使尔等相识,共襄国事,且祈福于天。今特邀文、武进士及第者,以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至是日,皆往昆明池畔相聚,参加宴饮及诗会,望群贤毕至,少长咸集,钦此。”

    至次一日,皇太后召长公主去甘露殿,与其共进晚膳并言及上巳节的相关安排,询问长公主的意见,长公主听得那些文、武进士及第者都会去,暗自窃喜,今有皇后懿旨,想来那郭玄商也是会去的咯。

    长公主当下即打定了主意,待那日前去参加上巳节的宴饮、诗会,聊以安慰生辰未见此人的缺憾,毕竟自己是镇国公主,若是随意传召外男,若是被人传出去了,怕是于名节上不甚好听。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那日,皇太后亲至昆明池畔主持宴会。

    那昆明池畔,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柳荫四合,花木旺盛。此处乃是前朝操练水兵的所在,因而有一个很大的水泊。

    除了盛大之日皇家会在此设宴,百姓们平日里也愿意来此处尽赏芳辰。

    开朝至今,女子的妆饰相胶于开朝初期,显得更加的奢华、靡丽、大胆了。尤其年轻女子的妆容,整体上更倾向于浓艳和奔放,那时的年轻女子都喜欢以胭脂作浓妆。

    但是那日,长公主并未盛装,只是以一身素雅扮相站在皇太后身旁,风姿绰约,神采飘逸,令人见之忘俗。

    那时女子眉饰的样式也多种多样,一会儿流行长眉,一会儿流行粗眉。

    不多久,又时兴短而宽的桂叶眉。过一阵子,又开始流行开八字的宫眉。

    虽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女子们画眉皆崇尚人工美,所以才有了繁复别致的花样。

    许是“女为悦己者容”,长公主那日特意选了浓眉上翘的倒晕蛾翅眉,而且是自己亲手画就的。

    其他诸如涂脂抹粉的浓妆倒是没有扮上,或许长公主希望,那郭玄商能记住她那双桃花眼中含情脉脉的眼神,所以着重画了眉妆和眼妆。

    祓禊乃是上巳节的标志性活动之一,时至今日依然延续着这样的传统。

    再议上巳节,今至我朝,除了在水边洗濯的传统之外,更有贵人们放大船于水池之上,在船上设宴禊饮,歌舞奏乐,乘船一边欣赏着两岸的风景,一边饮酒作诗。

    待众人皆至,向皇太后行罢礼起身后,皇太后命张公公向大家宣读了当日的后续安排。

    皇太后令当日在场之人皆可参与其中,为使公平起见,则以抽签为宜,每组五人,抽中同签者是为一组,以小舟竞渡,胜出者有赏赐,还可登宝船参与另外的诗会、宴饮。

    待抽签完毕,恰分成六组,以签上号码为序,每两组一起进行竞渡,由皇太后判定胜出者。

    长公主意料之中地与那郭玄商成了一组,他们这一组由长公主、郭玄商、文状元魏哲鸣、中书令之女刘绾、皇太后的外甥鹤鸣五人组成,他们这一组的比赛排在第三轮。

    只听一声号令,盛况空前的竞渡引来众多观看者,他们欢呼着、呐喊着,为自己看好的船只助威,场面十分热烈。

    经过三轮竞渡,最后有三个小组,共计15人胜出。皆得了皇太后的赏赐,由宫人领着,依次登了宝船。

    为使那些年轻人不要过分拘谨,皇太后并未亲至宴会,只是隔着珠帘,在宝船的船舱里歇着,命甘露殿女官代为主持。

    那女官早已暗自悟得皇太后的心思,分派座位之时,以先前竞渡的分组安排了座次。

    刘绾窥见长公主之意,便远远地离着郭玄商,以免被长公主误会。倒是那文状元魏明哲对刘绾颇为照顾。

    长公主当下与那郭玄商再次表达了对那日救命之恩的感谢,郭玄商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说:“长公主不必如此挂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倒是长公主爱民如子,末将替那些村民谢过长公主赏赐。”

    又一炷香的工夫,那甘露殿女官又回来了,向众人说道:“皇后今日宣大家欢聚于此,也是为了能让各位青年才俊与各位贵人相识,我们先来互相认识一下,大家依次报一下自己的姓名以及现下所任何职。”

    皇太后此举,乃是为了让长公主再多认识一些年轻的佼佼者,探一探长公主对那郭玄商是否只是临时起意。

    包括方才的竞渡,除了将他二人分到一组,也是为了刷掉一些身子太弱的书生。由此可见,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

    大家围坐在一个嵌着水池的桌子边上,待围坐众人一一自我介绍完毕,那长公主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郭玄商。

    介绍完毕,方才那甘露殿的女官又上前,呈上了一壶美酒,托在一个木盘之上。

    向在座的众位说道:“曲水流觞乃是上巳节必不可少的环节,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是我朝的青年才俊,现下酒杯传至哪位贵人的面前,则要立刻作诗一首来咏叹春天,若是有作不出来者,则罚酒三杯。”

    其实那盛酒的容器和底座的木质托盘,皆是被动了手脚的,他们会根据酒壶中的容量来飘到固定的位置。

    所以,那女官先前分派座次的时候,让同组之人挨着坐,一则是为了让长公主与那郭玄商紧挨而坐,再则是为了确保那酒壶第一次就飘到郭玄商的面前。

    不得不说,皇太后为了长公主之事,可真真是废了不少的心思呢。

    那郭玄商当即赋诗一首,其诗曰:

    春风属酒杯,

    天晴见娥眉。

    春色无边际,

    青山送客归。

    当下一众人皆鼓掌称“好诗”。

    长公主闻得那郭玄商的诗中有“娥眉”一词,她不知道郭玄商此处是不是在指今天特意画了眉妆的自己,反正长公主当时是暗自窃喜了好一会儿。

    其实,郭玄商彼时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慧娘,想起他们曾经一起过上巳节,并在上巳日定情的场景。因那一日,正好也是在昆明池畔。

    郭玄商赋诗完毕归座后,长公主当即转过头,问那郭玄商:“郭郎,你既然有如此之才华,为何当年没去考文举?想来也是能出人头地的!”

    彼时,相较于武状元,文状元更容易受到朝臣的关注,有的高位重臣甚至会在放榜后,去榜下捉婿。

    听闻长公主问及此事,那郭玄商因答到:“家父远在房州,又身体欠佳,因侍奉床前,误了启程时间,所以也就误了文试之期。吾又不忍去虚度光阴,遂去考了武举,不成想竟中了状元,想来是上天眷念我的孝顺吧。”

    那长公主闻听此言,对那郭玄商不禁又多了几分敬意,心想:“此人文韬武略又孝顺父母,若是与之深交,想来他日定不会负我。”

    长公主那时,虽然对郭玄商有一些倾慕之意,但是她并未对其表明任何心迹,只是在自己心里想着,先与此人做个朋友罢了,其他的待看天意如何。

    那郭玄商彼时二十二岁,比长公主年长了大约八岁。

    他对长公主不卑不亢,心里并无男女之情。对其照顾周全,仅是拿他当妹妹看,且之前解围也纯属是偶遇而已。

    皇太后见此情景,心下已经了然,只怕除了郭玄商,再无人能让长公主动心了。

    所以,皇太后暗暗对自己说:得尽快去解决那郭玄商有家室的问题了,我女儿难得有看中的人,就由我帮她拿过来吧。

    彼时,男子二十及冠,方可以经媒妁之言成婚,因此郭玄商的成婚时间并不算早。

    只是郭玄商的原配妻子随侍在他的双亲左右,而他与妻子又分处两地,所以京中知晓他妻子的人并不算多。以前每每有人看到他不近女色的时候,还以为他对女子无兴趣,不曾想,此人竟然早已经成婚了。

    皇太后派人多方查证,方探听到那郭玄商已有一妻子,其妻名曰“慧娘”。

    其妻子乃是郭伯玉故人之女,所以,其妻与那郭玄商乃是青梅竹马的伴侣。

    慧娘之父曾与郭伯玉数次征战沙场,最后为郭伯玉挡了一箭,怎料那箭上竟然涂抹了毒汁,所以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郭伯玉。

    郭伯玉辗转找到故人之女,接到国公府抚养,幼时那女子便与郭玄商同吃同住,而后又生出了男女之情,二人遂成了婚,今已育有一子,与郭玄商之父母皆在房州。

    月余,陛下的圣旨即传到了房州刺史府:“今有房州刺史郭伯玉,朕念其往日之功劳,又思尔身体欠佳。另有公子郭玄商曾救公主于凶徒之手,朕感念之。今特复尔国公之位,另觅医者于尔,令携家眷即刻复京。”

    那郭伯玉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内情,还以为是晋王在暗中借郭玄商搭救公主字事为由向先皇进了言,才使他能得以归京,遂一家四口当即向长安方向启程了。

    从房州到长安一路上要过汉江,越秦岭,过潼关,一路的颠簸,因着那郭伯玉身体吃不消,所以四人半月之后方才回到长安。

    那国公府邸还在,先皇早已命人将国公府修葺一新,并已经打扫干净,又让常住禁卫的郭玄商那日在家中等候着。

    虽不知先皇此举何意,清晨,便见那郭玄商在家中正厅处,端坐等候圣旨。

    至午间时分,但见郭父一行人到了国公府门口。

    原来先皇让他等候的不是圣旨而是自己的家人,那郭玄商当即方感皇恩之浩荡。

    只不过他单纯的以为,就是因为自己父亲身体不好,进而让先皇挂念了,毕竟郭父昔年在战场上也是屡立军功的。

    定是上天的眷念,让他于偶然之间救了公主,也间接救了自己的父亲。

    那郭玄商当即领着妻儿,在庭中向着太极宫方向叩了头、谢了恩。

    那郭玄商虽然并未参与郭父与晋王之事,仍是觉得作为臣子,应当只效忠于陛下一人。

    借此机会,那郭玄商又劝说其父亲更要感念皇恩,以后要与晋王撇清关系,不要再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况且,好男儿来世上走这一遭,不去保家卫国岂非是白活了。

    现下自己虽然只是个右卫的中郎将,但是那郭玄商早已立下决心,将来自己是要上战场的。

    定,则为国开疆扩土;危,则守护一方百姓。

    那郭玄商当年错过了文试之期,还是其妻慧娘劝他去考的武举,为报效家国,夫妻二人方异地至此。

    感念慧娘侍奉双亲、教养孩子的不容易,那郭玄商当即暗暗发誓:“此生吾定不负慧娘,定要护她一世周全,来生还愿与慧娘在一起”。

    自古有言——“小别胜新婚”,自那慧娘从房州回来,那郭玄商每日下值都马上回家。

    逾半月之期,那慧娘服侍郭伯玉进膳之时,偶感不适,遂于午后去百草堂请医者把了脉,竟然是有喜了。

    晚间,郭玄商归家后,那慧娘便将此消息告知了他,他抱着慧娘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这一次我想要一个女孩,以后像你一样的端庄窈窕,尤其要有一双如你一般的丹凤眼,让人一看就喜欢。”

    慧娘当下娇嗔道:“我回来才半个月,这么快就有了吗?”

    郭玄商又说到:“慧儿,你且好生照顾好自己,待我休沐之日,我陪你再去找医者瞧瞧吧。”

    至是日一早,方吃过哺食,郭玄商将家里收拾的停停妥妥后与慧娘一起又去了百草堂。

    那百草堂坐诊的仍是先前那位医者。

    郭玄商因问:“拙荆近日身子不爽快,想请先生看看。”

    那医者认出了慧娘,笑道:“小娘子,你才刚有孕,可得小心些才是。”

    郭玄商一面小心地扶慧娘坐下,一面对那医者说:“拙荆从房州回来,我们夫妻在一处方逾半月,当真是有喜了吗?”

    那医者笑笑并未说话。

    百草堂的伙计闻声,笑道:“您二位可别小看了这位先生,他可是骊山东方氏,东方氏的医术想来贵人也听说过一二吧。”

    那郭玄商心里一惊:“此人竟是骊山东方氏,只是缘何会在这百草堂坐诊呢?”

    那东方氏看穿了郭玄商的心思,笑道:“这百草堂的掌柜是我的好友,我近来在家无事,便来药行体验一下民间医者的日常,再晚几日你们就遇不到我了,我且为夫人开几味安胎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