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罗兰鲁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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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鲁斯丁的失落眷顾

    在出门前,瓦罗兰鲁特意把那本写有圣使守则的木板塞进书包,希望它成为护身符,在阿鲁斯丁的庇护下,他一定会成为众人景仰的存在!

    瓦罗兰鲁大步出门,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走向学校。

    一路上,有人见着他,嬉笑他,辱骂他,怒斥他,瓦罗兰鲁虽仍然感到委屈难堪,可一想到圣使守则就在自己怀里,他就有了莫大勇气,就好像那位不曾谋面,不曾见过,不曾来到人间的阿鲁斯丁圣神真的在注视他一样。

    他可是神明眷顾的孩子!

    经过千难万险,他终于走到了学校的大门。

    瓦罗兰鲁停顿许久,在心中默念了圣使守则,才走进校内,然后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了教室门口。

    在上课前,教室总是格外的吵闹,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块聊天,谈论他们或仰慕或敬佩的神明,一同赞美着神的恩赐,就如同沐浴在其光辉之下,亲眼见证了神明的存在一般。

    瓦罗兰鲁不知停顿了许久才走进教室。

    吵闹声停歇下来,男孩们女孩们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眼中全然没有一点点好感。

    他们的父母已经严厉告诫了瓦罗兰鲁的身世,所以他们看待瓦罗兰鲁的态度,完全是从父母那学来的。

    “哼,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女孩们学着妈妈的口吻,装腔作势,男孩们则学着父亲的样子,威严孔武地站起身,像是整装待发的骑士军团那样,形成了一睹高墙。

    瓦罗兰鲁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心中谨记那圣使守则,故作面容平静地走近他被摆放在角落的课桌。

    没什么难堪的。

    他在内心安慰自己,双手抓紧了书包带,确保守则时时刻刻都在身旁,与他捆绑在一起。

    突然,冷不防地,瓦罗兰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教室内笑声四溢,罗伯特在众人的注视下,这才傲慢地站起。

    “瓦罗兰鲁恶魔,见到未来的圣骑士,你应该恭敬地低头!”

    我才会成为圣骑士!

    瓦罗兰鲁心里回敬着,身子却一语不发地走向课桌,显然是习惯了这一套的“日常流程”。

    他坐下,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课桌,上面涂满了各种驱散恶魔的图案,居中则是一只硕大的眼珠。

    他一定会成为圣骑士!一定!阿鲁斯丁一定会庇护他的!

    瓦罗兰鲁抱紧了自己的书包,那里面,藏着他今天最大的倚仗。

    文学类的课程漫长枯燥,还不如晦涩的古老诗篇,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运动类课程。

    瓦罗兰鲁却不包含在其内,他的每门运动类课程都是及格边缘的C,无论好坏都是C,老师们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也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所以干脆这么着了。

    每次运动课,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一颗大树底下,看着三五成群,来回奔跑玩耍的男孩,女孩,他羡慕极了。

    不过这次,他有圣使守则傍身。

    瓦罗兰鲁取出那张木制书页,认真看了起来。

    “喂,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难道是邪恶的诅咒?”

    远处玩耍的孩子停住脚步,发现瓦罗兰鲁在出神地盯着一张木板,一言不发,全神贯注,神色景仰。

    他们想起了父母祷告的模样,可恶魔怎么会祷告呢?恶魔只会诅咒!

    “他不会是在诅咒吧?”

    “诅咒?什么诅咒?”

    罗伯特大大咧咧走到众人中间,分外不解,便伸手拽过一个人来问话。

    “啊,是,瓦罗兰鲁,他好像在诅咒啊!”

    “什么?”

    罗伯特甩开那名孩子,朝周围人训诫。

    “难道你们忘记了我们都是阿鲁斯丁的忠实信徒吗?恶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诅咒?你们居然就这么袖手旁观?”

    一听是阿鲁斯丁的大名,众小孩肃然起敬,决定不能再这样进行下去了,必须严惩这位恶魔。

    所以众人在罗伯特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瓦罗兰鲁还沉浸在成为圣使的幻想之中。

    “喂!瓦罗兰鲁!”

    听见有人叫他,瓦罗兰鲁不解的抬起了头来,还未待他有所反应,手中的圣使守则已经飞了出去。

    “不要!”

    瓦罗兰鲁扑向他的守则,早有人熟练地架住了他,罗伯特带领几个人一同上前,踩踏了他们想象中的“恶魔诅咒”。

    “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诅咒我等!你这恶魔,胆子越来越大了!”

    罗伯特把那圣使守则踩踏的粉碎,脸上还是怒气冲冲,像是饥饿的鬣狗。

    “诅咒?那不是诅咒啊?”

    瓦罗兰鲁说道。

    “不是诅咒那是什么?各位——”

    罗伯特为了证明,还特意扩大了声音,把所有学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们看,这是瓦罗兰鲁诅咒的证据!”

    罗伯特捧起证据的碎片,自豪且骄傲地向那些人展示,正当他洋洋得意时,众人的反应却与他的所想完全不同。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看见了神像被打碎。

    “圣使…圣使守则!”

    有人认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认了出来。

    “怎么可能?”

    罗伯特一百个不相信,他反过来,一个个的看过去,在碎片上,烙印着他最熟悉的不可逾越之法则——圣使守则!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圣使守则!”

    罗伯特揪住瓦罗兰鲁,满脸的质疑。

    在得知这份圣使守则出自瓦罗兰鲁之手时,众人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幸灾乐祸,罗伯特知道,他再度占了上风,但这还不够。

    “因为,我想要成为圣使啊!”

    “你说什么?”

    罗伯特推搡着瓦罗兰鲁,把他逼迫到操场正中间。

    “我说,我要成为圣使!”

    全场鸦雀无声,随后又是大笑。

    “最为强大的恶魔要成为最神圣的天使?”

    罗伯特笑得捂住肚子,随后,他又恢复以往孔武有力的模样。

    “凭什么,凭这个被玷污的圣使守则吗?”

    “这份圣使守则,是干净的!是神圣的!”

    瓦罗兰鲁反驳。

    “可有哪份圣使守则,是出自瓦罗兰鲁之手的?”

    被问到此,瓦罗兰鲁哑口无言。

    有哪份圣使守则,是出自瓦罗兰鲁之手的?

    “我…我不信!这就是神圣的圣使守则!”

    “好,居然你不信,那就来证明这份守则的神圣性吧!你敢吗?”

    “来就来,我能证明!”

    “好,你敢拦下我十个球吗?”

    罗伯特指向瓦罗兰鲁身后的球门,他转身看了看,那个球门完全是孩子样式的球门,比较狭小。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能拦下所有球!

    瓦罗兰鲁站在球门前面,勇敢地张开了双臂。

    “哼!”

    罗伯特不满地哼声,踢出了第一个球。

    “砰!”

    球的速度超出瓦罗兰鲁的预期,他下意识的护住双臂,用力顶开了那球,也就是用身体挡住了飞快的球。

    第二球飞来,瓦罗兰鲁顶着刚才的伤痛,不动地站着,弹开了第二个球。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五个,六个…

    尽管手臂火辣辣地疼,瓦罗兰鲁还是撑到了最后一个球。

    还有一个球,就能证明他是忠实的信徒,坚定的圣骑士候选人了…

    瓦罗兰鲁是如此想的,可他对面的罗伯特却笑了起来,还和周围孩子商量了什么。

    对于意识有些模糊的瓦罗兰鲁而言,他根本就听不到十步以外的声音,只模糊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恶魔”,“承诺”,“契约”…

    可他一时忘记了这句完整的话语。

    他脑海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罗伯特有何杀招!他都可以拦住!

    最后一个球,如期而至,瓦罗兰鲁用尽最后一丁点力气,弹开了那个球,此时,他的脸上绽放出一种沐浴在圣光下的笑容,似乎他会永远保持年轻,获得了永生不死的神之祝福那样的笑容。

    但这个笑容很快就凝固,瓦罗兰鲁吃惊地看向自己右方,一个飞来的球,击中了他的腰侧。

    这时,他的笑容变为一种悲伤与失望,原先只捕捉到词语的句子这下完整地呈现在脑海。

    阿鲁斯丁天神说过:和恶魔的契约承诺全然不可信,也无需遵从。

    数个球飞过来,瓦罗兰鲁在这些球的作用下左右摇晃,他抱住头,缩在角落,余光瞥见落在尘土里的圣使守则。

    阿鲁斯丁大神还是没有庇护他,他是不被神明眷顾的孩子。

    最后一个球,砸在了他的头上,瓦罗兰鲁跌倒在地。

    见瓦罗兰鲁精疲力尽,罗伯特便立马消停了。

    他可不想这个晦气的恶魔出大事,毕竟,按照联邦的法规,恶魔之人都必须送进迷雾里。

    好在这时天空下起了雨,罗伯特便指着天空说:“阿鲁斯丁大神说已经够了,这下雨就是让我们停手!我们表明了我们的忠诚,走吧!”

    “伟大的阿鲁斯丁!”

    众人一起离去,操场只留下瓦罗兰鲁。

    他躺了一会才站起来。

    瓦罗兰鲁双手紧缩,佝偻着背部,艰难地走到圣使守则面前,毫不留情地抬起脚来踩踏。

    他狠狠踩踏着那些带有金黄色字体的碎片,心沉进了没有光亮的大海,可瓦罗兰鲁只踩了一两角,就迫不得已地停了。

    刚刚有好几球踢中了他的膝盖,哪怕动几下,他都会痛苦地低声呻吟。

    瓦罗兰鲁发着这种声音摇摇晃晃地,走过了雨中的戴斯泊罗特小镇,雨伞下的人群向他投来好奇又畏惧,厌恶的目光,瓦罗兰鲁卑微地低着头,谦恭地离开。

    “我回来了。”

    瓦罗兰鲁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他看了眼餐桌,盘子上放着三明治与牛奶,他夹着两只手臂,艰难地拿起盘子,打算上楼就餐。

    “我听见了你念圣使守则了。”

    叶琳娜奶奶的声音从房间传来,瓦罗兰鲁停住,站在楼梯中间。

    “我们是不被阿鲁斯丁眷顾的人。”

    叶琳娜奶奶的声音无望且悲哀。

    “我知道。”

    瓦罗兰鲁小声回复完,默默走进了房间,他把食物放在书桌旁,翻开童话。

    可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外面倾盆的大雨似乎在响应着他似的,越下越大,掩盖住了瓦罗兰鲁的哭声,像是一只手臂一样捂着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