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芒的星目慢慢睁开。

    抬眼看眼面前的嫦娥，低下头看一下自己脚下的云层，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公主一般的小鹿和仙翁一般的小鹿爷爷，司羽芒抬头。

    原本不苟言笑的司羽芒，这一刻看起来自带威严，一种天上地下莫敢不从的王者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嫦娥知道，战神将醒。

    “你知道我是谁了？”嫦娥问。

    司羽芒点点头，“嫦娥。”

    嫦娥长吐一口气，“你也知道你是谁了？”

    司羽芒长手一握，手中多了一把金光闪耀的长弓。拉一下红焰如炙的弓弦，司羽芒冷声回应。

    “‘落日神弓’！”

    说完，司羽芒对着天空满弓射出一箭。

    “锵！”

    一只火凤直冲天际。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嫦娥紧盯司羽芒的眼睛。不知怎的，从刚才司羽芒醒来开始，嫦娥隐约感到一股以前在后羿身上从不曾出现过的气息。

    冷凛？狠绝？

    嫦娥说不准。她只觉得，那股凛人气息足以让人神生惧。

    看着司羽芒，嫦娥希望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司羽芒抬眼看向远方。

    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但是冷若冰霜。他的眼睛如有寒冰凝结，目光如刀。

    嫦娥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莫名地，她生出一些心疼来。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血淋淋的场景，任谁，也不可能忘却。

    这样想着，嫦娥盯着司羽芒的眼睛里多了宠溺和坚定。

    “我陪着你！”

    司羽芒回头看着嫦娥。

    看得出来，他想拒绝。但嫦娥的眼神不容他拒绝。

    终于，司羽芒的面色一缓，“谢谢！”

    嫦娥心里一软，指一下地面的小鹿和小鹿爷爷，“带上他们。”

    司羽芒点一下头，“我回一趟泽巴。”

    嫦娥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玉手一扬，一道符咒打入司羽芒手心。

    “嗯！”司羽芒闷哼一声。

    嫦娥恢复了如花笑颜。

    “我在你的身体里注入了“通灵咒”。你如果想要找我，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通灵咒？”

    司羽芒抬一下手。除了符咒植入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疼痛外，整个手并无异样。

    “是的，‘通灵咒’。”嫦娥的眼里满是笑意，“你若有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感知。”

    原本，这“通灵咒”嫦娥是想要用在后羿身上的。但她知道，若想后羿形神归来，眼前的司羽芒是关键，所以，她必须保证司羽芒的安全。

    用上“通灵咒”，她便可以随时保护司羽芒。

    抬眼，司羽芒点点头。

    “我去了。”

    比邻而居，司羽芒第一次站在了米白和烟红所在的教堂门外。

    深吸一口气，司羽芒抬手。

    “司羽芒！”

    司羽芒的手还没拍在门上，教堂的门已经从里面拉开。拉门而出的，正是一身白衣的米白。

    看到眼前站着的司羽芒，米白显得很是高兴。

    “米白姑娘……”

    司羽芒退后一步，脸已经不自觉地红了。

    “司羽芒？”烟红跟着出现在米白的后面。

    司羽芒定一下神，忙恭敬行礼，“烟红姑娘。”

    “你拿到了‘落日神弓’？”烟红越过米白站在司羽芒面前。

    司羽芒看一眼烟红，然后小心地看一眼烟红后面的米白，点点头。

    “你练成了‘逐日赤羽’？”米白抢身到烟红身边一脸的激动。

    “小成。”司羽芒回。

    嫦娥告诉他，他的“逐日赤羽”刚到第一层。要想达到十层，还得勤加练习。

    “太好了！”米白雀跃地拍手，“这样我们就不怕魔尊了！”

    烟红显然没有米白那么乐观。

    “你的‘逐日赤羽’到第几层了？”

    “第一层。”司羽芒如实回答。

    烟红皱一下眉头。米白却是积极得多。

    “太厉害了！今晚你初悟箭意，就已经达成‘逐日赤羽’的第一层了，实在是厉害！”

    司羽芒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小女孩儿一样欢喜的米白。

    烟红看着司羽芒，“你在山上看到了泽巴的一切？”

    司羽芒没有回答烟红，依然盯着米白，轻轻点一下头。

    米白愣了一下。

    以前，自己都是以很柔弱的形象出现在司羽芒面前的。既然司羽芒看到了一切，自然也看到了自己出手压制黑龙的场景。

    不好意思地笑笑，米白绞着手指解释，“司羽芒，那个………我……”

    虽然知道米白会功夫甚至还身手不错的那一瞬间，司羽芒确实替自己觉得尴尬不已。可是，面对一脸天真烂漫的米白，司羽芒反而多了一些安心。

    米白会功夫，他自然会少担心一些。

    “我是来道别的。”

    司羽芒点点头。

    “道别？”米白一下急了，抓住司羽芒的手急切地询问起来，“你要去哪儿？”

    熟悉的酥麻感觉再次传遍全身，司羽芒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俊面再次绯红一片。

    “我……”司羽芒矜持地抽回自己的手，“去办点私事。”

    烟红一把拉住还欲去抓司羽芒的米白，然后很认真地问司羽芒。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司羽芒摇摇头，然后后退一步。

    抬头，司羽芒看着并排而立的米白和烟红。

    “照顾好自己！”司羽芒匆匆转身，“我很快回来！”

    看司羽芒消失在黑暗之中，烟红问。

    “有没有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米白盯着司羽芒消失的远方，“越来越好看了！”

    “米白！”烟红提高声音提醒，“注意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仙人有别还是男女有异？”米白不以为然。

    烟红警告地看一眼米白，“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可以！你不要乱来！”

    米白狡黠一笑，“要是我偏要呢？”

    “小心仙骨不保！”烟红瞪一眼米白。

    米白耸一下肩，“那就为爱入凡尘！”

    烟红无奈地摇摇头，“你可是———”

    米白摊一下手打断烟红，“我本无所谓性别的。”

    烟红紧紧盯住米白，“你认真的？”

    米白认真地回望着烟红。

    突然，米白“扑哧”一笑，“当然开玩笑的，红姐！”

    说着，米白就去挽烟红，却给烟红轻巧地避开。

    米白手上落空，也不在意。拍一下手，米白往教堂里走。

    “红姐，瞧你紧张的！咱们也相识万年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的人吗？我跟你说，这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能有我这么通透地面对这情情爱爱的事情！”

    “爱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还一天天的纠缠不休，耽误我修行的进度！男人啊，只可以看看，不可再多了。再多，就影响了我们修行！”

    “所以！”米白总结，“天上地下，环宇四海，我是最不可能因为什么爱爱恨恨的羁绊而坏了自己修行的。”

    烟红跟在米白后面，为自己再次被米白骗过去而心有不满。

    “你一天天的，总是没个正形！”

    “哈哈！”米白在椅子上坐下，“红姐，你就是太认真了！”

    “好吧！”烟红靠在八仙桌旁边无奈地撇一下嘴，“我做不到你那么放荡不羁！”

    米白回了烟红一个白眼。烟红也不计较。

    “知道司羽芒去哪儿不？”

    “肯定是回他的羿族！”米白肯定地回，“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吗？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满身都是复仇的气息！哪怕他刻意压住恨意，我还是能感觉得到！”

    烟红点点头，“只怕，羿族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在所难免！”米白咬了一下牙齿，“二十年前，司南笙叛族弑亲血洗羿族，就注定了这一结局。”

    “只是，这次司羽芒杀回去，于修行只怕会有影响！”烟红不无担忧。

    “有什么影响！”想着二十年前司羽芒所经历的一切，米白跟着怒气爆发，“他一介凡人，就应该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隐忍二十年，一朝得归可以亲报血海深仇，自然无需顾忌其他，只管杀他个痛快才行！”

    看着义愤填膺的米白，烟红心里多了一些疼惜。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红尘旧事！”

    “怎么放？”米白的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眼里却是冰冷的星芒，“若不是在凡尘经历了那些非人的折磨，我又何至于今日这般模样？”

    米白看着烟红指一下自己上下。

    烟红长叹一口气，“难为你了！”

    米白的嘴角扯动一下。

    “我真想去助他一臂之力，杀了那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

    这一次，烟红没有出言相劝，只是看着米白。

    米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惜我们还不能离开泽巴。这天地入口、三界大门，我们还得好好把守着！也不知道魔尊黑渊现在藏身何处！”

    “好在司羽芒现在有‘落日神弓’在手，又练成了‘逐日赤羽’，对付寻常高手已经绰绰有余！”

    看起来，烟红并不担心镇守泽巴，反而更担心司羽芒。

    “没事！他是新一代战神，为了天地正道，自然有各路仙神保护他的！不经历一些磨难，他怎么可能神魂觉醒？”

    “话虽如此，但想必妖界魔道早已将他盯紧。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毁了他的！”

    米白皱一下眉头。

    “那只秃鸟和蛤蟆竟然也跟着没了动静！”

    月夜。

    建在悬崖之上的“凤栖阁”在银色的月光映射下有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

    这里，正是羿族历代首领的居所，也是羿族最重要的议事大厅所在。

    凤凰，是羿族的守护神，所以“凤栖阁”建成了凤凰展翅的造型。

    “凤栖阁”所在的悬崖叫“鸟飞崖”。“鸟飞崖”并不是说这里百鸟齐聚，而是因为峰高崖险，飞鸟难近，故而得名。

    “鸟飞崖”下面，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魂飞谷”。

    “魂飞谷”到底有多深多险，羿族无人得知。

    只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传下来，羿族人无人不知“魂飞谷”的凶险———但凡落入“魂飞谷”，纵然是神仙，也会落个魂飞魄散，更别说肉身凡躯。

    守着天险，“凤栖阁”一直是羿族最坚固难攻的地方。

    所以，外人根本无人能闯“凤栖阁”，除非有内人叛敌做内应。

    就如二十年前。

    同样的月圆之夜。

    羿族首领司南箜的亲弟弟司南笙发动了密谋已久的篡位政变。

    那一夜，羿族人在睡梦中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不忍回忆的噩梦。

    那一夜，“魂飞谷”第一次在羿族人的心里有了颜色有了气味———血腥弥漫。

    ……

    司南笙成了羿族的首领，成功住进他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凤栖阁”。

    月光下的“凤栖阁”看起来一片安静祥和，但，经司南笙改造后的“凤栖阁”机关重重处处凶险，再加上森严的守卫，现下的“凤栖阁”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沐白蟾看一眼格乌九，后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沐白蟾“嘿嘿”一笑，纵身一跃，重重地落入“凤栖阁”的内院之中。

    “轰！”

    “嗖嗖嗖———”

    伴随着沐白蟾有意而为的夸张落地声音，四周早有机关射出无数羽箭攻向沐白蟾。

    “哈哈！就这小孩儿玩意儿也想安枕无忧？”

    沐白蟾肥手一圈，所有羽箭已被他囊入长袖。随即他用力一抖，袖中羽箭疾飞而出全数射在了内院的示警鼓上。

    好好的一面大鼓只发出一声如垂死之人叹息般的声响就戛然而止。

    “什么人，竟然敢夜闯‘凤栖阁’？”

    护卫已经将沐白蟾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中间，几百名羿者满弓搭箭对准了沐白蟾。

    伴随着那声怒吼，穿戴整齐的司南笙疾步而来。二十年前的那一个月圆之夜以后，司南笙一直和衣而眠。

    “确实挺像！”

    虽然司南笙已经年近半百，但其容貌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张和司羽芒看起来一样好看的俊面，因为多了岁月的沉淀，更是平添了男性魅力。

    不同的是，司南笙的眼睛里似乎总藏着让人猝不及防的心思，所以这张好看的俊面给人一种寒意陡生的邪魅之气。

    一看院子里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司南笙嫌弃地断喝一声。

    “哪里来的不入流东西！”

    说话间司南笙手一抬，已经拉弓射出一箭。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箭，却是破空之声如啸响起。

    “咻！”

    “箭法不错！”

    沐白蟾不敢大意，身子一晃躲过一箭。

    “不过如此！”

    格乌九从天而降，司南笙射出的箭被他以二指轻松夹住。

    虽然格乌九和沐白蟾相比要顺眼得多，但在以长相俊美著称的羿族人眼里，这样容貌的人简直就是恬居人位。

    但是看对方可以如此从容地接住自己一箭，司南笙皱一下眉头努力压住自己的恶心沉声发问。

    “何方高人？为何夜闯我羿族‘凤栖阁’？”

    沐白蟾“哈哈”一笑，娇媚地推格乌九一下。

    “乌九哥，这人好势利！叫我就是‘不入流的东西’，叫你就是‘何方高人’，我今天非撕烂他那张好看的脸不可！”

    语娇声媚，体胖身粗，这让在场的羿族人恶心得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哗啦！”

    突然，被沐白蟾射得如刺猬般的示警鼓碎裂一地，发出让羿族人刺耳不已的声音。

    护卫重新将羽箭对准了沐白蟾和格乌九。

    看一眼一地的示警鼓碎片，司南笙俊面一黑，杀机大炽。

    “二位挑衅在先，休怪我羿族无礼！”

    沐白蟾冷笑一下，“本不是君子，何必满口仁义！”

    话完，沐白蟾肥躯一闪。

    “啊！”

    司南笙只觉脸上一阵灼痛，忍不住大叫一声。

    焦糊味道在空中散开，司南笙的半张脸瞬间如被火烧。

    “丑八怪，敢伤我爹爹！”

    一声清叱，一只羽箭在黑烟包裹中疾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