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我……”

    慕颜雪打了个哈欠。

    “总算醒了？”

    他抬了抬手，颤抖着说：“我成了？”

    慕颜雪本不想多说什么，可心中总是丛生一片杂念，于是她想了几秒，又来回踱步。

    等到她刚要张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在敲门。

    “请进。”

    一名脸部重度烧伤的高个驼背男走了进来。

    他那豆大的眼睛，大鹰钩鼻子，嘴歪到了颧骨边，贯穿脸颊和头顶的烧伤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和凄惨。

    刚一进来，重度烧伤驼背男便说：“我是‘安’。”

    慕颜雪目光望着他腰间的匕首。

    “你是神圣骑士吗？”

    慕颜雪如是说。

    “不，我是神恩骑士。”

    安的嘴蠕动着，咧出笑容。

    慕颜雪心中一个咯噔，神恩骑士那可就是阎浮笔记中所提到的非人存在，现在一看，确实不假。

    只是一字之差，慕颜雪却感受到了某种诡异的能量充斥在安的体内，令人不安的力量。

    不过，终究还是己方的战士，而慕颜雪如此惊惧的原因也并非是神恩骑士有着多么强大，而是确实的不安，以破坏个体的未来，换取的恐怖强化。

    【风之律】：通过模仿风的呼吸，使用时将时刻感受狂风在体内吹拂的感觉。

    【火之律】：通过模仿火山之炎的呼吸，使用时会持续感受到强烈灼烧感觉。

    【雷之律】：通过模仿天雷的律动，使用时持续感受电流在体内不断掠过的感觉。

    三类呼吸法类的自悟技能，每个都显示着会改造人体，转变为非人的怪物，每一次使用都将破坏表皮内脏，只有精神强者才能驾驭其的恐怖，换取超越人类极限的特殊呼吸能力。

    与传承之路异曲同工，慕颜雪本身在传承的强化下变得非人的强大。

    或者说，多数的超凡路线都会有这类上位者支配下位者的情况吗？

    传承的力量就像是返祖，被注入某种力量的种子，一点一点靠近传承本身，律动呼吸法的能力则像是模仿自然的现象而创造出来的方法。

    而慕颜雪才过了几个月不到，已经强大到能碾碎几百个过去的自己，而这种力量的狂增除了因为变强的太快，根基不稳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副作用。

    有翼虫，无翼虫……一切都该说什么呢？

    一个巨大舞台上的傀儡吗？

    慕颜雪不禁间感到一阵冷风拂过灵魂。

    “只是这样吗？”

    慕颜雪喃喃自语。

    她似乎已经走到了命运的舞台上，是如无数童话中的勇者战胜魔王，还是如残酷故事里成为失败案例，已经没多远了。

    “神恩骑士，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好，虽然失去了外貌，但比起通过层层选拔后，成为神圣骑士要简单得多。”安虽然如此说，但眸光中却又有些羡慕嫉妒恨，“只是勇者还是不一样的，能够直接成为神圣骑士，凭借的是好运，是天命，是切实的实力。”

    惨痛的教训更为吸引人吗？

    慕颜雪稍加思索。

    若是其他人与自己一样的勇者试炼内容，是否能轻易获胜。

    慕颜雪想了一会，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不可能。

    “勇者，真是……”

    只有天命者才可能成为的事情，可当众人都认为自己不可能成为，且成为以后，完全不能碾压魔王，前十二勇者一半死，剩余半奴半魔。

    “一群贱人。”

    乔修咳出血，分裂术也没那么顶用。

    他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治愈的伤口不断发亮。

    “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在治愈术里加了光之虫。”

    光之虫，顾名思义指的是发光的特殊元素虫子，而治愈术正好就是亮白光的法术，而光之虫刚好被治愈之光吸引，会主动追逐着治愈之光，进入生物体内。

    因为是本土的元素生物，鼠人这种低等魔族会直接受到影响，比如说：本土生物在光之虫在体内玩耍时，只是感到一阵温暖，表面看不出来的，而鼠人就会身体发光，且感受到灼烧。

    “可真是恶毒的婊子。”

    乔修没什么好办法，他不会这类驱赶虫子的术，但有个简单的方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刺主动脉，躲藏在手臂里的光之虫感到了疼痛，反而钻得更深了。

    “操操操操。”

    乔修额角流汗，一边拔出匕首，血汩汩流出。

    “噌噌噌。”

    乔修没想到这光之虫这般恶心，居然还能爬到臂膀上，这下彻底烂了。

    虽说鼠人不怕疫病，可若是破伤风也顶不住，只能去找蟑螂人帮忙了，如果路过骑士……”

    “我的人生完蛋了。”

    “勇者，只是少了一只手臂一只眼睛，你活着出来已经赢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罗克醒来后，刚开始还算正常，可就在刚才猛然抽搐起来，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疼痛，疯狂到钻心的疼痛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眼睛只有一个了。

    “国库里有一类宝药，能救你的眼手，不用这么悲伤。”

    安耸了耸肩。

    “我到底是怎么通过试炼的呀，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罗克翻滚着身子，当他想要撑起身体时，另一只手臂的消失却让他痛苦不堪。

    他没有流下眼泪，但眼睛却充满了血丝。

    “你肚子饿了吗？”

    慕颜雪问。

    “没有饿。”

    罗克的机械手臂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我感受不到饥饿了。”

    从昨夜到今天的早上，罗克昏厥不醒的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理因感到饥饿，可现在他砸在肚子上，只感到一股坚硬的物质在肚子里面。

    “我的肠子也变成机械了吗？”

    罗克低喃着什么“妻子”“娶不到”“没救了”之类的词汇，说着说着已经两眼发白，竟然又一次昏了过去。

    慕颜雪本意是想帮罗克提个神，可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

    她喃喃道：“不会饥饿，又不是不能吃饭，怎么还怕成这样，昏了过去呢？”

    安眯缝起眼睛：“我以前练了火法后，成为神恩骑士很久一段时间只能吃流食，相比起勇者这样可要惨得多，当然我没有比惨的意思，只是勇者的意志力有些匮乏。”

    在他的印象里每个勇者多少有点疯癫和偏执，可没想到这群勇者里居然能出现一个怪人，还在乎什么结婚，那些有什么重要的。

    成为勇者，就成为了神圣骑士，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终究还是年轻人。”

    “你看上去也没多老，怎么能说这话呢？”

    安的声音至多也只有二十的样子，算不上老，在慕颜雪那个世界里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伙，比慕颜雪自己还要年轻得多。

    不过，毁了容，这满脸的烧伤疤痕看起来很丑陋。

    “我么，说这话也没啥问题，毕竟人的面容并非都是看上去的那样，我在心里已经五十多岁了，称你们孩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对吧，孩子们？”

    “嗬，”慕颜雪反问，“心理年龄你怎么可能那么大呢，你自认为的吗？”

    “谢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对。”

    “总之，往后请多关照了。”

    慕颜雪撇过头，眼前的神恩骑士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所以，你们现在也不需要吃饭吗？”

    安笑了笑：“当然，不，我们终究只是人类，不吃饭可没有力气锻炼，战斗，更说不上打魔王，那纯粹是妄想。”

    慕颜雪看了几眼安，又看了下罗克。

    “他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是啊。”安应了声。

    “通过了勇者试炼，往后他只会越来越强，只是不知道比起成长了五十年的魔王而言，算个什么。”

    慕颜雪感叹道：“是么，魔王说不定已经死了，根本不用我们打了，一切都是徒劳。”

    安沉默了会。

    “真是异想天开，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恶念，魔王就不会死，何况这次已经落入了大灾难中，魔王就在外面，人类和精灵就完蛋了。”

    “可以，现在我已经是勇者了，到时候我来拯救你们吧。”

    “感激你。”

    安说。

    “神恩骑士都像你这样的丑陋吗？”

    慕颜雪逐渐带着攻击性，不过她是出于本心的，在这个世界中她说的也没有错，安是丑陋的，但丑陋在这个世界不是褒义词，也不是贬义词，只是个中性词。

    没有人会因为美丽或丑陋，去辱骂安，去赞美安。

    只不过是一层脸皮罢了。

    “越是练得深，就越多伤疤，这种伤痕是不可逆的存在，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神恩更好修习的办法了。”

    “倒也是。”

    “像你这般强大的人才是真正的少数中的少数。”安笑道，“你在成为勇者前就已经拥有了超越的力量，你的登场方式让我想起勇者传说里初代邪念勇者‘安德森’，他刚参与试炼后，就已经能徒手杀死魔将，一拳便能打穿一座山。”

    慕颜雪摇头。

    “我可没有那么厉害。”她的冷逐渐化了。

    毕竟这些只是表皮。

    “不，不，不，你也差不了多少。”

    安敬佩道：“你应该得到了天穹的认可，否则那席卷半座城市的杀意不可能浓缩成现在的模样，你强的厉害，如果是你的话，兴许可以试试风雷火法，肯定能比我们要好得多。”

    “哦？”慕颜雪问，“难道说我当了神圣骑士，还能再练神恩骑士的呼吸法？”

    “你不同，你跟其他人本质上不同。”

    安说完，不再推荐神恩骑士的呼吸法，而是闭上了嘴巴。

    慕颜雪被吊起了胃口。

    在慕颜雪的眼神逼迫下，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人终究还是会死的，能够永存的只有虚无缥缈的记忆，帝皇所记录的整个人间的记忆才能独存永恒。而你，我看不是这样的，并非是说你很厉害，超越了过去的所有人，而是说，你有一种顶级的才能，这种才能裹挟着你前进，而无论你怎么抗拒都无法拒绝的才能……”

    安说的话像是传销的骗子。

    “哦？你这话我认可了，不过我从未抗拒过我的才能的爆发，我一直都在接受这种力量的传导，我支配着这等力量。”

    安大笑。

    “我的眼睛看出了你的根基脆弱，你根本不可能支配才能，你只会被才能推动，你着实厉害，可你的才能比你更要厉害，更要凶猛，更要浩瀚。”

    他笑着笑着，神情严肃起来。

    “就算你死了，这个世界也会永久的记录着你，帝皇也会永远记着你，直到整个人间被魔王湮灭。”

    安说完以后，已经过去了十分钟，罗克又一次醒了过来。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们在扯什么淡？”

    “那里安葬着邪念勇者的记忆，如果卡娅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那样你就能知道我的根本意思到底是什么了。”安指着窗外矗立的通天钟塔。

    慕颜雪不服地回答：“好，我倒是想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超乎我的想象，才能终究是人的。”

    “那你一定能看得透彻，可不要怪我。”

    慕颜雪知晓自己的学习能力之强悍，但她相信整个阎浮世界中肯定有无数个特殊物品，能让无数个生物得到同样，甚至超越她的才能的道具。

    她完全不相信个人才能会支配一个人这种蠢货的说法。

    ……

    下午的时候，罗克的失去眼睛的眼眶重新有了一颗眼睛，只不过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只蓝色的竖瞳，缺失的手臂也被替换成了一只狼人的手。

    “这才对了。”修女微笑着，眼神中闪烁着亮光，“成为勇者后，果然适应能力会得到大幅度提升，就算这样也没有排异反应真是太好了。”

    罗克兴奋地猛跳，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完了以后，脸上又绷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衰仔，渴求复仇的浪人。

    “谢谢了，琳，等我们杀了魔王后，我……”

    后面的慕颜雪根本没听，她跟着安一起离开了医院，前往通天钟塔。

    伟岸的钟塔太高，显得极其宏伟，瞧过去，如同与日平行。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