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那怪猴站到稷诹眼皮子跟前，稷诹不断诱使至门外时，时间已过了大半。他在门内与怪猴牵制了良久，才将之心甘情愿请入屋中。

    稷诹瞧着总是弓背蜷缩的怪猴，他忍不住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这皮毛既柔软又顺手，尤其是它脸庞两侧长长的绒毛，那小小的扎刺感令人爱不释手。

    怪猴正依靠果山，它已然放下怀中满满当当的赤实。双掌捧着一个熟果啃食，长尾则把归属于己的果子圈到一块。它对稷诹的骚扰也不甚上心，只是安安静静、专心地吃着果皮。

    稷诹一边摸着怪猴，一边递给怪猴新一颗的果子，但它对稷诹爱答不理，没有接受他的投食。稷诹边抽出深埋的手指边感叹着它厚实的绒毛，怪猴身上柔软的皮草，若是放在冬季，保准能做上一身御寒的冬衣。

    怪猴浑身一震，抬眼望向稷诹。

    接着它拿走了稷诹手里的果实。

    稷诹失望地扫了眼没心没肺又在吃下一颗果子的猴子，他叹了一口气，原来这怪猴不识人心，不能读懂他的想法。

    等稷诹不再伸手传递赤实，怪猴也没有抢夺的想法。它停下自己吃果的动作，地上有三两个残骸，全是它剩下的。它重新将脚边一大堆果实埋进宽敞的怀抱中，欲带走所有丢出捡起的果子。

    稷诹见它要走，当即扯住它的长臂。

    稷诹问：“你要去哪儿？”

    他先前便问过怪猴许多问题，比如说“这果子好不好吃？”、“你叫什么？”、“你是什么妖怪？”……

    然而这猴头似乎不理解稷诹的诸多问题，见稷诹此时拉扯它的身体，他哇哇叫唤起来，开始手舞足蹈地挣扎。稷诹见它滑稽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他并未放开怪猴的手臂，反而挨得更近。

    见挣脱不能，猴妖只得一屁股坐下，试图用叫声驱赶稷诹。

    稷诹没有被猿猴抓伤，已是十分好奇，他听怪猴吱吱的叫唤声，虽然疑惑，但听多了也觉得烦躁，而怪猴显然要和稷诹比较谁更不知疲倦。

    稷诹终于忍不住叫说：“别叫了。”

    怪猴住了嘴，用极大的红眼骨碌碌瞧着稷诹。

    稷诹问：“你听懂了？”

    这时怪猴没有开口，因此稷诹只得用一颗大好的果实引诱它回应。他将赤实置于怪猴眼前摆动，它的眼睛便跟着上上下下，见引起了注意，稷诹柔声劝诱：“如果听懂了就点点头，我用这个奖励你。”

    稷诹的话语全然无用。怪猴的眼珠子只跟随果子乱转，它伸出长臂意图拿走稷诹手上的东西，稷诹却偏偏不让它如意，他的手忽上忽下地摇摆，一时显露一时隐没，他把果子攥得死紧，叫猴子扒拉不下。

    稷诹又叹了一口气，训练一只野猴子可真难。究竟这猴妖听不听得人言，都不肯早早配合他，他已是和它戏闹了好长时间，仍没有得到其他好处。他实在不想和怪猴浪费时间玩起捉迷藏的游戏，索性松手送出了食物。

    怪猴得到满足，心满意足地收纳了果实，高兴地龇牙咧嘴。一看怪猴高兴的模样，稷诹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些食物定然是黄蛇从猴群手中夺来，说不准还破坏了它们仰赖生存的果树。现在被苦主找上门来，黄蛇却不在此地，至于这债主是畏惧黄蛇还是天生温驯、不愿暴虐相争，犹未可知。

    稷诹松开束缚，吩咐说：“站住。”

    他转头从屋内翻出自己的包来，把剩下的赤实全装进登山包内，填满整个背包的果子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稷诹就装不下了。他并不需要那么多果实，如此多熟果久置于此也只会日渐腐坏，不如送还原处，少了无止尽的麻烦。

    稷诹把肩带扣在身上，正想站起，却无能为力。他吃力地挣扎几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

    “我忘了。”稷诹说，他看了看滞留原位的怪猴，指指身后的背包：“这些让你带走。”

    猴妖一直谨慎地盯着稷诹的动作，手上也不闲下，稷诹拍下好几次它想要取走包内果实的手臂，他把猴妖手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放进最上层。

    这时一个巨大的包袱出现在了眼前，稷诹已经把能装下的东西全部塞满了背包。稷诹正问它：“你从哪个地方来……”

    稷诹视觉倒转，猴妖竟一把将自己举进怀中，连带着他后面硕大的包裹，稷诹感受不到多余重量，但遭受到的颠簸一点不小。

    它的速度奇快，力量甚大，魁梧的身形此时发挥了有益的用处，一个轻跃便能压弯树枝，一个弹跳便能跳出树丛，带着他穿林过溪。

    在呼啸声中，稷诹最后只能看见竹楼敞开未闭的门扉，直到整个屋景消失眼前。他不得不把正面埋进猴妖怀中，好让树枝叶片不会擦过自己的身体。穿行如风的攀越中，连一片叶子都像刀一样剐在身上。黑深的树林让稷诹辨不清东南西北，他也不需要去分辨，猴妖始终用一只手禁锢着他，没有把他落下。

    于山林之间跑走，稷诹感受到天色的黯淡，这时候黄蛇该回来了，西垂的日照逐渐隐没，白月升高皎亮。

    黄蛇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稷诹平息心中的忐忑。是了，黄蛇应会寻来，能见识到更多关于他处山林的秘密，不算一无所获。若是黄蛇来了，可会发生精彩的争斗？到那时，黄蛇会有何变化？

    稷诹紧紧拽住猴妖的身体，在天旋地转中，他发觉他们停了下来，稷诹露头去看，可猴妖却没有松手放开，反而箍得更紧了。

    黄蛇带着拉长的拖尾，并不在意后头饱受磨难的蛇皮，那是一条长蛇，毛皮厚重，血未干涸。

    未近门扉，黄蛇已然觉出异样。

    稷诹不像以前在门口等候，整个屋内空荡无人，只有两条鱼儿在罐内无忧无虑地游走。

    黄蛇入了门，将长蛇置于屋内。

    他依循猿猴的气息，沿着稷诹的行踪，往西北山去了。

    不多时，黄蛇便遇上了一猿猴。猿猴吼叫着挡住了黄蛇的去路，它赤色的长臂迎风而动，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样貌也生凶厉，尽显狂乱。

    “猿猴。”黄蛇道，它眼生尖利，不欲与之多言。唯有一进，以泄它心头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