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塾之中渐已无人，各人皆慢慢回各家去了。

    百里荼问：“稷诹，你怎的又在抄书？”

    稷诹奋笔疾书，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再不多赶一点，就不剩多少时间了。

    百里荼继续道：“肯定又被夫子数落。”

    “唉。”他撑着手，语带得意地同稷诹说，“你该学学我，虽然我经常神游，却一次都没给夫子抓到。”

    “眼观书，耳听人。”他不无得意，“听到旁人有动静了，赶紧跟着学。”

    百里荼紧接着注意到了同样留下来的小妹，他吃惊说：“你怎么也留下来抄书了？”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他摇头晃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百里华，你也学坏了！”

    “阿父阿母肯定会很失望。”

    百里华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抄着书，只有她肯搭理自家兄长：“等抄完了，稷诹说要带我去吃鱼。”

    “吃鱼？”百里荼急切说，“我、我也要去！”

    “你？不行不行。”稷诹看他一眼，十分嫌弃，“你写的字可太难看了，要是你来帮我抄，保准一下子便被夫子看出，肯定要挑出来再多罚我几遍。”

    “什么？要抄书？”百里荼恍然大悟，“原来你叫别人抄书？”

    “不然我一个人，写到晚上也写不完。”稷诹道。

    “我也想吃……我来帮你，不就抄写书嘛！我也一定可以。”百里荼围在稷诹耳边嗡嗡叫，“我会写，我会写。”

    “好了，好了。”稷诹只好说，“你要是安安静静，打打下手，我也带你去。”

    “荼荼。”稷诹看着手边年岁偏小的孩子，“你怎么把充儿带来了。”

    “吃鱼是件好事儿，当然要带充儿一起。”百里荼后知后觉意识到稷诹的叫法，他涨红了脸，“荼荼是什么名字？”

    “我都是大人了，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我看你脑袋有点大。”稷诹又道，“叫荼荼没什么不好，我也叫妹妹小华啊？”

    “好啊，你在骂我。”百里荼怒道，觉得稷诹的称呼不怀好意。

    “我也要叫你，叫你……”百里荼左思右想，一时间叫不出什么用词。

    “大……你这大乞儿。”

    稷诹皱眉，这和他名字并无关联，只是百里荼单纯指他是个乞儿罢。

    而百里充拽拽百里荼衣袖，也念念叨叨道：“大乞儿，大乞儿……”

    他好半晌才问：“这是什么意思呐？”

    稷诹道：“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去做行乞之事，请别人给一口饭吃，不就是乞儿吗？”

    百里充却说：“我想要鱼吃，我也是乞儿吗？”

    百里华连忙说：“阿兄说错了，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稷诹笑道，“我确实住在夫子家，由夫子养我，他好心收留，我却与乞何异。”

    “他说我没错，不过充儿要鱼吃，是因为朋友帮忙，有福同享，我请你们共吃一顿鱼。”

    “我住阿兄家里，他们养我……我是……”百里充再三思索。

    百里荼吼道：“别说了。”

    “阿兄、阿兄是笨了，我说错话，充儿不要记。”

    他又走到稷诹身边，低头说：“是我之过，我不该说这些话，也不该骂你。”

    “无事。”稷诹道，他看百里荼几乎要哭出来了，“快走吧。”

    “等会吃鱼，你要吃几条呢？”

    稷诹与他们走到河边，转身对他们道：“你们不要走动，看我法术。”

    但见他口中念念有词，蹲下身用手搅动水花，不一会儿水里就浮出数条鱼影，水面很快就飘着许多翻白肚皮的大鱼。

    “哇，鱼，好多鱼！”几个孩子目瞪口呆，惊叫说，“好厉害。”

    “这是什么法术？”百里华问。

    百里荼正要去捞其中大鱼，稷诹却制住他：“我还有一法。”

    他以指触水，水里竟涌现数条水柱，小水柱撑起大鱼，将它们从水中冲到岸上。

    “你是什么神仙？”百里荼，“哪里的法术？”

    “我也来试试。”百里荼学着稷诹把手伸进河中，却一点动静也无，“怎么没用了？”

    稷诹神秘道：“此乃独门秘术，是我从妖怪那里得来的，叫驱、驱……捕鱼术。”

    “妖怪？比神仙还要厉害？我拜拜妖怪，它能教我吗？”百里荼问。

    “不行不行。”稷诹摇头，“它不让我多用，只是今天要吃鱼，所以破例一用。下次可不能再用，再用要付出人不能承担的大代价呢！”

    “那你怎么拜的？它能教你？”

    “不可说。”稷诹压低嘘声。

    “还吃不吃鱼了？”他完善小灶，招手道，“快过来学着，我一个人烤太累了。”

    待他用利石处理鱼，插上木枝烤上几条，撒上调料后便是香喷喷的烤鱼了。

    可惜腥味太重，调料太少，稷诹一闻就别过头去，他已经想尽办法处理鱼儿，可没有腌制的条件就只能忍受多余的鱼腥。

    好在味道可以，仍好下口，不见其他人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囫囵吞枣地吃着烫手的鱼肉，大口呼出热气。

    但几个孩子怎么可能吃完这么多只鲜鱼，稷诹也就烤了七条鱼，有大鱼有小鱼，而岸上还有其他十几条死鱼。

    等他们吃完，天都快要黑了。稷诹连忙对他们说道：“把这几条鱼都带回家去。”

    “每人能带几条就多带几条。”

    “要帮你送去夫子家吗？”百里华问。

    “你们自己带回去吧。”稷诹道。

    “这可不成。”百里华拒绝道，“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打的鱼。”

    “没事，几条鱼而已，以后我还能捕到不少。再说，夫子也用不了多少，不如你们家自己吃完。”

    只有百里荼心心念念：“稷诹，下次抄完书还来这里吗？”

    百里华道：“阿兄可真笨，他天天在堂上睡着，夫子天天都要叫他抄书。”

    “每天都能吃鱼了？”百里荼喜出望外，“太好了。”

    稷诹咬牙说：“等我下午不爱睡觉了，我就不会这样，我很快就会改过来的！”

    然而，再过一天，稷诹不可避免地又打起了瞌睡，他被夫子打了一板，再度叫他抄书悔过。

    抄书，抄书，字写的好，书抄得工整，能念能背，学得认真，隔天却又昏昏欲睡。

    今天堂后留下大半孩子，稷诹正抄得起劲，听到众多学子相问：“稷诹，帮你早点抄完，能一起去吃你烤的鱼么？”

    稷诹一眼看过去好些孩童：“我一个人抄，不要你们。”

    “不过一起去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