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要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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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城府

    “也是巧了,前些日子,书院有几位老人年纪大了,要回乡养老,空出些职司。”

    王丞顿了顿,继续道:“在此之前,王某多问一句,你可识字?”

    顾安毫无迟滞地摇了摇头:“郎君说笑了,顾六出身贱户,哪里去识字?”

    对于这类问题,他早就思虑过不止一次。

    自己不傻这点不能一直装,没办法,而且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但是一个贱户子若是识字,那就真是和灵异事件差不多了。

    除非是落没的青白之家,或者那种犯了大罪被贬为庶民、甚至贱民的犯官之后。

    否则几乎不可能。

    大庸的知识壁垒就是这么森严。

    王丞本也是随口一问。

    因为他观顾安谈吐,并不像普通贱户,加上以前的顾六对于进入书院的执着,令他猜想或许顾六祖上便有出身青白的。

    顾安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点点头道:“此番空出的职司中,有一个堂录,负责于博士、讲学先生授课之时,记录课上师生诸语,”

    “虽是细琐些,却当是最清闲不过。”

    “你既不识字,倒是当不得此位。”

    顾安忙道:“朗君,我只为有一谋生之路,不敢贪图清闲,再劳再累,只要有一口饭吃,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王丞笑道:“苦劳加身,不改其乐,顾六兄倒是有几分先贤之风。”

    顾安慌忙起身,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惶恐:“不敢当郎君如此称呼。”

    面对上位者时,对方可以客气,但自己不能理所当然地受了。

    否则真客气就有可能变成假客气。

    这是他在上辈子当牛做马时跌过几次跤才悟出的真理。

    不就是装孙子吗?

    享受过福报的社畜有几个不会?

    这番作态,王丞没看出有什么满意,但至少绝对没有什么不满意。

    只是摆手示意他坐下。

    王丞才叹道:“若是如此,那恐怕只能去操持些贱役了?”

    顾安低头憨笑:“本就是贱籍,自当操持贱役。”

    王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不知想什么,继续道:“如今空缺处,尚有庖厨、扫洒、采樵。”

    “这庖厨需每日值守膳堂,听丛掌膳调遣。”

    “扫洒一职,亦需常守书院,早晚扫洒前后两院、学子精舍、讲学书堂等等。”

    “采樵倒是不需常住书院,只需备足书院所需薪柴,采买肉食,看似清闲,但院中每日所耗甚多,且书院禁闲杂出入,不得假人之手,”

    “论起来,倒是这采樵最是劳苦。”

    说完,便看向顾安,是让他选择了。

    顾安没有犹豫,再次站起,拜道:“还请郎君予我采樵一职。”

    王丞温和一笑:“我料你也会作此择选。”

    “你出身猎庄,此职司对他人而言或是艰难之事,于你却是颇为便利。”

    “掌院已将此事交予我,正好,书院采买之期将至,你既已决定,那明日便开始为书院备置一批薪柴与肉食吧。”

    “具体事宜,若有疑问,可去寻掌院,便是方才那位老先生,他姓冯讳炯。”

    “这院中大事小情,甚至连学子品德稽查,都归冯先生管。”

    “今日已是晚了些,明日冯先生应会为你安排个落脚的住处,”

    “采樵一职,因常须于坊间、山中行走,倒也不须常守书院,只要不耽搁正事,你住书院也行,住外间也可,无须拘泥。”

    顾安连连点头:“多谢郎君指点。”

    他做这个选择,不仅是因为出身猎庄的优势。

    更多的是如王丞所说,不用常住书院,可以自由进出。

    毕竟自己还需要练箭练刀,在书院不太方便。

    旋即又有些好奇道:“院中的先生和朗君们只吃肉食?”

    王丞莞尔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等虽非武人,却也习六艺,若是肉食吃得少了,便会血气亏空,因此,平日里这荦肉所耗甚巨,”

    “至于瓜果谷蔬,书院在那城外自有田亩种植,定时采摘,却不需另行采买。”

    “原来是这样。”

    顾安暗道,自己食量日渐变大果然是与练武有关。

    看着王丞端起茶小口慢啜,顾安便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便站起身:“那我明日再来拜见郎君和那位冯老先生。”

    王丞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放在案几上推到顾安面前。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我便算两清了。”

    本就是说好的交易,顾安也不推辞,道了声谢,拿了锦囊便离开了。

    二十两银子,理论上价比二十贯钱,实际上市价却要比两贯钱高上一两成。

    这就是贵人。

    毫不在意的东西,就能让一户普通人家活上十年。

    顾安离去不久,房门忽被人敲响:“辅机。”

    王丞一惊,忙起身开门,恭谨而立,迎入来人。

    此人年约四十许,高冠博带,三缕美髯垂胸,雅步轻闲,意态从容。

    他回头望了一眼,含笑道:“方才那人,便是你提过的贱户子顾六?”

    “老师,是他。”

    王丞回了一句,见他望着顾六离去方向,脸上含笑,神色似颇有欣赏之意。

    不由一惊出口:“老师,您……该不会是属意于顾六?”

    来人呵呵笑道:“怎么?你很意外?”

    王丞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敢瞒老师,确是如此。”

    “老师您虽奉行有教无类,但自贱户子中择选门生弟子……”

    他眉头轻皱,似在斟酌言词。

    “呵呵……贱户?”

    来人笑声中似有讥讽之意。

    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锋一转:“辅机啊,别看你出身高门,可于世事人情,却未必有此子洞明。”

    王丞一怔,却未反驳:“还请老师赐教。”

    “我儒门最擅体天心,算人心,你却连一个未曾入学的小子也看不穿,”

    来人摇头笑道:“方才此子对你毕恭毕敬,你当真以为他对你心怀敬畏?果然谦恭良顺之人?”

    王丞不解:“难道…老师,他一番作态,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

    又有些不信:“顾六出身贱户,未曾读书,年纪轻轻,如何能有这般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