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会为了修道如此疯狂，不惜对友人下死手。

    柯茂才满脸欢喜道：“师父，我...”

    “因为一个仙缘，你居然将朋友推下山崖，你的性格如此歹毒，假以时日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整个天下都要遭到你的毒手啊。”中年儒士愤怒地指着他。

    柯茂才怔了怔，跪下忙说：“师父，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你，你..”中年儒士用不可思议地目光打量着柯茂才，背后手掌伸出，已然蓄了一道气劲。

    “师父，既然他死了，那您只能收我为徒了。我发誓，以后我会改的，我一定好好思过，重新做人。等我有实力了，我给他的家长一大笔赔偿。”

    “师父，您不知道，他的家人都对他很不好，他是死是活对他的家人影像并不大。”

    中年儒士见柯茂才痴狂之状，冷笑连连，道：“你仔细看看。”

    柯茂才趴在崖前，瞳孔一缩，苏云庭竟凭空而立。

    中年儒士暗道：“我本想测验一下此子的心性，想不到居然诈出了他身边的不义之徒。这样也好，可以给他一个警醒。”

    儒士手一挥，苏云庭便来到了他的身边。儒士指着柯茂才，对他道：“此人刚刚想要害你，你可以把他推下去报仇，也可以打他一顿，全部由你自己做主，我不阻拦。”

    苏云庭望着眼前惊恐交加的柯茂才，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胳膊，向山崖处一甩。

    与此同时，中年儒士眼皮一跳。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苏云庭的手始终没有松，只是把他退到边角吓唬一下。

    “好啦，他吓了我，我也吓了他，扯平了。”苏云庭低声道。

    “既然如此，你走吧，念在你年少，我不再追究。此后，老实生活，做一个像你父亲那样堂堂正正的人。”中年儒士痛心道，一挥手，大风席卷，将柯茂才带回了那座破庙。

    苏云庭呆呆地看着中年儒士。

    “你叫什么？”

    “晚辈名叫苏云庭。”

    “云庭，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随我回昆仑墟，做我的弟子。”中年儒士走到他的面前，柔和地摸着他的头，重复道：“做我的亲传弟子。”

    “我，我......”苏云庭眼前闪过了父亲，母亲，弟弟和......关绣颜。

    烟雨中，少女打着油纸伞，笑吟吟地看他说话。

    苏云庭的眉皱得更紧了。

    ......

    熟悉的屋子，少年听到母亲尖锐的嗓子，听到父亲升起而拍桌子，不用听就知道，又是为了他而吵。

    苏云庭心道：“若父母总是因我吵来吵去，对路儿的影响也不好。”

    他抬头仰望天空，伸开双手，仿佛要将自己和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你想通了？”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少年点点头，“我愿意，我愿意跟您回昆仑墟。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说完此话，苏云庭转身，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阻碍，看到了在屋内读书的关绣颜。

    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苏云庭不敢妄言，心想着自己只是一个朋友，不要想多了，青梅竹马那也只是青梅竹马，不是鸳鸯伴侣。

    苏云庭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中嘲讽：“我果然被路儿带歪了，话本小说看太多了，都患了这么眼中的臆想症。”

    他洒脱一笑。

    “和他们告别吧，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听了中年儒士的话，苏云庭推门而入，看到在书房看书解气的苏彻，一时无言，竟不知该怎么说。

    说我被人收为弟子，要去修炼成仙了？

    说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别再牵挂我了？

    苏彻诧异地看了一眼云庭，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爹，您的病，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苏云庭将黄瓜放在桌上，道：“听郎中的话，吃点黄瓜有益于您恢复。”

    “好，好。你也坐”

    半晌，苏云庭都没坐下。

    苏彻怔了怔，好似想到了什么，喃喃：“我听人说，今天有外人来。”

    苏云庭不自然地笑了笑，“那不是很正常吗？脚长在人家身上。”

    “可你也不见了很久。”苏彻道。

    他站起来，检查门外，确认无人后，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什么？哪一天？爹，你...”

    苏彻抬手阻止了云庭接下来的话，由衷地道：“云庭，我这个父亲，做的很不好，很不合格。”

    “没有，爹，你......”

    “你知道，你娘为什么对你一直有成见吗？”

    苏云庭眉头一挑，问：“不，不知道啊。而且，娘对我，也不算有成见，只是，比较偏爱路儿而已。”

    “当然啊，当然偏爱路儿啊，因为你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苏云庭看着苏彻一言不发，口中嚷嚷：“不，不对啊，怎，怎么会。”

    苏彻无奈摇摇头，道：“我和你娘认识得更早，她就是修士，传说中的仙人。只是，仙凡有别，我和你娘虽然恩爱，但为了不耽误她，也不耽误我，只能分开。”

    “我娘，她，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苏云庭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难怪，难怪她会觉得母亲是那么的陌生，和以往不同。

    原来根本就是两个人呐。

    “你母亲的身份我也不清楚，不过，她随身佩剑，她说过，她要出海，寻觅海外仙山，磨砺剑道。”

    苏彻道：“你母亲还说了，你很有可能也会走上这条路，让我劝你不要走这条不归路。可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让你继续这样，才真的是走上不归路了。”

    “你母亲说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不必勉强。”苏彻从书架中取出了三本手抄版书籍。

    “带上吧。至于路儿和你娘，就由我来说。”苏彻道。

    苏云庭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收下三本书，跪下，给苏彻磕了三个头。

    苏彻摆了摆手，道：“仙凡有别，你我父子二人，日后有缘，自当相见，若是无缘，不必勉强。”

    “是，爹。”

    天色昏暝，乌云密布，江南又要有一场大雨了。

    苏云庭站在关府之外，下人已进去通报。

    “你长大...去娶谁当媳妇啊”

    “你”

    昔日种种在眼前一一闪过。

    关绣颜拿着油纸伞跑出来，不满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你找我作什么？”

    “没，没什么，跟你说点事儿。”

    “什么事？”关绣颜感觉到苏云庭的情绪有些低落，试问：“你怎么看上去那么伤心啊？”

    苏云庭抿着嘴，道：“我，我要走了，来跟你告个别。”

    关绣颜垂下头，思绪乱了方寸，脚轻轻地拨弄青石地板。

    细细的雨丝落下，绣颜走向云庭。

    撑开伞，二人目光相对。

    关绣颜要解手腕上的东西，云庭十分识趣地接过伞。

    一根红绳被绣颜系在云庭的右手腕，上面还挂着一颗洁白珠子，像是少女的一颗九窍玲珑心。

    苏云庭脸上一红，支支吾吾许久，心里想着自己什么也没有，无法回赠，脸就更红了。

    这时，他的耳畔传来声音“我在你左袖放了一只玉珏，送给她吧。”

    苏云庭心中大喜，默念一百遍多谢师父。

    他将玉珏拿出，放在了关绣颜的手中。

    “这个...看上去挺珍贵的，不合适吧？”关绣颜小心地望着苏云庭。

    “没事，不贵，不贵，这东西和我们有缘，就当大风刮来的一样。”苏云庭回答。

    关绣颜扬唇轻笑，“歪理！”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雨越下越大。

    苏云庭犹豫了很久，道：“可能，可能不回来了。”

    关绣颜双眸呆滞，恍若这一刻陷入了永恒。

    “没事的，我们之间，若是有缘，自会相遇。”苏云庭安慰。

    关绣颜反问：“若是无缘呢？此生不再相见。”

    “我知道了，我听我亲人说过，你不再回来，是不是要去修道，去追求长生不老了？”

    苏云庭只愣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长生不老。只是，我如果走了，可能大家都会过得好一点吧。”

    关绣颜喉咙动了动，有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好吧。有缘再会。”关绣颜接过油纸伞。

    “有缘再会。”

    苏云庭走过四十九步后，回头再看，雨幕已然遮住了她的半身，他只看到了一去不回的身影，随后继续朝着目标走去。

    关绣颜行至五十一步，回头再看，云庭的身形彻底被滂沱大雨覆盖。

    关绣颜深知，他之所以下定决心离开，是为了让家人更好的生活，只是，他可否想过自己？

    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云庭之前所言，给苏路一个去丁先生私塾听学的机会。

    中年儒士在九霄之上看了个一清二楚，摸着胡子感慨：“可惜了，有缘无分，有缘无分啊。不过，万幸，有缘无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