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多久之前？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八年又六个月二十一天前的那个夜晚吧……”

    ……

    少女随着偷渡而来的轮船，抵达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这是哪里呢？她不在乎，她只想逃离那里让她痛苦不堪的家庭。

    但是，这偌大的城市里，似乎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还差些时日才能成年，在此之前她就连一个包吃包住的地儿都找不着。

    而少女身上仅剩的钱，也在瑟瑟发抖的寒夜里被扒手顺走了……

    于是，在冷清的广场上，少女缩成一团蹲坐在冰冷的石板阶梯上，唱着没有希望的emo曲儿。

    “你坐这里不冷吗？”

    男人坐在了少女的身边，很自然地将外套贴在了她的肩头，并于“咔嚓”作响中点亮了冷风中的一缕火光……

    “呃……你闻得惯烟味吗？不然我就到那边抽……”

    男人正要起身，却被少女扯住了衣角，女孩无处安放的眼神被呼之欲出的泪滴舔舐着，将干涸的嘴唇点湿——

    “没事的……我爸爸也喜欢抽烟，我已经习惯了。”

    “那好吧……”男人在少女旁边蹲坐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回家呢？”

    少女无语凝噎，男人也没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去为少女身上的外套拉上拉链。

    在渐深渐晚的夜光下，寒风愈发凌冽，少女也不自觉地将头埋进了男人的怀里……

    “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

    “我的爸爸是个赌徒，而妈妈是个风俗女——为了偿还爸爸的债务……

    “尽管如此，将钱输的精光的爸爸还是会把自己灌醉，然后把全部的怒气撒在妈妈和我身上……”

    女孩说着，露出了颈部细嫩的肌肤，上面是一条条刚刚结痂的疤痕。不止与此，她将遍布淤青的手臂也一同展露了出来。

    她的身体早已伤痕累累了！

    “那你呢？为什么跑外面来？”

    男人被这样一问，有些不知所措的思量着，然后将手又再次揣进了牛仔裤兜里，一根香烟又再次点燃——

    “我嘛……我喜欢一个女孩，她也喜欢我……只是，他们家里要一套房和一辆车……”

    没有多少字的话语在仄断的叹息声中被拉长，清晰的火光下，他的目光逐渐模糊起来：

    “本来都准备好了，可结果他们临时将房子改成市中心的——这就算将我的骨头敲碎，也买不起啊……”

    少女倾听着男人心头的苦闷，并用善解人意的话语安抚着他。

    直到最后，在公园的长椅上，互诉衷肠的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当第二天少女在长椅上醒来时，却发现男人早已经不知所踪了，只留下残余了他身上劣质香水气味的外套，以及一张写满小字的名片——

    “小妹妹，昨晚挺感谢你的，我已经重拾了信心，我不会向生活低头的。

    “你按照这名片上面的电话，那家的店主是我朋友，我已经跟我打了招呼，别的不敢保证，但一日三餐和一张床是肯定有的。

    “外套口袋里，还有点钱，就当路费饭钱了，等你以后挣到钱了，再想着怎么报答我吧～”

    在晴空万里的天际之下，少女攥紧着手心里的名片，毫不在意路人惊异的目光，一个人声泪俱下地号啕大哭。

    ……

    自那次之后，少女就在一家水果店里成为了店员。

    而男人也不时会来找他的店主朋友玩，顺便也来看看这个尚带着腼腆的少女。

    少女开始还比较拘束，她会像服务员一样规规矩矩地将水果切好端给作为客人的男人，也会在几人的玩笑中被逗得面红耳赤……

    她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年头，她成年了，也成长了，各方面的——哪怕被店里的男人们指着丰满的胸部开黄色玩笑，现在的她也会指着对方的不足处加以抨击。

    当然，如果男人在面前，她又会变回那个乖乖女的样子。

    而男人也从始至终都一直像呵护妹妹一样照顾着少女，除了时不时的倾诉，他从未要求过她什么……

    直到那一次，他带来了最后的倾述，与难以启齿的请求——

    “你能借我点钱吗？”

    少女没有多说，就将攒了两三年的钱全部塞给了男人，她并不是个会花钱的女孩，可能是因为爸爸赌钱的阴影吧……

    她几乎不买除了生活必用品之外的东西，甚至从未化过妆……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她看到那些，就会想起每夜浓妆艳抹、眼神空虚的妈妈……

    所以她全部积蓄一并拿出后，甚至将男人都吓了一跳：

    “用不了那么多……”

    男人赶忙想要拒绝，却被少女一口否决：

    “你已经决心买市中心的房子了吧？我知道的……昨天你还在和店长商议婚礼的事情，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这些钱就当当初我还你的了！”

    男人沉默了，他真的不想接下这份真情，但这个窟窿只要没填上，他所珍视的一切美好都会化作泡影。

    最后，男人买下了市中心的房子，虽然并不是全款，还需要每个月支付房贷，但总算是能够与所爱的人相伴下去了……

    在男人的婚礼上，接收到了请帖的少女并没有出现在离他最近的座位上，男人看着空座位，心底不禁蒙上一层莫名的失落。

    婚礼结束后，疲惫不堪的男人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了才入住了不久的市中心房子。

    而门把手上，挂着一件外套，外套已经洗干净了，还特意的喷上了当年那款同样的劣质香水。

    而后，女孩……就从男人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离开了水果店，离开了熟悉的旧式步行街，离开了她倾心的男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条新闻映入了少她的视野里——

    “市中心某小区一房子发生火灾，现已灭火。

    “但户主一家人仅外出工作的户主一人侥幸得生，其妻子及两个十几个月大的孩子都已经命丧火车……”

    少女……

    不，是女人。

    她回到了过去的老地方，但无论是男人的家还是水果店，他都不在……最后，女人回到了广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果真在那，只是……他已经疯掉了，变成一个搂着石子哼哼唧唧的怪人。

    然而，在他的身上，还背负一笔巨额的欠债：不知原由火灾的赔偿，以及为了婚礼东拼西凑而欠下的累累账单……

    “我来帮他偿还。”

    当着店主的面，女人淡淡的说道。

    只是，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工人，哪有偿还这样天价赔款的能力……

    但可能是绝处逢生吧？她遇到了贵人，那人看上了女人的美貌，愿意出高价买她一晚上。

    女人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相当厌恶这种行为……可是，好像已经没有办法了？

    深夜里，女人靠在疯到疲惫入眠的男人肩头，抽泣着留下了最后的泪滴……

    她妥协了，却不想由此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大老板们对于她的服务相当满意，一个个砸钱让她献出自己的清纯……

    她花了三年，耗尽了所有的花样年华，将自己埋葬在钞票飘飞的寒冬里，丧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