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隐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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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边小麦照关州

    北城肥土养粮仓,无边小麦照高阳。

    若问黄金何处有,关州遍地是金黄。

    自古有云:得关州者得天下。

    关州之地,位于宁州以北,通州以南,其土地肥沃盛产小米,战时为兵家必争之地,和时为天下粮仓所在。奈何粮食再多,也不如宁州的繁华和永州的兴盛,好在有通州作伴,倒在不算太过委屈。

    地图所画为通北江中段,按青来药堂的老先生所说,目的地临近通州,位于华明城东望村远郊,几乎跨了一洲之地。

    景元七年,十月初六。

    花费了两月时日,陆攸宁总算抵达了东望村。

    放眼望去,一片无边无际的金黄尽收眼底,田间结满了麦穗,已有不少村民已下地收割。

    微风拂过,麦浪滚滚,明明是收获时节,却不见庄稼汉脸上有所喜悦。

    “咦,是外来人?”,扛着锄头的大汉疑惑的看着陆攸宁,他看起来很有力气,似乎肩上能挑起一座大山。

    陆攸宁拱手说道:“在下宁州人士,敢问先生可是这东望村百姓?”

    大汉爽朗笑道:“先生可不敢当,不过一田舍翁罢了,你看我这肩上扛的难道不像是本地人吗”

    陆攸宁哑然失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大汉倒是并不在意,问道:“村子许久没外人来了,小兄弟放着宁州的繁华不待跑到这乡下之地来作甚?”

    陆攸宁也不眨眼,胡扯道:“去华明城拜访故友而已”

    轰隆隆——

    当是时,天上一声闷响,空中似有真龙飞舞,几条雷蛇一闪即逝,转瞬间便乌云密布,豆大雨滴迎面而来,使人不禁感到些许压抑。

    “小兄弟,去我家避避水吧”

    说罢,也不等陆攸宁同意,就拉着他往村子里跑去。

    推开略显破旧的木门,这座小屋的全貌便尽收眼底,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里头坐着一名和大汉有些相像的男子,除开看起来有些痴傻外,也不过一处寻常人家。

    “小兄弟,这是俺弟弟童荳,对了,俺叫童萁”,童萁介绍道。

    “阿巴阿巴”,童荳嘴角流着口水,疑惑的看着陌生来客。

    童萁急忙解释道:“俺弟弟心智不全,天生痴傻,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小兄弟莫怪”

    陆攸宁笑了一下,道:“无碍,还未谢过童大哥收留”

    此时,大门再次打开,一妇人带着小儿走进屋内。

    “死鬼!还不快去烧水!”

    她见到屋内的陆攸宁,顿时面色由阴转晴,欣喜道:“好俊俏的郎君,你这死鬼,有贵客到访也不知沏壶茶来”

    童萁一拍脑门,憨笑道:“对对对,你看我都忘了”

    旋即进里屋端了一壶茶出来,屋外雷光阵阵,瓢泼大雨,屋内众人围着火炉席地而坐。

    “小兄弟,这是俺儿,这是俺婆娘”

    陆攸宁泯了口茶,道:“有妻有儿还要哺养弟弟,倒是难为童大哥了”

    童萁挠挠头,说道:“毕竟一母同胞,我总是丢不下他的”

    他目光深邃,似乎回想起了过往,忽然低声叹道:“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爹娘还在,至少难过时还有个去处,只是如今双亲不待,没了避雨的屋檐,扛不住时又该找何人哭诉?

    他又笑道:“俺还有些力气,养家糊口还是不打紧的”

    陆攸宁想起了什么,问道:“关州风调雨顺,已至丰收时节,我见田地麦穗饱满,为何村民并不喜悦?”

    闻言,童萁低下了头,撩动几下火堆,说道:“收的多交的也多啊,劳累一年又能剩下多少?”

    “赋税苛刻?”

    “南方的政策是官民各半,到北方来却成了只能留下糊口之粮”

    童萁深吸口气,又说道:“南方我可羡慕的紧,听说朝廷下放了许多田地,能种多少种多少,来年收成怎么也能剩下一半”

    陆攸宁一顿,疑惑道:“莫非北方没给地?”

    童萁撩动火堆的手突然握紧了几分,道:“要买的哩,他们强迫农户买地,买不起的算上利息先欠着,也不管俺们死活”

    陆攸宁沉默不语,他记得新法中为了防止有人要地不种,将那些申请了田地却不耕种的人发配远疆。

    童萁叹了一声,说道:“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人,说家中活人都得买田种地,好多乡亲都上山当了匪”

    火光跃动在童萁眼中,映得他面色赤红。

    陆攸宁看了看童萁的妻儿,又看了看在一旁傻笑的童荳,问道:“没人管吗?”

    “听说陛下派人来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那你们呢”

    “有人反抗,死了,便没人敢出声了”

    陆攸宁不再说话,目光随着身前的火光一起跳动,有只大蛾从窗外飞了进来,一股脑扎进火堆中,冒出几粒火星,这火似乎烧得更旺了些。

    “歪比巴卜”,童荳抠抠鼻子,往陆攸宁衣袍上擦去。

    “弟弟住手!”

    啪——

    “呜哇——”

    童萁带着歉意说道:“小兄弟莫怪,他心智还只是个孩子,打一顿就好了”

    陆攸宁不甚在意,摸了摸童荳的脑门,食指轻点其命宫,说道:“无碍,也没沾上”

    人之七魄,臭肺主悲、除秽主惊、雀阴主恐、伏矢主思、吞贼主忧、非毒主怒、尸狗主喜。

    此子胎光、爽灵、幽精三魂完整,却唯独少了伏矢一魄,当真是先天所致么?

    突然,空气中弥漫起污秽之味,陆攸宁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口鼻。

    童萁朝童荳怒骂道:“天杀的,你又把屎尿拉在裤子里了”

    陆攸宁心有预感,这家待会怕不是要鸡飞狗跳,正巧大雨歇停,便向童萁妻子说道:“大嫂,叨扰已久,孙某便先行离去了”

    正准备烧火做饭的童大嫂抬起头,道:“这么快?何不在此留宿一夜?”

    却说陆攸宁出了门去,明明天已晴朗,身后却依旧雷声阵阵,狂风骤雨,只隐约听见:

    啪——

    “让你乱拉屎,赶紧把裤子脱了”

    “别把头探出去,还嫌不够丢脸么”

    ..........

    莫羡北城满地粮,百姓肚皮不见涨。

    若问金黄何处去,老爷家中麦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