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一睁眼，就看到镜子里面消瘦的自己。

    以及胸口至下腹位置撰写的密密麻麻的符咒和经文。

    昏暗的房间里，他此刻上身赤裸地盘坐在镜子前。

    镜子的四周摆放着八根已经燃烧殆尽的蜡烛，空气里还荡漾着令人放松的幽香。

    陈镇艰难地起身，那种筋骨断裂的痛感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

    下一秒，他腹部至胸口的符咒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活动了起来。

    如蚂蚁行走那般游走到他错位的手腕和脚踝处。

    忽地，便渗入进了皮肤消失不见了。

    接着，陈镇错位的手腕和脚踝以奇异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没想到那东西这么难缠。”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关节噼里啪啦响成一团。

    接着一跃而起，对着镜子来了个流畅的蝴蝶步，再一套左右摇摆拳，动作干练迅猛。

    自从5年前，陈镇黑吃黑吃了孙大的货，被他的人捅死在黑市。

    等他从停尸房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种自愈的能力。

    但与此同时，他察觉到感知能力变得糟糕了，不仅出现了短暂的失忆。

    面对人生中必须面对的情感，不论是友情还是亲情。

    都表现出一种不该有的冷淡和麻木，或者说他的一部分人性被剥夺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镇疲倦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他在总结自己犯的错误，为什么会被发现？

    他不该这么快出手？

    不，不对。

    他已经被发现了，出手的快慢并不影响后续的结局。

    因为重复进去的次数太多了？

    陈镇坐起身，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灰原世界的诅咒会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像突然有了意识一样？

    很有可能就是进去的次数太多，且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导致诅咒产生了学习行为，预判了他的动作。

    也就是说，灰原世界进去的次数越多，且事件的进展没有突破。

    里面的诅咒会随着进入次数的变多，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陈镇突然感觉到棘手了，这件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那个诡异男人的主人是谁？他和疗养院的火灾有什么关联？

    陈镇感觉自己总是在真相的边缘游走，始终差一个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钥匙。

    他吐出一口气，算了，先别想了。

    陈镇穿好了衣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随意擦了擦，对着镜子捋平衣服上的褶皱，出门了。

    他有一个习惯。

    就是每次从灰原世界“死”过一次后，都会给自己10分钟的时间。

    让现实世界的自己保持一种放松的心情，比如去热闹的疯人街散步。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癖好。

    但经历过“死亡”的人，有机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是格外的珍惜，这也是他能够放空大脑的时刻。

    天已经傍晚，疯人街逐渐热闹了起来。

    互相追逐的傻子踩在泥泞的街道上，两边尽是破败的房屋。

    疯人街还是如往常那样。

    陈镇刚出街道，就看见擤鼻子擦在别人脑袋上的傻子。

    半光着屁股在街角撒尿的呆子。

    还有踩着高跟鞋在水泥地里施肥的老太婆。

    更绝的是还有一丝不挂的大哥在路中央倒吊龙根。

    陈镇沉默地走着，他想点根烟。

    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然后倚在了一边的矮路灯上。

    看着不远处想占身边老女人便宜的老男人，露出了一种恶趣味的笑容。

    这帮人除了吃就是睡，睡饱了就想着打免费的扑克，打完之后就出来发癫。

    但他能理解，维持着现实世界和灰原世界的平衡，让多数无知的人能够安稳得活下去。

    这就是他们这群“长夜人”存在的目的。

    就在此时。

    陈镇的面前忽然伸来了两根脏兮兮的手指，上面夹着一根看起来像腌菜的手卷烟。

    陈镇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脏到打结的男孩。

    正露出一口大黄牙对他说：“陈镇，你嘛时候才是疯人街第一？”

    陈镇接过烟，脏男孩迅速地从裆里掏出了一根火柴。

    一划拉，傻呵呵地替他点上了。

    烟卷滋滋冒着烟草的香味，陈镇深深吸了一口。

    他笑了笑说：“第一不太好，有太多人惦记，第三就挺好，没人在乎没人惦记，你可以做很多事。”

    听到这话，脏男孩高兴得拍了手：“好好好，陈镇是第一，疯人街第一！”

    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声问：“陈镇，你是不是又要去杀人了？”

    陈镇冲他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陈镇杀的不是人，而是坏人！没有了人性的坏人，就是鬼！奶奶说陈镇是好人！”

    “什么鬼不鬼的，都是谁和你说的？”

    陈镇教训似的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这些字眼你不准再和其他人说，最起码现在不行，听到没有？”

    陈镇对“鬼”讳莫如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鬼”了。

    有的只剩下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诅咒。

    由人的欲望衍生出来的恶念，它们如附骨之疽寄生在主人的身体里。

    当主人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并死亡时，它们就随之诞生了。

    脏男孩忽然露出恐惧的神情，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拉着陈镇的手，紧紧地靠近，喃喃道：“奶奶……鬼……”

    陈镇心中一跳，假装镇定地问：“你奶奶遇到鬼了？“

    “奶奶睡着了，她的……她的脖子那里钻出来了一只鬼……“

    说着，男孩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边走边自言自语。

    陈镇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但依稀从他的话语中知道他奶奶已经死了。

    并且从尸体中诞生了一只新的诅咒。

    陈镇心里涌出了不安，踩灭了烟。

    就跟着男孩走过了几个拐角，来到了一个几乎没人注意的偏僻角落。

    这个角落附近都是由近乎破烂的木板和垃圾搭拢起来的矮屋子。

    刚一到，陈镇就在这个混杂着各种污秽臭味的地方，隐约闻到了一股诅咒刚诞生的异香。

    越往前走，味道就越发浓郁。

    脏男孩在一间矮屋的门口停下了。

    他拍了拍门，喊了几声奶奶，见屋内没人答应。

    就摸索着从衣服内掏出一把挂在脖颈处的钥匙，准备打开屋门。

    不能让他先打开门，陈镇心中一跳。

    连忙上前握住了脏男孩开门的手，笑着对他说：“你不是爱玩捉迷藏的游戏吗？你现在躲起来数三十秒，数完了我就过来找你。“

    脏男孩十分高兴地跳开了。

    见男孩跳着跑远，陈镇这才握住了门把手，在犹豫三秒后，还是拧动了。

    生锈的把手发出了生硬的转动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同时一股极其难闻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

    陈镇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尽管他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完全推开屋门后，还是被里面的场景震惊到了。

    男孩的奶奶已经死了。

    尸体被一捆粗绳子吊挂在床头，轻轻地晃动，脖子处显现一条狰狞的伤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挣脱出来，活活撕裂撑开的。

    伤口处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被血浸染的床单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黑褐色。

    那双毫无生气的浑浊眼球正死死地盯着门口的陈镇。

    在这个散发死亡气息的狭小屋内显得异常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