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相
繁体版

第五章

    御花园中,病情有些好转的嬴闾在嬴岳的搀扶下赏花,他看着这些前几日种的花,眼中流露出喜悦,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白芷,说道:“这白芷长势不错啊。”

    嬴岳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家父皇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嬴闾也知道不能指望自己这个闷葫芦大儿子回话,便自顾自继续说道:“说到白芷,长孙芷姑娘,你这几日可有接触?”

    嬴岳还来不及回话,嬴闾便又说道:“那可是个好孩子啊,解决了为父这么多年来纠结的问题。你可得找机会好好地和她聊聊。说不定她就决定要辅佐你了。”

    “父皇,”嬴岳打断了他的话,“儿臣本就不愿做皇帝,自然是不会去接近这位未来的丞相大人的。”

    嬴闾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下。随后嬴岳继续说道:“不过父皇你是不是在儿臣面前提太多次这位长孙姑娘了?”

    “有吗?”嬴闾不服气地反问道。

    “算上这次,你今天一共提了十七次,而算算这几天里,你一共提了不下百次,还请父皇不要逼儿臣坐那皇帝之位。”

    嬴闾恼羞成怒,气愤地说:“不然你看看你那些弟弟?老二老三一个两个心里就只有谈恋爱,老四只在乎他那死去的母妃,老五又是个傻子,朕的几个儿子里,就只有你最合适了,结果你又去带兵打仗!”

    嬴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父皇可知,那长孙姑娘在昆阳这几日,是住在何处?”

    嬴闾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她这几日都和三弟在一起。”

    “老三?”

    “嗯。”

    “这姑娘怎么就选定老三了啊?”嬴闾不解地嘀咕道。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四年前将老三接回来一事。”

    “记得,这有什么关系吗?”

    “儿臣当时并没有在甸国寻得老三,而是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老三陪一个人做生意,那人,便是现在的长孙姑娘。”

    嬴闾恍然大悟:“所以老三和长孙姑娘早已认识了,而且她打算辅佐老三?”

    “正是。所以还请父皇不要再在儿臣的面前提长孙姑娘了,她必然是不会辅佐儿臣的。”

    “不对啊,都说商人是逐利的,长孙姑娘作为第一富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而她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老三不会是一个良君,她怎么就选老三了呢?”嬴闾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的大儿子,“这不会只是你的推测吧?”

    “这确实只是儿臣的猜测,不过举贤唯亲乃是人之常情,且这几日她与老三都在一起,所以长孙姑娘选择老三,也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不可能,长孙姑娘是个商人,她不可能会选择已有家室的老三,这比如不能让她利益最大化,这不是一个商人该做的!”

    “那她应该这么做?就像当初您将三弟作为质子送到甸国那样,出卖最相信自己的人吗?”

    嬴闾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嬴岳并未回应他,而是恭敬却决绝地说道:“还请父皇不要把所有的人和自己混为一谈,老三这次是遇到了真正知心的朋友了,所以,我不会将她夺走的。”

    嬴闾一时有些站不稳,退了几步,靠住了一旁的石柱在稳住了身形。嬴岳续道:“儿臣话说到这里,之后便要回边境了,那边战事吃紧,还请父皇下次,不要随便再召儿臣回来了。”说罢,转身离去,只剩嬴闾继续一脸不可置信地沉思着……

    出了宫的嬴岳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和嬴旌告个别再走吧。于是便向着刚王府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到了刚王府,管家见了他,不多想,便带着他向着刚王府的一处凉亭走去,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可以看到嬴旌和他对面的长孙芷时,管家便离开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嬴岳也不为难他,便自己走了过去,走近一看,那两人居然是在对弈,不过他们用的棋子,居然是用来做信物的恰图兰加。这小子这么玩,不怕把信物玩坏了吗?

    嬴旌见自己已入颓势,心想,他这刚学不久的果然还是下不过这种练了好久的啊,焦急地四处看,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嬴岳,便高兴地喊道:“大哥!”

    长孙芷闻言,立刻便转头看去,然后嬴旌乘机拿起一枚已经被吃掉的棋子放入棋盘之上。

    目睹了他干坏事的嬴岳:“……”

    长孙芷积极地问好:“刚王殿下。”

    嬴岳随口应了一句:“嗯。”随后越过长孙芷把嬴旌刚刚放上去的棋子拿了下来,教训道:“下棋不要耍这种小伎俩。”

    长孙芷稍微一反应,就明白了嬴旌干了什么,怒目圆睁的盯着他。

    嬴旌尴尬的别过头,然后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嬴岳随意地坐下:“我刚刚和父皇吵架了,然后过会儿就要回边境了,想着就和你告个别。”

    “你和父皇吵架了?吵的什么?怎么吵的?”嬴旌一脸吃瓜的表情。

    “他这些日子,一直想让我来找你这个好朋友,”他看了一眼长孙芷,“让我和她搞好关系争取她的辅佐,我说她和你比较熟,说不定已经决定要帮你了,父皇说商人是逐利的,她不可能会选你这个有对象的,那样不能使她利益最大化,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唯利是图。会出卖最信任自己的人。”

    嬴旌闻言,有些小感动,自己这个不是很熟的大哥,居然会为了自己,对记忆里他一直敬仰的父皇吵架。便发自内心说道:“哥,都过去了。”

    嬴岳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中寻得一丝说谎的意味,当却以失败告终,他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似乎是真的长大了:“嗯,过去了。那就先这样吧,我得回边境了,前段时间战事吃紧,我已经耽误太久了。”

    嬴岳起身正欲离开,嬴旌却叫住了他:“哥,等一下。”嬴岳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地看着他,“哥,我想请你,带上阿兰。”

    嬴岳没有立刻拒绝他,只是看了一眼长孙芷,问道:“她的要求?”

    “是。”

    嬴岳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孙芷,说道:“我要去的是战场。”

    长孙芷走遍了天下做生意,也极少嬴岳这般杀伐之气极重的人,强大的气势让她感到了一丝寒意,可她知道,她必须直视他,才有资格与他一起走。于是她挺直身体,正视着他不卑不亢地说:“我知道,那又如何?”

    “父皇这几日经常和我说起你,”长孙芷不解,他为何会提起此事,嬴岳续道,“我本觉得你不过是有些姿色和小聪明才得了他那般信任,不过就刚刚的表现而言,你还不错。骑过马吗?”

    长孙芷摇了摇头,不过她心里生出一丝喜悦,看样子,对方愿意带上自己。

    嬴岳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便恢复原状,对嬴旌道:“我把你朋友借走一段时间,大概明年秋猎之前,我会把她带回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希望,”嬴旌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大哥你能把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你弟我可就这么一个朋友啊。”

    嬴岳被他眼中的坚定震得一愣,随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也一本正经地回他:“我会的。”他看了一眼长孙芷,用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说:“去换件简洁点的衣服。”

    长孙芷看了看自己已经是最简单款式的衣服了,说道:“这已经是我最简洁的衣服了?”

    嬴岳不满地皱了皱眉,长孙芷好脾气地替他抚平眉宇:“刚王殿下,您是没和女人打过交道吗?这已经是女装中最简洁的款式。”

    嬴岳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穿男装。”

    长孙芷小脾气也上来了,她打小被父母逼着穿男装,当男孩子养,这种情况在她弟弟出生之后才得以改善,导致她对男装一直很抵制,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现在又被要求穿男装,可很快,她又把自己的脾气压下去了,服从地说:“好,我这就去借衣服。”

    嬴岳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孙芷起身,正欲离开,谁知嬴旌拉住了长孙芷的手,说道:“不用,阿兰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没必要换。”

    嬴岳对自己的弟弟居然反抗自己,顿时有些不爽,不过立刻发现,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心生不满,那不是和他父皇一样吗?想到这里,他立刻收起了情绪,心平气和地问道:“给我一个她不用换衣服的理由。”

    见自己大哥没有生气,嬴旌索性把问题扔了回去“哥,你先给我一个阿兰必须换衣服的理由。”

    收拾好心情了地嬴岳继续心平气和说道:“女装不便逃跑,万一到时候她因此出事,我要怎么和你解释?”

    见对方的理由也是为了替长孙芷考虑,嬴旌也松开了长孙芷的手,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啊,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没必要凡事都往最坏的情况想嘛,万一你们全程吊打对面,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呢?那就不用逃跑了,就也不用再换衣服了嘛。”

    “你也说了万一,那么如果我们陷入了劣势,节节败退呢?”

    “这……”嬴旌不得不承认,他大哥说得确实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如果他家阿兰没有跑得了落入了敌军之手,以她的体质,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嬴旌低头,落入了沉默之中,这时,一双手附上了他的手,熟悉的温度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感觉,他抬头,便落入长孙芷的眼中,对方知道,他为什么会与他哥哥就换不换衣服产生冲突,也知道对方此时为什么会陷入沉默之中,他们双眼对视,此时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他们用起了好久没用过的眼神交流,很快,他们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随即两人莞尔一笑,长孙芷便笑着去找衣服了。

    嬴旌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对方已经安抚了他,不过他还是没办法不替对方感到委屈,于是心里暗暗打算,等对方回来,一定得给她一些补偿才行。

    嬴岳打断了他的内心戏,说道:“看来你们谈好了。”

    嬴旌“嗯。”了一下。

    嬴岳无奈地调侃自己:“你俩搞得我跟个恶人一样。”

    “哥你难道不是吗?看人小姑娘那么不想穿男装,还硬是要对方换,语气还那么生硬,难怪没姑娘喜欢。”

    “行啊你,都敢消遣你哥了?”嬴岳挑了挑眉,心想要不什么时候,好好教训一下自己这欠揍的弟弟。

    “不敢不敢,老哥你英明神武,老弟我哪敢消遣你啊?”嬴旌机智地认怂,他对他哥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心情好了表情才会变生动,既然对方高兴了,那他自然也得顺台阶而下了。

    哥俩又聊了一会儿,长孙芷便换了一件看起来有些不是很符合她体型的劲装回来了,但依然戴着脖子上的玉色丝带,嬴旌看着她,不禁感叹:不愧是我家阿兰,那个穿麻袋都好看的女人。嬴岳端详了一会儿,觉得方便程度不错,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长孙芷顺从地随他一起走,临了对嬴旌挥了挥手,对方也挥了回去。

    另一边威王府

    嬴慧穿着一身与他的身份不相符的麻布衣服,静静地看着手中由部下收集的资料,越看下去,便越迷茫,这个女人与他的母妃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可两人却出乎意料地相似,父皇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会开出“未来后妈”这样的玩笑吧,那个男人,对他的母妃可真是情根深种啊。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手上的卷轴也随即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一旁的黑衣男子,不由得变得战战兢兢。

    嬴慧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收敛了心神,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很快,他注意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他指着一处说道:“这里说她目前身无分文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富商吗?”

    “回禀殿下,长孙芷在来昆阳之前,便已散尽家财,如今除了她自己穿的衣物首饰,确实是身无分文。”

    “她既已身无分文,便是一介白身,父皇居然打算让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坐上那丞相之位,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啊?”

    “殿下,坊间传闻,陛下爱惜你们的兄弟之情,而长孙芷所处的主意,避免了你们手足相残,所以陛下才会给她丞相之位。”黑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可对方却神色坦然,这不禁使他越发紧张。

    “爱惜我们的兄弟之情?可笑!”嬴慧讥讽地一笑,“他不也是踩着自己兄弟的血走到那个位置的?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我的叔叔们的,可见我这父皇,手段属实不错啊。”

    “殿下还请谨言慎行,以防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又如何?”嬴慧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告给那老头子,然后治我的罪,杀了我?那正好,我刚好可以去陪母妃,不过真到了那时候,那老头子也别想找到一个可以继承他位置的人。”

    “殿下!”黑衣男子也激动了起来,”还请不要说这种话,您是宁妃唯一的孩子,她希望您幸福地活下去,还请您不要辜负她的期待。”

    “母妃已经死了!”嬴慧绝望地嘶吼道,“我不会再幸福了!你看看我那几个兄弟,大哥和三哥之间相互关心,就算是整日工于算计的二哥,也和五弟一脉同气,而我呢?我一直只有母妃!就在两年前,连母妃都已经离开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叶彤,你说啊!”

    “殿下,你冷静一点啊!”叶彤用力地按住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嬴慧开始还在反抗,可长期吃斋的他体力终究还是比不过正常饮食且每天锻炼的叶彤,于是慢慢停止了反抗,终于,过了很久,嬴慧恢复了理智,他冷冷地说道:“放开。”

    叶彤见他语气平静了下来,便服从地放开了。

    嬴慧整理了一下衣着,吩咐道:“盯好长孙芷和我那几个哥哥弟弟,有动向随时汇报给我。”

    “是。”叶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叹了一口气,心想:希望等过几月殿下结束守丧之后,能在娘娘最喜欢的秋猎上好好发泄一下情绪吧。他不禁想起了长孙芷,他跟踪了长孙芷数日,发现她不止长得与宁妃有些相似,就连性格上也有一定的相似,不由得生出了长孙芷会不会是宁妃娘娘转世这样离谱的想法,可很快,他便将这个想法从脑中甩了出去,年龄上根本对不上。

    不过他还是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对方能把自家殿下从现状中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