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云年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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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死尸

    朝堂上,有人议论:“你听说了吗,昨晚张老死了。”

    “就是那个得理还不饶人的言官?”

    “是啊,据传闻是喝醉酒后闯了宵禁,两箭之后还不停歇,最后被一箭正中心口。”

    “嘴贱了一辈子最后落这么个下场,以后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没人注意到一旁陈洪典得意的笑容,想来也是无脑,出了朝堂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人人畏惧的言官?不过只是怕在史书上被人不清不重的留下个污名,仅此而已。

    当然也有许多文官讨论萧竹,准备上奏皇上重审此案。

    可案子是皇帝亲自下令审理,且结案的也是他,要是翻案置自己脸面于何地,所以光想也是不可能的。

    总有那么不怕死的一两个人用那天真无邪的头脑想事,行跪拜礼后,皇帝刚坐在龙椅上不久,正议大夫呈奏折跪在殿内。

    皇帝一抬手,赵敬快步走去,接过奏折,皇帝开口道:“你的奏章冤屈否,越过中书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郎之事实属异常,一个性情温文儒雅的人怎会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

    一个眼色,赵敬就懂了皇上的心思,将奏折拿在手中。

    从他被发现拿着凶器晕倒在相府睡房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上奏处死萧竹的折子就已经堆积成山。

    一切都好似蓄谋已久,皇帝也知,这次他也不知道要如何保住萧竹,也只能将期望寄托在萧竹自认为知己的徐平仁身上。

    而有些大臣皆低头不语,又怕错失人才,可皇帝都下圣旨要将萧竹处死,而今天的这种表现被大臣们认定皇上是下定决心要把他处死。

    都只敢小声议论,此事好像就已成定数,除了徐平仁还在坚持之外。

    就连正议大夫见皇帝是这种态度,也只能埋头跪在地上,他现在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万人之上的圣人。

    本来皇帝庆幸,在自己执政的朝代能出一个‘三元及第’,这会是被载入史册的一刻,现如今出了这等糟心事,也许后世会议论,当然只能顾好当下。

    京都边一个偏僻的村子,随处可见的茅草屋,很难相信在天子脚下也会有这么个地方,道路泥泞不堪,随时都得提防着一脚踩滑。

    老妇人佝偻着背每走一步都要试探,到一户人家停住脚步,拿着木桶走进小院中,扯着嗓音喊:“小六,我到你家井里打点水吃。”

    许久无人回应,她只好独自将桶上系上绳子扔到井里,比起以往来少了‘噗通’一声,本以为是撞到什么地方或是用水人太多,可转念一想不是昨日刚下的雨。

    就在她趴在井边朝底下望去,看清井底的一幕,忽然被吓的脚底一滑,幸好左手往外一推才没掉入井内。

    害怕的摇头,把桶从井里提起来,大步流星走出院子,跌倒之后又再爬起,嘴里还嘟囔着:“算了,小六,不喝水了。”

    她没注意提起来的桶已经被染上血水,一路上顺着桶身边走边滴。

    村里人见她全身上下都是泥渍,好心开口问道:“三婶婆,这是摔哪了?”

    三婶婆没理,失了魂如同走尸一般只是反复嘟囔着:“不喝水了。”

    那人不解,看着三婶婆离开的背影,不经意间低头看见一路的血滴,邹着眉头顺着血水往回找去。

    这时,井边泥土早被染成血红,他战战兢兢壮着胆子朝井内看去,只见一人头部朝下水面上只剩屁股还漏在外边。井里的味道也是腥臭恶心。

    从没见过如此血腥吓人的他一口没忍住吐在了井里,随后也是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

    无论什么年头,皇城边下死人也算个大事,报官后县令也不敢耽搁,县尉立马带人前往,只是到那时看见院内站着监方司门人。

    县尉扭头朝一边衙役说道:“你过去打探一下什么情况,若是大案还是要争一下。”

    世人把监方司无论门人还是令主,都传做青面獠牙的怪物,一口尖牙,嘴角咧到耳根,一张嘴能把人活吞了。

    衙役胆小,县尉提着那人领口迈步向小院走,到了门口后一把扔了进去,监方司门人见状满是疑惑,问道:“何事?”

    可一转身便被门人所戴面具吓晕过去,两人四目相对。

    “许是有人报案过来查看的吧。”

    其中一人心善俯下身子,拽着衣领拖到屋檐下背靠着墙壁,朦胧间衙役再次张开眼睛。

    门人几乎贴着脸看向他,说道:“你醒了!”

    瞬间,那衙役又被吓的晕死过去,门人瞪大眼睛扭头问说:“董宁安,我就这么吓人吗?”

    董宁安讥笑几声,扶着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印堂发黑也说不定!”

    那人顺手抓起一把泥土朝董宁安扔去。

    董宁安拍打几下衣服,呵斥道:“贺东,我刚洗的官服,再说我可比你官大。”

    贺东瞟他一眼不屑道:“大一级。”

    “一级也比你官大。”

    贺东懒得搭理他,把面具摘下后摇晃着那衙役的肩头,试图再次把他叫醒,可不管怎么叫,那衙役始终紧闭双眼,趁贺东不注意还把脸给转过去。

    董宁安可是实实在在捡了个笑话,“哎呀,我就说你比我吓人,这下信服了?”

    贺东越想越气,眼珠瞪的比牛还大,咬牙狠狠说道:“再装死吃了你!”

    衙役面部扭曲成了一团,嘴角止不住抽搐,董宁安摆摆手朝贺东说道:“算了,没什么好玩的。猜拳,输了的下去捞尸体。”

    “不是等头来了再说吗?”贺东回道。

    董宁安双手叉腰,咂嘴一声,道:“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若是见我们到这来之后一直打闹又要怪罪说不做事。”

    贺东站直身子,朝井边走去,刚走开两步,那衙役一下充满精神,使尽浑身力气跑出院子。

    贺东朝他背影扯着嗓子,大声喊问道:“我没他恐怖吧!”

    贺东还想从这个惊慌的衙役口中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衙役一步也不敢放慢,生怕下一秒贺东就追上来给他一口,他绕过县尉迅速跑过,县尉来不及反应,以为他得罪了监方司门人,余下的人也只能跟着他一起跑。

    猜拳不过三次贺东便败给董宁安,董宁安得意的握着拳头在他眼前晃悠。

    贺东实在气不过,耍赖喊到:“不算不算,三局两胜。”

    “我赢了,下去捞尸体。”董宁安毫不客气说道。

    贺东见耍赖不起作用只好认命,绑好绳子慢慢滑下去。等到尸体被翻过来之后贺东才发现此人面部被刀划得一片烂,怪不得井里只剩恶臭。

    把绑在腰间的绳子解开捆绑在死尸身上给送了上去,可尸体被搬离井口后,董宁安一脸坏笑,贺东眼瞅不对劲,赶紧手撑着井璧顺着石块缝隙往上爬。

    没爬两步,一坨接着一坨泥巴从井口扔下,贺东躲闪不及,一下被泥糊满脸。

    贺东怒火中烧,气愤说道:“那你千万别让我上去,有你好受的的。”

    董宁安洋洋自得,奸笑道:“那我可能让你上来吗?多好的走兽绣纹被你给砸坨泥巴在上边。”

    在二人不知不觉玩闹之间徐平仁带人悄然走到董宁安后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平仁问道:“可有十三岁了?”

    “二十四。”董宁安漫不经心回道。

    突然间,只觉身上汗毛直立,冷汗顺着脖颈往后背上流淌。

    他尬笑着往后边退,徐平仁上前一步看向井内还在挣扎的贺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

    贺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加快速度上来。

    徐平仁没心情管他们两之间的闹剧,命人将尸体扛到屋内桌子上便叫仵作验尸。

    小六从田地里劳作回来,背山扛着锄头,见自家小院站了这么多官差一下子不敢上前。可到了自己家门口不进去又能去哪?

    缓缓试探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平仁从屋里开门查看,透过缝隙,小六看见屋内桌子上躺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大惊失色,脸刹时变得煞白,惊声大喊,尖叫声响彻村子。

    徐平仁从腰间解下钱袋从里面拿出十两银子递到小六手上,深叹一口气扶着小六又走出了院子。

    “两个时辰后回来,我会把你家给恢复如初。”

    一句话说的轻巧,可他没想过对于普通人这会是如何的阴影,甚至有可能伴随一生。

    小六三步两回头不舍的看向自己的房屋,再看那群戴着面具凶神恶煞的怪物,攥紧手中的影子快步离去。

    看着屋内的尸体,徐平仁知道从现在开始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是徒劳,忙碌半天只得出这么个结果,可他仍将希望寄托在还没有被发现尸体的其余三人。

    徐平仁渴望他们还活着其中一人,只要有一人的口供自己就能向皇上请求翻案。

    天空灰蒙蒙一片,如同徐平仁内心一样死寂,雨点一颗颗打在脸上,贺东撑着油纸伞打在他头上。

    “你说萧郎还有活路吗?”徐平仁问说。

    贺东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说话都略带哭腔的男人,只能默默站在一旁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