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鸿业的声音落下，众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魏承豹这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此时就像一个被告知身患绝症的患者一样，额头冒汗，双目无神，众人见状也就知道结果了。

    柳鸿业也不催他，自顾自喝着茶，宾客也开始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却没人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魏承豹终于站不住了，硬扯出一张笑脸说道：“柳少爷果然好文才，在下佩服。”

    “不敢，学堂同窗谁不知道魏少爷才是才高八斗啊。”柳鸿业笑着说道，这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若是让不知先前事的人听了，只怕还会觉得是在真心恭维。

    魏承豹觉得是柳鸿业不敢将自己逼得太紧，这是准备退一步，握手言和了，便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同窗谬赞，承豹自觉名不副实啊。”

    众人见两人这么说，知道闹不起来了，一时间纷纷客套起来，但不少人心里却觉得这柳少爷行事还是太温和了些。

    然而就在魏承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柳鸿业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魏少爷不如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坐实自己的盛名。”

    魏承豹愣住了，旋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声说道：“你耍我？”

    柳鸿业‘疑惑’地说道：“魏少爷何出此言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刚刚我们不是在赌诗吗？魏少爷好像还没作诗吧？难不成魏少爷准备直接认输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柳鸿业是认真的，那要是魏承豹作不出来第二首诗的话，柳鸿业真的会找魏承豹要那一万两白银吗？魏承豹会给吗？不给柳鸿业会答应吗？

    众人越来越期待魏柳两家少爷的交锋了，说不准到最后会变成魏柳两家的交锋，那可就有看头了。

    魏承豹脸色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柳鸿业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魏承豹也知道柳鸿业不会放过他，脸色也渐渐舒展开，冷笑着拱手说道：“柳少爷诗才惊人，承豹甘拜下风。”

    “承豹兄客气。”柳鸿业毫不在意魏承豹的语气，同样拱手却笑着说道。

    魏承豹冷哼一声，发泄着心中的不快，随即便要转身离去，柳鸿业却开口说道：“魏少爷留步。”

    魏承豹脸色平静，心中的怒火却早已按耐不住，回过头盯着柳鸿业一言不发。

    “既然魏少爷作不出诗来，那这赌注？”柳鸿业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魏承豹终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呵斥道：“柳鸿业，莫要把事情做绝。”

    “做绝？”柳鸿业冷笑着，说道：“魏承豹，先前贺云上楼时辱我时你怎么不劝他莫要做绝？刘珏起哄激我作诗你怎么不劝他莫要做绝？王世磊辱我抄诗时你怎么不劝他莫要做绝？现在，劝我莫要做绝？”说着，柳鸿业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喝道：“你也配！”

    话音一落，两人算是正式地撕破脸面了，周围人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生怕一不小心卷入这场风波中。

    柳鸿业先开口说道：“怎么？魏少爷不会因为这区区一万两银子丢了魏家的信誉吧？”

    区区一万两？

    如果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看着，魏承豹觉得自己恐怕已经忍不住出手教训柳鸿业了，原本是为了让柳家声名尽丧才找来这么多宾客，现如今却成了束缚自己手脚的枷锁，无奈之下，魏承豹决定拖，拖过今天，自己就赢了，于是便说道：“哼，区区一万两，我魏家当然给得起，只不过，今日身上没有带那么多，这样吧，明日你来魏府取，一万两白银双手奉上。”

    哼，小子，明日只要你敢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魏承豹心中想着，嘴角都不自觉勾起弧度。

    柳鸿业跟魏承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当即便说道：“可以，只是须先留下欠据。”

    “这倒是不必了吧？”魏承豹脸色不悦地说道。

    “魏少爷说哪里话？”柳鸿业冷笑道：“倘若日后魏府为了还账而伤了两家情谊多不值得，还是有个欠据清楚些。”

    “区区一万两，怎会伤两家情谊？”魏承豹张口辩解，不愿立下欠据。

    “口说无凭，魏家也是商贾之家，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最后，众目睽睽之下，魏承豹只能不情不愿地当场写下欠据，交给了柳鸿业，柳鸿业笑着接过时还不忘称赞几句魏承豹“年轻有为”。

    气的魏承豹恨不得当场拂袖而去，但宴会还未结束，只能强忍下怒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场宴会下来，方宇除了写那两首诗和魏承豹来找事的时候外，基本都在吃，魏承豹走开后，柳鸿业看着方宇桌前的狼藉，笑着说道：“姑母这是饿了你几天啊？吃成这个样子。”

    方宇还有些不爽表哥偷偷拿走自己的诗却不告诉自己一声，害方宇刚刚白担心一场，言语间自然没啥好气，说道：“我可不像你，你这钱挣得可不要太容易，凭我的月钱，想来这儿吃一顿，我得攒多少年啊？”

    柳鸿业听完有些羞愧地笑了，抱歉道：“对不住啊，是哥哥我考虑不周。”

    方宇没理他，笑话，这可是一万两，不说一半，自己捞个一二百两总该可以的吧？不拿点实惠，光道歉有什么用？

    柳鸿业见方宇不说话，无奈笑着说道：“再说了，这钱也不会都给我的，明日肯定是家里人拿着欠据找魏家讨，最后到我手里的能有个一千两就不错了。”

    一千两，那也是方宇三年的月钱啊！

    方宇收起脸上的不爽，笑着说道：“那这钱？”

    柳鸿业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好说，不管最后我拿到多少，都有你一半，怎样？”

    闻言已达成目的的方宇笑道：“表哥你看这是何必呢，太客气了。”

    “那要不算了？”

    “表哥岂不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没听过。”

    “……”

    事情的最后还是按照柳鸿业说的敲定，但柳鸿业不明白，方宇怎么这么想要钱？而当方宇告诉他自己每个月只有三十两的时候，柳鸿业不说话了，只是一脸同情地看着方宇，眼中还带着一丝不解。

    不过刚刚拿到一笔巨款的方宇并没有什么心情在乎这些，脑海中满是想着自己的五百两该怎么花。

    这时有不少人来找柳鸿业敬酒攀谈，时不时还捎带上问几句方宇的情况，这下方宇有些受不住了，找了个空档与柳鸿业打了声招呼便下了楼。

    一楼没有二楼热闹，但人也不少，方宇环视一周后并没有发现老马的踪迹。

    “不会又买酒去了吧？”方宇笑着自言自语道。

    “你很喜欢喝酒吗？”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方宇背后传来。

    方宇心中一惊，转过身却看到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正在方宇背后笑吟吟地看着方宇。

    回过神来的方宇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挡人家的道了，便赶忙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谁知女孩嫣然一笑，说道：“听说你是柳鸿业的弟弟？”

    找我的吗？方宇脑海中快速闪过认识的人的面庞，再三确认过之后，得出了确实不认识的结论，因此，方宇猜测估计是想通过自己交好柳家吧，便笑着说道：“表兄弟而已，如果你是想找我表哥的话……”

    “我找你。”女孩打断了f的话。

    “找我？”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挠着头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见过吧？”

    女孩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听说柳老太爷有个女儿慧智兰心，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也能有这样的诗才。”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今天虽说是魏柳两家少爷比诗，但谁不知道诗词方面那就是两个草包，魏承豹自不必说，刚才的事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柳鸿业虽然说写了两首诗，但第一首诗是你给他的吧？”

    “那又怎样？”我面无表情地问道。

    女子一愣，继续笑着说道：“要是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那？”

    “请便。”我撂下这句话后边转身走出了酒楼，任凭那女孩在后面喊叫我也没有回头。

    等出了酒楼，我就发现老马正在蹲坐在酒楼旁边的巷口，那昏昏欲睡的模样倒是另有几分惬意，见我出来，老马便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朝着老马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从酒楼中拿的点心，放在老马身旁，说道：“烧鸡太油，不好放入怀里，我这个年龄还不太适合拿酒，你有不太喜欢喝茶，那只有这些，将就吃吧。”说着，我率先从中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我其实曾经想过老马可以跟我们一起进去，但与老马说起来，老马却说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高谈阔论吃不好，不如街边一碗饱，我也就没有强求，但总会带一些好吃的，跟老马边吃便分享一些趣事。

    “少爷，你真不担心吗？”老马像往常一样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说话时，糕点的残渣飞溅。

    我默默地向旁边移了移，开口说道：“担心什么？”

    老马却不在意我的嫌弃，接着边吃边说道：“担心那个小丫头说出去。”

    “无所谓的吧。”我抬头看着天，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出去也不碍事的，欠据已立，愿赌服输，这一万两魏家赖不掉的，她只会同时得罪魏柳两家罢了，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说的。”

    老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惋惜地说道：“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我疑惑地看着老马问道。

    老马将最后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说道：“可惜少爷没能名传天下呗。”

    我不由得笑了，说道：“怎么名传天下？就凭这两首诗？”

    “那少爷想凭什么？”

    “我没想名传天下。”

    “那少爷想干什么？”

    “没想过，一生富足应该就够了，最好能多娶几个漂亮老婆。”

    “几个？”

    “这个嘛，如果条件允许当然越多越好啊。”

    “少爷身体顶的住吗？”

    “老马，我怀疑你在开车哦！”

    “我们不是在聊天吗少爷？哪来的车啊？”

    “没什么……”

    “……”

    我跟老马在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营养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就老马能跟我聊到一块儿去，不管我说什么，老马总是能接着说两句。

    当我说到我这次可能能挣到几百两银子的时候，老马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等我又说到时候会给他十两当作出差费的时候，虽然我觉得他可能并不知道出差费是什么，但老马依旧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正当我们闲聊着的时候，参加诗会的人开始陆续从醉云楼里面出来，不多时，柳鸿业也走了出来，与来时的沉闷不同，光看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错。

    老马去准备马车，我则是立刻迎了上去，跟送行的众人客套了两句，待老马赶着马车走了过来，我和柳鸿业便上车离开了。

    这场诗会也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