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梦楼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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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初战

    “来了来了!”

    姜谦豫一行露出身影的时候,濯泉山顶上平台早已站了三十来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多在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不顾细雨,直接就坐在地上养神。看到姜谦豫到来,早有人叫嚷起来,人群纷纷让到两边,把中央场地提前空出来。

    一个散着头发的灰袍汉子盯着姜谦豫看了半晌,并未觉得有什么出人之处,于是高声嚷道:“往常只听说乐座天少有人识得庐山真面目,这人怎知是不是本尊。”

    一个蒙着脸的女子悠悠说道:“姓樊的,不用怀疑,此人是乐座天无疑。”

    一个笼着面纱的少女斥道。

    樊缵阴阳道:“你这雌儿遮遮掩掩的,不拿正脸示人。怎知你是哪边的,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女子呵呵娇笑起来,细弱的身子一颤一颤起伏着。虽然不见这女子面貌,但是身子标致,纤秾合度,初时不觉,细看竟有着十分的媚。樊缵默默咽了咽口水,把目光悄悄移到别处,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勾去了魂儿。

    那女子走到樊缵近前,娇声道:“好哥哥,想知道奴的面目,大可亲自来揭了这面纱,奴定让你看个够。再说了,在座的都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人,不至于连乐座天这十恶不赦的恶徒都不认识。”

    樊缵不敢接话,往外面走了走,在蒙敖身边站住。

    蒙敖站在圈外,与众人隔了一小段距离。短短十数天的相处,他实在是不相信姜谦豫是众人口中罪大恶极的乐座天。来不及细想,因为姜谦豫一行三人已走进场中。

    楚承期清了嗓子,提起丹田气,说道:“众位高贤来我小小武州,奉礼守法,未在街巷厮斗,楚某人万分感激,可惜近日事务繁杂,未具酒食相待,确也十分抱歉。今日同聚濯泉山洗松台,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恩怨各论,尽可畅意施为。老夫作为东道,忝揽了这次的见证的活儿。事后诸位下了山,还请速速离去,还武州一个清净。“

    姜谦豫扫了一眼四周,很多都是熟面孔,大都瞪着眼,恨不得立刻吃了他。

    余衣梦靠在一棵老树下,场中局势看得分明:不远处站着的四个汉子,看装束像是鹤泉山的弟子。翁士延和姓金的在角落里,笑吟吟看着姜谦豫。定武堂的丁巳紧紧攥着夺月双勾,要不是丁兀拦着,只怕早就冲上来了。饮霞宫的柳行舆手捻胡须,只是冷笑,不知在盘算什么……

    姜谦豫笑着,把心里重重顾忌压住,不让众人看到。大踏步走到洗松台中央,扬声道:“今日故旧太多,不知大家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楚承期抢道:“楚某既然是东道,那便厚着这老脸,讨个仲裁。大家都是成名英雄,江湖上随便一个都叫得出,若是不顾及面子群殴起来,难免有碍观瞻,还是各论各的。大家以为如何?”

    场中寂静,没人搭话,算是默认了。

    姜谦豫颔首致意,表示感谢。

    “既然乐座天应约来了,那边开始吧。成与不成,但凭本事,过了今日,恩怨尽销。”沈希诚携着楚承期走到日前搭好的棚子里坐定,大声唱道。

    场中再次陷入安静,众人都在心里盘算着,没人想第一个出头,平白便宜了后来者。

    姜谦豫看向柳行舆,问道:“柳道长是来讨还函神录的吧,姜某正带在身上。既然来了,何不先上,与晚辈们做个示范?”

    柳行舆冷着脸回道:“你与本门虽有夺宝之恨,但无人命大仇。你身上背着的人命,在座诸位多多少少有些干系。与毁家灭族之仇比起来,本门的函神录倒也不那么紧急,老夫没道理先上。”

    姜谦豫又看一圈,依然没人敢开先河。

    “奶奶的,起先个个咬碎钢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怎么到跟前都退缩了。既然你们不上,我来!”

    樊缵跃入场中,朝姜谦豫抱拳道:“我樊缵与你素无恩怨瓜葛,本是凑凑人气,看热闹来的。既然没人敢打头阵,那便我来。”说罢,使了个争天式的架子,挥拳轰来。

    “乾坤轮手,原来是大化门的高手。”姜谦豫见有人上场,自是乐的奉陪。当下一边遮挡,一边喝彩。

    大化门绝学便是这乾坤轮手,分为化乾手与镇坤拳两路。化乾手轻若无质,飘逸潇洒,出手时四面都是掌影,纷杂难以招架;而镇坤拳则与之相反,力道沉着厚重,一招一式全无花巧。樊缵使的便是刚猛凌厉著称的镇坤拳。

    樊缵拳风呼啸,两只手使得浑圆,一招一式都含着千钧力气。姜谦豫不敢硬接,腾挪拨挑,靠着身法灵便,在镇坤拳风裹挟中如游鱼戏水,饶是樊缵两只拳头打得绵密,连连出拳,愣是一片衣角都没沾着。

    又如此斗了数合,樊缵心惊之余更多了几分焦躁,只得使出看家本领,想着纵是不能伤他,也要逼他使出真本事。好歹给自家功法挣个名头。在姜谦豫纵身将要落地之时,瞅准机会,劲力猛地灌注两手,两臂青筋凸起,双拳并拢,朝姜谦豫拦腰轰来。

    “垂天式!”

    樊缵双拳缓缓递出,出招虽慢,竟也带出虚影,拳头过处隐隐带起沉闷的风雷声。

    姜谦豫知道难躲,索性站住身形,左手画了个圈,真气灌注其间,然后平平推出,迎向樊缵的拳头。

    两人相触间,竟无半点声响。离两人比较近的,依然衣袂飘举,须发乱飞。

    姜谦豫退了一步,旋即稳住身形。而樊缵则退到第三步之后,右脚后蹬,依然没有撑住,右脚在沙地上滑了寸余,才堪堪稳住。

    樊缵收了架势,略作调息,悻悻道:“樊某对这一拳有着十分的自信,只是没想到乐座天果然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樊某输了,不得不服。”

    樊缵说完,退出场外。早有几个年轻的围拢上去,试图问出些什么。

    “小兄弟不必泄气,乾坤轮手讲求刚柔并济,阴阳和合。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他日可期。”

    樊缵闻言,拨开人群,大笑道:“乐座天大可不必出言安慰,樊某斤两足得很,他日有缘还是要会你。到时候管叫你多吃几拳不可。”说完猛地咳了起来,吓得他慌忙坐下调息,不再理会。

    一人冷笑道:“哼!无知小辈也敢胡吹大气,这贼有没有他日还不一定呢。”

    丁兀丁巳兄弟俩推开人群,走进场中。

    姜谦豫拱手道:“丁家兄弟,久不相会,近来可好。”

    丁巳怒道:“何必假惺惺,我景武楼一十二口性命,全在你手里。今日我兄弟俩誓要讨还!”

    姜谦豫听他提起旧日公案,也不争辩,静静等着两人出手。

    丁兀丁巳对望一眼,各执双钩正要出手,忽听人群里一人叫大喊一声:“不可!”

    兄弟俩收了架势,循声望去,只见一四五十岁的中年背着双手站在场外,正看着兄弟二人。

    丁巳愤愤道:“足下出言喝止我兄弟出手,还请给个解释。”

    那人呵呵一笑,指着姜谦豫道:“这人的溪源真气古怪得很,早先我与朋友曾与他有一场拼斗,出其不意间先伤了他。哪知打斗时此人竟能因势引气,让我俩打在一处,自己心中虽明,但根本无从化解。要不是有人从旁喝破,只怕我那兄弟此时已是我的掌下亡魂。”

    丁兀想了片刻说道:“我兄弟练武十年,只等这一刻。还望先生不要戏言。”

    丁巳也接话道:“谅你二人本就本事不济才着了他的道,还有脸在此弄舌。”

    那人不以为忤,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果是鄙人多嘴了,你兄弟俩大可试试。到时不光大仇难报,更兼着兄弟相杀。嘿嘿嘿,也不失为一场好戏。”

    夜杀与姜谦豫那一战,在座大多是知晓的,丁兀丁巳此时已然猜到此人身份,正是夜杀中人。一时也犹豫起来。

    余衣梦看着现身的翁士延,嘴角慢慢翘起。

    翁士延仿佛也有所感应,回头朝着余衣梦的方向看来。

    细雨中山岚隐约,转眼飘散。余衣梦原先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