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梦楼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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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药园

    一方小药园,建在安静郊野。虽不甚大,却总能利用得井井有条,外墙是一圈低矮灌木,内里分着片儿植着各类草药,只余出一条迟余宽的小径供人通行。

    沈云龄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只见茅屋门户紧闭,不似有人在家的样子。正踌躇间,听得门闩响动,一清秀少女提着篮子,走出门来。

    “阿姜!”沈云龄高兴得连连挥手呼唤。

    那女子听见,转过头,也是一脸惊喜,丢了药篮向她走来。

    “阿姜,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阿姜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由笑道:“只要是你带来的,有哪样不好的。这两年多亏了你,不然这药园可没今日这般繁茂。”

    “这次不一样呦,你看!”说罢解下包裹,捧出拳头大小的一块灰白块儿。

    阿姜凑近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云龄姑娘,这是龙涎香吧。”

    “可不是嘛,我也是求了爹爹好久才拿到的,听说这么大一块,一般都当做贡品了,很少能见到的。”

    阿姜犹豫道:“可是这么贵重,我怎敢收。得你收留,有个住处我已经很承情了,实在没道理一直叫你破费。”

    沈云龄把龙涎香包好,塞进阿姜手里,笑着说道:“别这么客气,要是没你,我早就中蛇毒死了,这些都是身外物,给你行医救人算是正途,不然指不定被谁磨了做成熏香,风一吹就散没了。那才叫暴殄天物。”

    “进去吃点茶吧,外面风大,别傻站着了,一会叫你家老仆瞧见,又要拿眼瞪我了。”

    沈云龄嘿嘿坏笑道:“你说的是裴讷吧,我使了点手段支开他了,一个大老爷们,哪好偷听女儿家说话。放心,现在这里没有外人的。”

    阿姜面露忧色,看着沈云龄道:“可是最近落英镇不太平,听说你们和响龙堂最近争得厉害,你一个人在外行走,总得有人照应才好。”

    沈云龄挽着阿姜胳膊,把她往屋里拽,一边得意说道:“不怕不怕,我爹可是泗州第一的沈骈呢,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把主意打到本小姐头上哪。”

    两人拖拖拽拽走到门口,忽听得身后一人低声嘲笑道:“沈骈何时成的第一?”

    回头看时,只见一青袍男子站在园外。那男子拾掇得倒也精致,一身名贵绸衫,梳洗得也周全,只是双颊无肉,枯槁无比。手拿一方白帕捂着嘴,似在微微咳嗽。

    “这位先生,小女子今日不出诊。还请回吧。”

    男子揉了揉凹陷下去的脸颊,幽幽道:“这幅样貌叫姑娘误会了吧,呵呵,有劳关心,我却不是来看病的。”

    沈云龄大声道:“既不是来看病的,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终归是有点不好,要是没事还是回吧。”

    男子咳嗽两声,用白帕拭了嘴角,熟练地抛出一个笑脸:“沈小姐,我找你。”

    沈云龄把阿姜推进门里,回头喝道:“我知道你是谁,姜步辰,本姑娘没心思与你纠缠。打打杀杀的事我不管,真有本事就去找我爹,找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放心,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恶意。”姜步辰见沈云龄戒心十足,不以为忤,反踏前两步。“姜某身体抱恙,也不喜欢打斗,所以讨了这个闲差,只要沈小姐今日安安稳稳在这里不要乱走,就算帮我忙了。”

    “余诏龙这是要撕破脸了?”

    “别这么大的火气。你我两家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姜步辰抬眼打量沈云龄,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沈小姐既然知道我是谁了,务必听话些,照顾照顾我这病人可好。”

    沈云龄不怒反笑:“余诏龙这手也伸得太长了,本小姐想去哪自己说了不算,还得受他节制不成?”

    姜步辰咳了两声,语气似是相劝:“良言已尽,希望沈小姐不要为难我,到时候伤了你来,闹得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沈云龄还要争辩,阿姜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把一颗药丸偷偷塞了进去。沈云龄不疑有它,趁着挣扎之际毫无痕迹地吞入腹中。

    阿姜是她半年前才认识的,那时候她失魂落魄,在街上被几个泼皮堵在墙角。任凭混混们怎么殴打,死死护住一个锦盒。无奈人小力弱,手指一根根的被掰开,泼皮们抢过打开一看,竟然只是一本册子。连叫晦气,扔在一边,骂骂咧咧要走。就在此时,沈云龄忽然出现,一掌打翻为首的泼皮。这些人好像认识沈云龄,见到是她顿作鸟兽散,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阿姜精通药理,但喜好清静,沈云龄便将她安顿在城郊这处药田,自己也与她年纪相仿,便时常过来探望,同她说话解闷。一来二去,两人早成了知己,沈云龄每次来时都会带些名贵药材与她,很少空手。

    药丸入腹,顿觉一片清凉,力气也似涨了几分。沈云龄初时以为阿姜给的是助功行气的药,心下虽感激,亦觉徒然。想那响龙堂五龙何等厉害,就算自己再练个十年八年,恐怕也是不及,更别说只是一颗小小的药丸。

    这时阿姜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趁现在快走,他追不上。”

    姜步辰耳朵灵光,虽隔了老远,依稀听出个大概,知道两人这是打算要跑,于是默默运功,打算真到那时好以力强留。哪知刚一运功便觉不对,丹田真气好似坠有千金,丝毫提不起来。赶紧站定,一番内视之后,全身真气充盈,除了不能调运,竟然并无其他异样。

    姜步辰此时知道不能行气,并没有其他症状,于是暗暗平复情绪,笑着说道:“还有闲心说悄悄话,到底是沈骈老儿调教出来的,本事没学到几分,气度倒已具几分。”

    “你这人忒也厚脸皮了,明知响龙堂和与凤楼水火不容,还舔着脸追到这儿套近乎,羞也不羞。”阿姜拍拍沈云龄肩膀,近前几步大声质问,“你要是再赖着不走,我可叫人啦。”

    “我自与你家主人说话,小小丫鬟插什么嘴。”

    “你……”阿姜气的一顿脚,抡起手朝姜步辰脸上招呼过去。

    姜步辰冷冷一笑,正想教训这个不知深浅的丫头,于是伸手去格,打算抓住她,帮与凤楼教训一番。怎料阿姜手臂忽地拐了个弯,以极快的速度拿向他的胸口!

    剧变陡生,姜步辰空有一身本事怎奈施展不了,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阿姜的掌结结实实印到姜步辰胸口,姜步辰一个趔趄,急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姜步辰腹内如搅,喉头抽动,忙用手帕捂住嘴,咳了两下,吐出一片血丝,粘在手帕上。

    “倒了!他倒了!”阿姜一击得手,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回头对沈云龄呼唤一声。转身又对姜步辰说道:“对不住了,香是我熏的,没有毒,只是封了筋脉。除了暂时不能动武,一切都如常。只要静坐半个时辰,自然会散尽。”

    姜步辰不敢擅动,依言坐地调息,无奈喃喃道:“逃的远些,不要再被我追上,否则你们会很惨。”

    沈云龄走到姜步辰身边,斥道:“爹爹向来约束下属很紧,只有你们处处紧逼。若你们也安分些,根本不会有今日之事。”说罢拉起阿姜的手,头也不回往院外走。

    二人顺着河道紧行十数里路程,来到一处渡口。岸边成片的芦苇大半枯死倒下,仅余数枝仍垂着枯黄的穗儿在晚风中摇曳。新拔杆的尚不及腰,把河岸装点的黄绿分明。

    静静芦苇丛中,舶着一叶小舟。

    沈云龄熟练地解开绳索,跳了上去。阿姜愣了一下,也跟着跳上船。

    二人钻入船篷,估摸着应该安全了。沈云龄忽然捉起阿姜的手,一把匕首已然贴在她的脖颈。

    碧莹莹的的刀锋在昏暗船篷里泛着冷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