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两天以后，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五月乡村的早晨，天亮得特别早。太阳刚露一缕霞光，禾苗尖顶着晶莹般的水珠，清风凉爽，春意盎然，百鸟欢唱，万物呈现出勃勃生机，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五点三十分，队长敲响了上工的钟声。尽管人们疲乏难耐，睡意矇矇，仍迎着钟声的召唤，手持农具，走向田边地角，开始了新一天的劳做。实属春不等人，迎着春而去，春在我心中。

    方敏昨晚激动得一夜都沒有睡好觉。想着队领导的支持及期盼，是自己的理想和爱好得到支持、发挥，实属一大庆事。但也增加了压力，深感迫切而繁忙。使梨树尽快发挥经济效益，回馈勤劳的社员群众。自己必须全身心投入，使出幺表叔教会传授的梨树管理基本功，是梨树湾今年大变样，明年见成效，后年大见成效。只要见到了果，社员们自会拥护。他心里更清楚，群众都是利益至上的见证者！一肥遮百丑，不容混淆。这是昨晚队委会干部走后，他反复考虑、三思而行，及要下的决心和施行的措施。方敏依门而立，两天来看着部分社员从晒坝边急匆匆走过，他们面容憔悴的脸庞，和带补丁的衣着，在方敏心里留下了愁肠与深思。同时心里也悟出，上级指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精神实质，是培养一代新型农民，利用所学的科学技术知识，因地制宜，合理密植，提高产量，改善社员群众的基本生活和落后面貌。增強广大社员群众，坚定不移走党指引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坚定意志和决心，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念及此，方敏心里暗下决心，使出全身智慧和力量，为振兴农业生产作点贡献，眼下就从梨树开始。他又一思量，也许可能像年长的人们时有议论的那样，前世有缘！不然像队委会领导不解的那样：年青少少的城里人，为何对果树情有独钟?不管怎么说，独钟就独钟！像乡村人认为的那样：既然为泥鳅，何惧淤泥！扎进梨树湾去。为社员群众所期盼、改变梨树的面貌而发奋，也是幸事。想到此他喜不自禁，真有点身不由己！不由得一阵暗笑，差点笑出声来。

    “你小伙子乐什么呀?“这时，蚕桑技术员陆明远来到了他身后。他是应队长安排，也是那晚队委会看望方敏时决定的，方敏自然清楚无疑，想不到安排得如此之快。当时提到蚕桑技术员时，方敏记忆渺茫，单凭那天下午垒灶的两人中，突然提到某个人，那是无多大印象的，唯有再次相遇，印象自然会加深。他见方敏乐得自在，不忍心惊扰。大战洪五月的重任驱使着他，时不我待，才开了口。

    方敏听到招呼，回头见是刚到那天下午垒灶的叔叔，此人与他自有机缘处，不禁心生好感。他腼腆着点头说到：“陆叔叔好！“

    “嗯！“陆明远礼节性地点点头。随即说道：“方敏！队长安排我协助你管理梨树，可我是蚕桑技术员，只是知道桑树的嫁接，剪枝，对梨树可是一窍不通噢！“

    “莫事！陆叔叔！“方敏微微一笑，心想一通百通，既然会管理桑树，梨树肯定不在话下，差不离，但他并没有解释，而只招呼着。道是陆明远催着，他也知道队长派自己协助的目的，说是协助?其实就是带领支持。他初来乍到的年青人，犹如窝居的一拢丝瓜，不靠好的站蓬支撑，藤网过乱，能有好的收获么？他更清楚，如此大战洪五月的特别时候，那有安排自己这样的主劳力，陪玩耍的？肯定是重托！眼前那烦人，不能动的梨树，犹如一桶大王蜂，大家既怕，还不敢乱动，乱动的后果可想而知。可眼下偏偏来了个自称招蜂人，不得不佩服天意！真是久等必有一闪啦?!虽不清楚眼下年青人，本事大小?技术如何?但凭他对梨树的热爱，就该支持。如今农村的青年，知识，见识，制约着他们，还有温饱伴随，自然与下乡知识青年，有一段不菲的距离，需要在生产实践中缩短。更新和奋进显得尤为重要，此进程中，理解支持方能的工作！昨晚队长到他家布置讲明后，自一阵欣喜，很是支持，实盼望梨树湾早日名副其实，报答回馈社员们的付出。今早听到队长那钟声，他赶紧找了管理桑树用的工具，赶到了保管室。见方敏也在等待中，打招呼后说道：“走吧方敏！既然队委会委任了你，到现场看后再按你的管理，及方法操作，需要什么工具再说。“

    方敏点头跟在陆明远身后，心情自然开朗。想着队委会的支持及今天的行动，有点雷厉风行的感觉。他俩顺着保管室的缓坡，爬上了山墚。方敏一阵高兴，就要顺着昨天他走过的斜坡往下去，陆明远随手制止了他，指着山墚斜背面，示意顺那条小道走，一直斜里朝下，可以抄近到梨树的中心地带。他俩下坡似小跑，三十分钟时光，就来到了梨树湾的中间地带。方敏“喝喝“的一阵，简直看呆了，这么多的梨树？那天下午看到的才是个头。几百株的梨树，分布在这斜坡地带，简直长满了半个山坡。树的长势都不错，靠近边缘和高的地方，通风好接受阳光充足，梨树自然长势良好。而低洼靠背的地方，梨树很是发育迟缓。遗憾的是，梨树的间歇处，队里都见缝插针般种满了豌豆。知道以前队里沒有见到果实，都不重视梨树而嫌弃，豌豆藤自是狗占人势般气势凌人。还未收割的豌豆藤，如今老自将至金黄一片，仍借尸还魂般顺树而网，至今还攀缠着不少梨树枝丫，看了使人生厌。方敏长长地叹了口气，生出一股怒气，顺手扯折一根茨棍，对着仍攀附在梨树枝的豌豆藤一阵挥舞，以发泻心中的不满和怨气：本该梨树盖天下，尔等却在此扯后腿。

    “别别别！“陆明远见方敏近似乎风狂，忙伸手制止了他。微笑着说道：“到口的公名(指粮食)，毁之可惜！“

    方敏鼓着腮帮并沒吭声，听到制止声，仍挥舞了几下，才将茨棍扔到了旁边的小沟里。他俩顺着斜边的坡地，走过了低洼地上了高坡，在几棵无遮无挂的梨树旁，方敏迎着梨树仰望，侧看，腑视了很久，才拍着树干对陆明远开了腔，说道：“陆叔叔你看，这几拢的主树干都该除掉，它不光占空间，消耗养分，还影响幼枝发育，就该从底除掉，为幼枝亮出空间！“

    “嗯！“陆明远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他顺着朝几株梨树望去，见方敏所指的几拢树，大致相同，何以拢而不为棵?只因树兜发了偏枝。树干旁长着一至二三根幼枝，长势喜人，活泼可爱，根根犹如幼儿胳膊般健壮。再看老态龙钟一般的母树，不光节短，树干起壳且带茨，干枝的叶小，叶黄且薄，无多少生气，与嫩枝形成鲜明的对比。陆明远多少懂一些，与桑树管理打枝如出一辙，这还看不出来么?去劣留优，去旧留新，也是果木的基本管理常识。他心里在说：这样的树干确实该淘汰，为嫩枝留出空间。想着跨拢树干下，站直双手在树干一人高处一揆，几乎碗口粗的树干。顿时他心里一动，一种可怕的念头袭上心头，唯独这梨树动不得！上次会计的弟弟，为私下砍了一根梨树做扁担，在队里的社员会上，像挨批斗一样遭到指责，还罚了二十个工分。这样的教训哪个能忘！简直是讳莫如深。眼下虽说是梨树改造而除劣蓄优，在沒有挂果，社员群众没有得到实惠之前，到沒有人重视。但只要一动梨树，肯定满盘蜻蛙叫！个别不怀好意的人，稍一搧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不晓得要闹出多大误会，卷入多少人?这是队里常有的事。想到此，他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后怕。随即对方敏试探性说道：“方敏！暂不动梨树的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陆叔叔！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满脑子思念着梨树改造方案的方敏，有点及不可待。听了队长的安排，可谓一面笑声喜！真乃信誓旦旦。正欲动手时，不妨伙伴说出如此风凉话来，岂能容得。忙开口带不满的说道：“队长已经安排，为啥动不得呢?“

    “嗯！嗯！......我只是提醒般说说而已！“陆明远见方敏气势逼人，也后悔刚才出口的话。心想：年青人血气方刚，年青气盛，哪个沒有经历过?更何况是下乡接受锻炼的知识青年！为避其锋芒，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到嘴边的话自然咽回了肚里。而思量有二：其一是队长亲自安排，不管怎样，千兵有个头，万兵有个尾，牛马相斗，自与自己无关。其二方敏是下乡知识青年，即是有错或闪失的地方，政策和人性始终倾向于他，这事上，自己服了。就以此梨树来说，假若方敏闪失弄砸了，领导自会为其开拓：年青人没经验，失败乃成功之母，不能丧失信心，总结经验再战。如若自己或队里社员动了梨树，那还了得?不定还会绑了送公社，进“学习班“自省呢！其甚：乱砍滥伐果树林木！受得了么?会计的弟弟砍根梨树做扁担就是例子。几番思虑之后，陆明远采取了中庸之道，上下兼顾。既服从队里的安排，又照顾知识青年的情面，绝不擅自作主，协助方敏搞好梨树的整改。其实他是为自己留有一步的。思量到此，陆明远自以为高明，看着方敏，变换着言语，克制般提醒笑着说道：“方敏！你对梨树有信心，看好梨树的前锦，你表叔又是果园技术员，队长昨晚已将此事告诉了我。你就按你表叔传授的梨树管理方法进行就是了。我吗！当然尽量配合就是了，做得不好，你指出我改了就是！“

    “嗯嗯！“方敏还没听明陆明远推御责任般的宽心话，心中一乐，自没在意，也沒多想。对他刚才提醒般的话语：暂不动梨树的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心中是有不满，但怨气在一瞬间。他心中一动，暂不动就不动吗！也可能是像昨天李大婶说到的那样，梨树湾成了是非湾，而心有余悸。恰似人们形容胆小怕事，放不开手脚的人做事一样，一朝被蛇咬，时时怕井绳。这也可能是目前队里的一种无政府主义思潮，及思想涣散，不探索科技的表现和穷根所在。再说对梨树湾进行科学管理，如果有抵阻？那是不了解梨树的发展方向，而沒有想到果实收益。象那晚几个队领导听到自己提到梨树收获时那个高兴劲，更是自己精神振奋。又一想，队长委派安排的，难道还有变么?要变也是队长说了算。即是真有麻烦?队长能放水流舟?不闻不问?怪事！想着这些琐事，他心中升腾起一股犟劲：咱偏要干！麻烦就麻烦。于是笑着对陆明远说道：“陆叔叔！我们不能顾穷，而要挤穷！这也不敢，那也放不开手脚，啷个拔掉穷根?说这梨树湾吧！远看绿树成荫，大片的梨树应该挂果，有收入了吧?近看却是野梨树充斥，游条风长，梨子少之又少，还不成梨子？却无人敢动它们，这是一种浪费呀！可惜呀！“

    “说得极是！你讲到的情况队里社员普遍存在，就其我刚才也有这样的想法。“陆明远接着摆道，队里有一种不好的倾向：主看主、户看户，群众看干部。队委会内部的一些分歧，导致了因循守旧的泛滥。就以这梨树为例，要是大家心往一处想，哪存在现在这个模样。我曾经给队长建过意，鉴于疯长的梨树，野梨树盛行，在外地去请一个懂行的技术员来管理。技术员看后有兴趣，也是狮子大张口：每嫁接，靠活一株梨树，要价十元。社员们也是蚂蝗见不得水响，妈呀！十元？！听此话人多嘴杂就炸了锅。加之会计，出纳，也有异意：当今的粮食才二、三毛一斤，那要多少粮食才换活一株树?活了就有收获么?简直是得不偿失！为此队长也爱莫能助。摆到此他叹了口气，说道：“方敏！你的想法不错，实施也可观，我还是有刚才的一丝想法而放心不下！“

    “嗯！“听此话，方敏一惊，从梨树上转眼耵着他。心想你这人咋出尔反尔？说些不尽兴的话，犹豫什么?婆婆妈妈的！

    陆明远从方敏异样的神色中，感到一丝不安。接着解释道：“我总觉得，要砍掉这么大的梨树不妥?幌惚中预感到要生事一样！“

    “生什么事！“方敏面带愠色，有初生牛犊般示意，显然不乐意了。他的耳边瞬间响起公社王书记的欢迎词：你们知识青年来到农村，用你们所学知识，就要放开手脚，敢想敢干。敢于走前人沒有走过的路，敢于攀前人沒有攀过的高峰。大胆刨新，勇往直前！想到此他心中陡的升腾起一股強烈的说干就干欲望，队长也有安排，还顾忌什么?于是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陆叔叔，不能左顾右盼，安排好了的就干，你要有顾虑，拿工具来，我来砍无用的废枝老丫，生事我来挡！“

    “嗯！“陆明远心中暗暗一乐，有魄力！心想要的就是你乘重，不然一旦有事，我也脱不了干系。你既然态度坚决，我还忧虑什么?一旦领导问罪：你是老龙(农)，啥事不指导，阻止年青人一类的话，自然推之了之：不怨我！都与自己无多大关系。再说他是下乡知识青年？！在他半推半就的惶惑中，无用的梨树一根根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