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看来我，是被你摆了一道。”陈墨昀将【墨元】悬在手边，说，“你塑造的那些攻击，其实只有一个是实体，其它的都是虚影对吧？为的就是诱导我同时动用多个【墨元】来防御。你计算好了攻击的距离，故意让它停顿在千钧一发之际，再反向传送回来，以此……证明端木零柒提供的信息，对吗？”

    冷霖没有回应。她知道了【墨元】难以被破招的真相：【墨元】不仅可以连接空间，也可以造成空间的重叠和分散，刚才那一枚唯一真实的冰枪，正是因为被从一个空间里‘撕裂’到了多个空间之中，才会瞬间化作冰粉。

    这样一来，陈墨昀复制攻击的手段也就明了了：同样的道理，但陈墨昀利用的介质，墨水，它是没有严密结构的流体，在被空间撕裂之后，仍然可以保持部分性质不变。

    如此，除非使用相似的招数干扰陈墨昀施术，或者同样使用干涉空间的权术，不然的话，确实没有常规的破招手段。

    掌权者们之间的战斗向来如此，若是双方使用的权术，它们干涉的量本就不在同一位面的话，便无法决出对位高低。决定胜负的，就仅在于双方的技巧与力量了。可论力量，冷霖显然是不如陈墨昀的。

    如此，这场切磋的胜负，在一开始便已是被决定好了的，陈墨昀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输。毕竟，本身，这场切磋的重点就不是输赢。

    世界上确实是存在容易信任他人的人的，但更多人不是这样。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之所以不习惯信任他人，多是因为他们没有体会过被他人信任的感受。陈墨昀的目的，正是激发0918别动队的其他人对冷霖的支持。

    所以他留手了，【墨元】的秘密远不止这样。他完全可以调动【墨元】完全封锁冷霖的行动，但他没有，他绘出了那一条冷霖可能赢下切磋的世界线。他想看到的，是队友们对冷霖的相信。

    很抱歉，我作为队长的自尊不允许我故意输掉这场比试，不论你如何努力，我最终都是会赢的。但，你不能输的太过狼狈。主角在绝境之中爆发自己的力量，这是最能激发人希望的普遍戏码。

    ——我将继续施压，如此，你要如何应对呢，冷霖？

    “试探结束了，切磋，从没有其中一方一味攻击的道理。”陈墨昀提起毛笔，“或者说，该结束了。”

    刹那之间，从陈墨昀的身旁生长出了水墨花林，延展方圆数十尺。落花化矢，根须作剑，若千军万马，仅听令这神策一人。笔毫不落，兵刃不出。

    可冷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起来竟有些呆滞。

    风也在此时停止了伴奏，静待乐章再度奏响。

    零柒有些紧张，他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局中之人，目不转睛。

    “冷霖……”他不禁喃喃自语。

    “相信她吧。”星铃轻轻说道，“这是她的战斗，不是你我的。”

    “加油啊，冷霖！”

    喊话的，却是钟祭。

    “别被队长吓到了，虽然我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但你肯定比我要厉害得多的吧！别输啊！”

    海棠也跟着喊道：“师父手下留情啊！别把小冷霖打坏了，我会生你气的！”

    郑鹤默默握紧了拳头，即使这个冷霖与自己并无瓜葛，但她们的外貌相同，郑鹤会把她的身影与冷霖重合。

    “加油……”他小声说道。

    可冷霖依然不为所动，她究竟听见了没有？众人开始怀疑。

    声浪渐弱，直指几乎平息，陈墨昀知道，是时候了。

    他落笔，笔尖的墨延展出前方的道路，指引着花矢须根向冷霖虬跃而去。无声，却胜过万马奔腾。

    “‘你说’——”

    好像平静的水面上，有一滴水落了下来，这美妙过鸟啭莺啼的嗓音，声波的涟漪，自那白色少女处散播开来。

    冷霖她……说话了？

    霎时，那铺天盖地的水墨兵刃，悉数静止，就像是被冻结在了云泥之间。

    气温降低了。

    “‘当最后一片红叶落下枝梢，离群的秋雁消失在彼方’——”

    周围的景色开始慢慢变化，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的阴云遮蔽了天空，但仅有一片，悬于众人头顶。太阳从云隙中寻找出口，却仅能留下点点光亮。

    那些被冻结的攻击，竟开始瓦解，陈墨昀惊诧一瞬，再次提起了毛笔。

    “‘当黑壤收藏起最后的阳光，寒露悬在枝头凝作冰霜’——”

    自冷霖的脚边，白霜开始结出。经许多春日滋养而生的绿叶，凭空承受了这无妄之灾，叶绿素开始变性分解，那翠叶的边缘，逐渐生出了墨绿色。

    星铃不由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也往零柒身后躲了一躲，零柒无奈，只得安然帮星铃挡一挡这根本就挡不住的寒气。

    可这……冷霖念的词，这不是——

    “这是……我写的诗？”

    “嘶……”星铃不禁打了个寒颤，“你说什么？你写的？”

    “记得没错的话，这是我高中时候写的。”

    丝丝凉感触及了自己的眉尖，零柒突然意识到——下雪了？！

    “‘这时，雪会飘扬，雪会飘扬’——”

    它们如此轻灵，白色的雪，就这样安静地飘落。它们落在那水墨树梢上，将那树梢染成白色，它们吞噬墨色，将世间万物，都凝作冰霜。

    这每一片雪花之中，竟然都有冷霖的权量吗？陈墨昀大惊。

    雪花形态各异，故每一片雪都有其独特的操纵空间，在万千种性质之中，总会有能够融解我术式的一种。对毫无规律可言的落雪的操控，对运算能力的极限控制，稍有偏差都会让失控的雪花打碎静心构筑起的权术网……这难道，是遍览别动队历史也鲜有人能够掌握的权术——【飞雪】？

    不可小觑，我必须再使出一分力了。

    陈墨昀顿笔，那花树便又开始生长。蜿蜒展出的枝条，它们对抗的是雪，是寒，不是冬天本身，却比严冬更加冷酷。

    当然，冷霖并没有学习过这种权术的使用方法，她也并不知道这种权术名为【飞雪】，这是她的天赋，是她自己钻研出的权术。冷霖的能力还不支持她操控过多飘雪，故相比上次，她控制了施术范围，也增强了对每一片雪的操纵，使它们的力量不会止步于感知。

    她正在将自己化为寒冬，或许“冬”本身，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冷霖了吧。

    “‘她柔过清风，若雪之飏’……”

    每一片雪花都是冷霖意志的延伸，他们穿透陈墨昀的防线，将【墨元】渗透摧毁。

    可就在那些雪花就要触及陈墨昀的发梢之时——

    雪却停了。

    “咳咳！咳！”

    冷霖突然猛烈咳嗽了起来，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咳出的血液自嘴唇边缘流下，滴在撑住身体的纤手之上，又渗入霜覆的土壤之中。

    气温开始陡然回升，很快便回到了暖春该有的天气中来。那些雪，落在地上的、飘在空中的，也都开始融化。

    陈墨昀立即解除了周围的墨网，自己也舍弃了已经构筑了一半的所有术式，上前查看。

    “星铃，治疗！”陈墨昀给出指示。

    星铃立刻走上前去，这种情况，她上回已经医过一次了。她把冷霖扶住，理顺了她的气血，让她跪坐了起来。

    “咳咳！我……还是没能……”冷霖不甘地说道。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陈墨昀抚摸着冷霖的后背，温和地说，“你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想，冷霖——你无愧于，是我的队员。”

    “队长说的没错，冷霖，你太厉害了！”钟祭凑上来说，“刚才那是什么招式，酷毙了！还有刚才你念的又是什么，咒语吗？”

    “你让人家休息一下啊！”海棠狠狠敲了一下钟祭的脑袋，“不过能把师父逼成那种程度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确实，可惜了，整的我都想和队长切磋一番了。”林影叶似笑非笑地说，“若是我出手，能逼队长用出几分实力呢……说笑了。”

    不过，林光华能感觉出来，他说这话应该是认真的。

    她第一时间，看向了零柒，可零柒并没有在看自己，他好像在观察众人的反应。

    下意识地，冷霖也抬头，看向众人。她发现，大家的目光，大都是关切而又热烈的。

    她终于，敢于直视他人的眼睛了。

    她又看向零柒，这一次，他也在看自己。

    太好了——零柒的目光这么说道。

    “太好了……”她也这么说道。